第一百八十章 三重抉择

　　所谓的订婚宴，远比大师兄想象中的还要简陋。

　　一群剑宗高层围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吃了顿饭，喝了些珍藏已久的琼浆玉露，夹着公事私事聊到深夜，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后大师兄收拾好残局，目送一位位大忙人御剑远去，这才有些唏嘘地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身边的红衣少女，说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情要和师娘单独谈谈。”

　　红衣少女点了点头，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两靥绯红，美不胜收。

　　她识趣的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于是偌大的客厅内，就只剩下了白衣峰主和有些醉眼惺忪的剑宗掌门。

　　南宫琥珀坐直身体，用灵力逼出了一身酒气，抬头看向神色严肃的年轻女婿，微微一愣，说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往何方，以及——”年轻峰主走到南宫琥珀身边，安然坐下，补完了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过去、现在和未来。”

　　南宫琥珀端起一杯柠檬茶，轻抿一口，用以清洗口腔内残余的酒精，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已经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了？”

　　大师兄点了点头，“大概弄清了，只是还有一些费解之处，需要好好揣摩。”

　　南宫琥珀微眯着眼睛，沉默片刻，有些感叹，说道：“当年我和你师父飞升去了仙界，你是我们唯一见到的活着的生物……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界是过去历史的重演，也是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一个扭曲的未来，人间只有几千年的历史，而这份断代的历史，衔接于仙界。”年轻峰主顿了顿，双手合掌，十指交扣，说道：“所谓仙界，其实就是毁灭之后的人间。”

　　南宫琥珀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的神色，只是轻轻摩挲着装满橘黄液体的平底玻璃杯，轻声道：“这些与你师父当初的推演相差不大，说实在的，我已经不会感到奇怪了。”

　　“我和你师父初次飞升仙界时，见到的那九座剑峰，其实就是灭亡之后的剑宗遗址吧？”

　　年轻峰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赞叹道：“这都能猜到，师父真乃神人也。”

　　南宫琥珀并不在乎大师兄的恭维，目光痴痴地盯着手中的玻璃杯，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也不在乎你过去的身份，只要你照顾好小律，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峰主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律，其实和我是同样的存在。”

　　“这个，我大概也能猜到。”南宫琥珀托着腮帮子，鬓间朱钗的淡青色流苏斜斜地搭在耳畔，明明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更像是南宫律的姐姐而不是母亲。

　　“但是，她更是我的女儿。”

　　“您能这样想，我很开心。”年轻峰主目光柔和，悄然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一直以来我都想跟你们说一声谢谢，因为如果没有你们，不管我如何逆转这条光阴长河，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也明白了何为人心，让我可以更好地正视这个世界。”年轻峰主抬起手掌，掌心浮现出一方完全由光影构成的世界，天圆地方，大陆横空，日月星辰围绕着这片土地旋转，从混沌中升起，而后坠入虚空，周而复始，日夜以继，是为光阴。

　　这一轮转，就是千万年生与灭，毁灭与重塑。

　　“看，这就是我们居住的世界。”

　　“它并不完整，处处透露着崩坏，像个四处漏风小茅屋。”

　　“但，它是我们的世界，是我和律生命凝成的结晶。”

　　“即便遭受了背叛，经历了失望和绝望，我依然爱着它。”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那就应当明白，我其实有办法维续你的生命。”年轻峰主说着，合拢手掌，于是掌心那片朦胧的世界也跟着逸散开来，化作缓缓升起的莹莹微光，如同盛夏夜里逐月的萤火。

　　“哦？”南宫琥珀语气平淡，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喜悦情绪，一副生死看淡，全然无所谓的模样。

　　“我给你三个选择，权当是对你这些年来养育之恩的报答。”李夜玄暗叹了一口气，不怕死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是像南宫琥珀一样无所谓生死的人，确实少见。

　　“第一个选择，我用虚空之力维持你现在的生命体征，这无法让你彻底治愈，但至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大师兄顿了顿，补充说道：“副作用就是，一旦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去，并且比正常死亡更惨，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世间。”

　　南宫琥珀微微一愣，“虚空之力？”

　　大师兄解释道：“灵气的上位是仙气，而虚空之力是仙气的上位，世间万炁之源。”

　　南宫琥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然后呢？”

　　“第二个选择，我现在就助你转世重生，但你会丧失所有的记忆，我会保留你的一点灵光，等到你修为重返巅峰，便可以回忆起所有的过往。”大师兄依旧很是耐心地强调起了副作用，语重心长地道：“但是这样的你，等于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即便日后恢复记忆，也不一定会承认自己就是南宫琥珀，更不一定认可师父和小律的存在。”

　　就像我自己一样……大师兄在心底里如此补充着。

　　“第三个选择，我送你回原来的世界，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南宫琥珀霍然起身，惊疑不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送你回到以前所在的世界，也就是你穿越之前的世界。”大师兄微微一笑，以手指敲了敲眉心，继续说道：“但我需要时间解析隐峰那个祭坛所通向的坐标，混沌与虚空涵盖的范围太过庞大，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它到底指向何方，距离这个世界又有多远的距离，一切都需要反复的推演与尝试。”

　　“但是有一点，相信师娘你自己也应该明白。”

　　“那个世界和师父所在的世界不同，那个世界没有师父，没有小律，更没有我。”

　　“回到那个世界之后，一切都将重置，你的伤痛将会得到治愈，你的记忆将会永远丢失，你的修为——也就是从这片天地之中得到的任何力量，都会回归于天地本身，无法带走。”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梦，你从睡梦中醒来，不会察觉到任何不妥，因为人们很难记住那些转瞬而逝的梦，你将拥有截然不同的未来。”

　　年轻峰主深吸了一口气，莫名地有些心情沉重，低声道：“当然，这一切的抉择，还得看你自己。”

　　南宫琥珀怔怔出神，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喃喃道：“忘记？怎么可以忘记？”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抹去泪水，轻声道：“抱歉，我需要考虑一下。”

　　年轻峰主识趣起身，朝着心神不宁的师娘深鞠一躬，而后转身出门，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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