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少年愁滋味
想家？开什么玩笑？
王大忒不以为意，收好赤字账单的同时，随手一挥，将那堆碍眼的麻将牌全部扫到一边，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翠玉卷轴在桌面摊开，沉声道：“师父，账单的事情我们可以暂且不提，但今年修真大会的选址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不跟往年一样直接选在青玄山山脚的周天星辰大阵之中，而是要挪到南唐腹地的野山沟里？”
老道人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道：“我觉得挺好的呀！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王大忒皱了皱眉头，以指尖轻点地图中大唐王朝南方的那处河西平原，说道：“之前我闭关修行没有注意观山师叔的选址，现在看来，大有问题，河西平原作为大唐粮仓，丰饶之地，自古就被数座军镇包裹其中，寻常军队征战要打进河西平原，很难，但这一切对于修士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正因为从未经历过战争砥砺，河西平原内部的防御其实极其脆弱，而我们此次修真大会选定的城池‘碧落城’，更是连一座像样的护城大阵都没有！如果在大会期间，鬼玄盟的修士直接攻打过来，我们非但没有反应的时间，整个碧落城的原住民都会因此而遭殃，到时候这份因果谁来承担？”
小道士闻言，瞥了一眼王大忒手指圈点之处，中土神州大唐腹地，确实如其所说，是个凡人攻打难如登天，修士破城却易如反掌的地方，因为河西平原的好几座城池，护城大阵都是最简陋普通的那种，而且年久失修，压根不经打，估计随便一名渡劫境修士一巴掌下去，就能把那护城大阵拍得稀巴烂。
鬼玄盟并不缺少渡劫境修士，而且根据对方这段时间表现出的蠢蠢欲动的动静来看，似乎也不打算放过这次出手的大好机会。
自己的想法，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的了。
所以小道士觉得观山道人所布的这个局，其实很好，请君入瓮，正好对上了自己的胃口，如果是自己，那么就一定会咬勾。
相反，如果这次修真大会的选址依然定在青玄山下，那么，反而会是一场极其难堪的恶战，谁也讨不着半分好处。
不过小道士并没有当场和王大忒讲清其中的利害，只是在与老道人对过眼神之后，齐齐将目光看向旁边一脸无辜的张青山。
张青山抹了把脸，被自家师父和这位来路不明的小道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识趣地开口道：“大腿师兄，其实你想的那些观山师叔都明白，之所以依然选址河西平原碧落城，自然有师叔的考量。”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北唐的唐都之外的青玄山，说道：“我们和剑宗不一样，观天、观海、观山三座道观其实坐落在三个不同的国家，而南唐河西平原的碧落城，正好处于这三座道观中央，大师兄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王大忒愣了愣神，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三才金光阵？这也太大了吧？横跨了三个国家啊！”
“这次大会，师父和两位师叔会亲自坐镇青玄、上玄、太玄三座祖庭，修真大会，会全权交给玉虚道长主持。”张青山耸了耸肩，无奈道：“所以说大师兄你想太多了，到时候鬼玄盟真打过来，谁是翁中之鳖还尚不好说呢。”
“是吗？”王大忒怔怔出神。
小道士拍拍屁股站起身，一胳膊肘子顶在王大忒腰间，懒洋洋地道：“大腿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真当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啦！”
王大忒本能地皱了皱眉头，而后很快又舒展开来，伸手按住小道士的脑袋，问道：“对方可是有一位飞升境的鬼修巨擘呢，万一对方在碧落城开万鬼噬魂大阵怎么办？”
“凉拌！”小道士摆了摆手，转身走到楼梯口，说道：“咱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你们宗门的事务，所以咱就自个出去逛逛啦！”
“等等，拿着这个。”老道人头也不回地随手抛出一块玉牌，趴在牌桌上百无聊赖地道：“这是道宗三山观主亲传弟子的身份玉牌，有了这个，你可以自由出入道宗除了几处重地以外的其他绝大多数场所，别太闹腾就行了。”
“当然，我不是那种喜欢闹事的人。”小道士接过玉牌，看了一眼，而后便挂在腰间，笑眯眯地道：“谢了，老爷子！”
玉牌正面有六字：青玄山观天观。
反面亦有六字：道宗彦祖亲传。
得，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道宗宗主亲传弟子的身份。
至于这个身份会不会太显眼，反正小道士不会嫌弃身价太高，倒不如说，现在这个身份比起一开始计划中的作为王大忒的徒弟出席修真大会，实在要好上太多了。
不然日后在修正大会上遇到小律和自己那群师弟师妹们，还不得一口一个师叔地叫？光辈分就矮上了一头，多尴尬？
等到小道士彻底离开，王大忒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小师弟，又看了看自家师尊，一脸匪夷所思地问道：“你们不会真觉得他是那种老实本分的人吧？”
“当然不觉得。”张青山双手抱臂，身体后仰，轻声道：“因为他呀，根本就不能算是人类吧？”
王大忒一脸诧异，“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张青山想了想，说道：“于公，他是风隐峰峰主；于私，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总之，大腿师兄，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你不是一直以来都以道缘深厚著称吗？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王大忒摸了摸脑袋，道冠歪了，赶紧扶正，若有所思地道：“虽然我早就有些猜到了，但这么一想，果然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张青山看向双手托腮的老道人，问道：“师父，这也不能讲？你一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
“当然，但是，不可说啊……”老道人偏着头，愁眉苦脸地道：“我能告诉你们的是，当年东方苍青和南宫琥珀一起飞升仙界，同年，他们收养一个男婴，就是现在的风隐峰大师兄。”
王大忒和张青山面面相觑，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悚然一惊，面色煞白。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来头可就不小了，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恐怖！
老道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千年之前有一尊仙尸从天而降，将神临州以东的整个东海禹州生生击沉，我见过那尊仙尸的容貌，也和那尊诡异的尸骸交过手……”
“东海临州所临的东海，其实就是当年整个陆沉的东海禹州。”老道人揪了揪胡子，神色复杂，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还是太过诡异了，但你们既然提起了，我便随口提一嘴，你们绝对不要外传。”
王大忒张青山不约而同地坐直身体，神色郑重，洗耳恭听。
老道人亦是正襟危坐，目光幽幽地开口道：“那具击沉东海禹州的仙尸，和现在的风隐峰大师兄，容貌，如出一辙。”
……
青玄山山顶，观天殿屋脊之上，小道士哼着小曲儿、枕着双臂素面朝天，谈不上多么悠哉惬意，只是一想到离开剑宗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就有些止不住淡淡忧伤。
师父不在了，师母过得可还好？没有自己的照顾，小律是不是变得更懒了？得了把便宜仙兵的小师弟，有没有变得更加膨胀？二师弟怎么想也该元婴了吧？总闭关别把脑子给闷坏了……
这一躺，就躺到了日落月升，山林尽晚，别枝惊鹊。
独在异乡为异客，皎洁明月是故乡。
小道士摸了摸胸口，只有在想起自己所喜爱的人们的时候，他才会有种自己正作为人类真真切切地活着的实感，才觉得就算是死，也想要守护这份难得的安宁与平静。
想着想着，想喝酒了。
小道士随手一捞，四大皆空，无奈叹了一口气，只能继续嘴馋了。
可惜了这份少年愁滋味，都是上好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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