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家人

　　北律玄州，剑宗。

　　一向不问世事的新晋雪落峰峰主，今天破天荒地来到了雪珀宫书房，面对着书案之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与卷宗，缓缓抬起双手，捋起大红袖子，从紫竹笔筒之中提起一只毛笔，悬在身前，绯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支细杆狼毫笔，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律姐姐，毛笔要怎么握来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你可以用钢笔。”

　　“哦哦哦，好的。”南宫律迅速将毛笔扔回笔筒，然后从里头摸出一支黑漆漆的光溜钢笔，拧开笔盖，拽在手中，一本正经盯着眼前摊开的卷宗，而后再次陷入了沉思。

　　犹豫片刻，红衣小姑娘面色微红，伸手指向某处，支支吾吾地道：“律姐姐，这个字怎么念来着？”

　　“焉，在这里是做助词，意思是‘怎么’。”

　　“哦哦哦，原来如此！”南宫律呵呵一笑，立马又指向下一处，两眼放光，急忙说道：“这个我知道！拳拳之心就是心里想打人的意思对吧？”

　　“……”律很是耐心地解释道：“不，拳拳之心是‘恳切地牢记于心’的意思。”

　　“额，那‘恳切’又是什么意思呢？”

　　律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在教你批改卷宗之前，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字符音序表开始学起吧……”

　　“好呀好呀！”

　　“首先，跟我把这些最基本的字音读一遍……”

　　“好的好的！”

　　“啊~”

　　“ZZZZZZZ……”

　　书房之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有南宫律轻微的鼾声在室内萦绕盘旋着，无可奈何的律只好亲自接管了身体……这需要两息左右的时间，两息过后，趴在桌面上的红衣小姑娘默默撑起身体，坐姿端正，从储物器具中取出同样绯红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而后垂下目光，将手里的钢笔重新换回那支纤细狼毫，开始批阅这些本该由南宫琥珀亲自处理的卷宗。

　　律定睛看去，蝇头小字陈列在前，密密麻麻，多且繁杂，不过还在她的处理范围之内，毕竟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虽然麻烦，但远远达不到让她手足无措的地步。

　　雪落峰的季度开支、剑坊锻造的制式飞剑批量、外宗弟子的选拔考核、外宗弟子的奉献点数造表……一卷又一卷，大多由外宗各大供奉及相关负责人整理记录，而后经历重重审核，最后递交至雪珀宫由峰主过目，其实她要处理的事情并不算多，只是对这些整理好的文书审批签字即可，以律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批改速度简直堪称量子波动签字法。

　　在解决了足足三分之二的卷宗之后，律停下手中批阅的动作，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南宫琥珀，微微一愣，下意识就要唤醒体内南宫律的人格撑过母上大人的盘查，却不想南宫琥珀已经率先一步走上前来，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若无其事地道：“我想和你谈谈，不是小律，而是你。”

　　被发现了？她知道我不是她女儿了？还是说已经猜测出了我目前与南宫律共生的事实？

　　律心头一慌，久违地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不过南宫琥珀话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她也不好再把南宫律推出来，只好点了头，示意母上大人继续。

　　南宫琥珀微微一笑，垂下手掌，牵住了女儿的手，拉着她朝雪珀宫庭院走去。

　　在一株血樱树下，南宫琥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闺女，嘴角轻轻勾起，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大律？二律？”

　　律扯了扯嘴角，有些腼腆地低下头，低声道：“律，叫我律就好。”

　　“律……南宫律，原来如此。”南宫琥珀愣了愣神，而后收回目光，轻声呢喃道：“这就是夜玄说扭曲的命运吗？小律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迎接你的归来？”

　　律想了想，以自己对玄的了解，这事儿确实是他能够干得出来的，但自己不能如此直白地跟南宫琥珀讲，因为这个问题一但戳破，暴露在阳光下，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伤害，于是摇头纠正道：“这是一个意外，但出于某种原因，我一旦离开小律的身体，就会魂飞魄散……不过您请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小律的事情，玄也不会……”

　　“所谓的无魂之人，其实就当初玄通过干涉命运的方法让我生下了你的肉身，对吧？”南宫琥珀抬头望着那棵四季如血的血樱巨树，目光飘忽不定地捕捉着那些散落的樱花花瓣，喃喃道：“也就是说，小律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我当初生下的那个死胎不是错觉……对于玄而言，他要的只是你的身体，无所谓死活，只要能够让你顺利融合复活就好……倒不如说，对他而言，小律在那个时候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但是他为什么要救活小律呢？”

　　律沉默片刻，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命运，也许是那一瞬间他拥有了人性……”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但是现在，也不算太晚。”南宫琥珀说着，顿了顿，轻声道：“小律的梦游也好，与之共鸣的地府冥河也罢，还有参玄齐律，从未见过的奇妙剑法，近乎不死的自愈能力……这些从你身上继承而来的特性，不止一次拯救她的性命，只是这样，就值得我由衷地说一声谢谢。”

　　“不、您太客气了……”律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南宫琥珀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所以，我不会反对你和小律共用一个身体，也不会因此而对夜玄心生怨怼，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儿女，都是本性不坏的孩子……相信我的夫君如果还在的话，也会和我抱着同样的想法。”

　　她说着，顿了顿，转身直视着红衣少女同样绯红的眼睛，那双眸子无比的清澈，倒映着满庭飞舞的落樱。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小律一样叫我娘亲。”

　　南宫琥珀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不等少女做出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以此作为基础，我不会想知道你和玄的过去，我只希望在我走后，你和玄，能够替我更好地照顾她。”

　　“小律是我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牵挂。”

　　“当然，现在还得加上你和夜玄。”

　　“我和夫君其实早年就已经推演出了很多，但我们并没有追究到底。”

　　“因为我们从未将你和夜玄的存在视作怪物。”

　　南宫琥珀再次牵起红衣少女的手掌，将之贴在颊边，目光柔和，温声细语地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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