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道士与小道士

　　道宗当代宗主牛鼻子老道，是那太安书院编撰的九州飞升榜榜单之上排名第三的修真界巨擘，不同于满门穿越者的北律玄州剑宗，牛鼻子老道那是土生土长的昊天大陆人氏，只是对外来文化的接受极快，在自己三位亲传弟子的耳濡目染和一干飞升境损友的恶意带坏之下，这位本该德高望重的道家扛把子现在已经沉迷赌博，无法自拔，三天两头就往风隐峰跑上一趟，与剑宗的峰主们架上一桌麻将，美名其曰“两宗洽谈，深入交流”，然后被毫无下限的剑宗大佬们联手打压，常常输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子给人从峰顶上扔出去。

　　不过老头子本人对此并不在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所以每次以牌会友绝对不带多余的盘缠，欠条打了一摞又一摞，长年累月之下，输的钱差不多可以把整个道宗都给卖了。三位嫡传弟子得知此事自然是气的七窍生烟，一番商量过后决定跟剑宗大佬们继续以麻将会友，企图依靠苦练多年的麻将技术将师父老人家欠的外债全部赢回来。当时恰逢大师兄和洪福贵都在宗内修行，厚颜无耻的剑宗掌门一边说着“不以大欺小，让年轻一辈自行切磋”，一边臭不要脸地祭出了内宗大杀器之二——洪福齐天洪福贵与剑宗最菜大师兄。

　　于是乎，一场两宗上下备受瞩目的雀王争霸赛就此开打，由道宗首徒王大忒和二徒弟李常道，对阵剑宗风隐峰大师兄、流云峰洪福贵。

　　比赛场面异常激烈，位面之子洪福贵连续自摸十把，每把都是刚摸完牌就胡了，虐得道宗的两位难兄难弟一点脾气都没有，就这样，在大师兄全程划水之下，本就负债累累的道宗又输了个倾家荡产，道宗宗主和两位徒弟全部提着裤衩子被人从风隐峰山头扔了下去。

　　小打小闹，其乐融融。

　　乐完之后，自然又得挖空心思应付那条鬼路之下的一群死鬼。

　　老道人姓陈名彦祖，道号观天，是而今九位飞升境大佬里年纪最大的存在，足足一千六百岁余，曾被东方苍青戏称为“取了个帅气的名字却没有相应的颜值，道号明明是观天却整天在盯着那条直通地府的鬼路，名字道号竟然没有一个与实物相符，真是赤裸裸的欺诈！”，老人对此不以为然，父母给的名字，师父给的道号，又不是非得名副其实才行，须知隔壁柳叶州武宗宗主还道号“日天”呢，也没见他真个去日天不是？

　　说起来，东方苍青好像一直对武宗宗主抢注了“日天”这个道号耿耿于怀来着？

　　老道人笑而不语，轻抚长须，低头凝视那条鬼路深处，咧嘴道：“上次是幽灵王与僵傀王，这次是尸鬼王与骷髅王，小打小闹罢了，辛苦你们师兄弟三人特意跑上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你想多了，我其实是来催债哒！”东方苍青笑眯眯地搂着老道人的肩膀，在一干道宗弟子眼皮子底下十分熟络地道：“听说牛鼻子老道你最近赚了点小钱？什么时候交个百八十仙玉的利息给小弟耍耍？小老弟我最近手头紧得很呐！”

　　老道人板着脸，紧闭嘴唇，以心湖涟漪告知身边的剑宗宗主道：“要钱没有，要命不给，不行我就把鬼门关送给你们剑宗好了——你看看这砖！你看看这瓦！你看看这护城大阵和压阵仙兵！多值钱！不要谢我啊！”

　　“滚你丫的！想让我们剑宗弟子帮你们守城是吧？臭不要脸！”年轻男子笑骂一声，双手笼袖，懒洋洋地靠在城墙上，说道：“北寒关那边也出了点问题，我让老二和老三先回去了，这边骷髅王和尸鬼王经此一役，受创极大，短时间内不会再攻打鬼门关。剩下的僵傀王、幽灵王和溺鬼王，就算是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你们这护城大阵，所以三年五载的，鬼门关算是安宁了，余下的五尊鬼王最早也得二十年之后才能苏醒，那时候你我后继有人，更加不怂！”

　　老道人抚须而笑，“所以明年的修道大会照常展开？”

　　“当然！我就想知道谁能从我大徒弟那里夺走‘最强练气境修士’这个称号。”东方苍青笑容灿烂，补充道：“对了，我最近又收了个徒弟，是那坤灵根的先天剑胚，按照他的修行速度，可能明年的‘最强化海境修士’也要被我们剑宗拿下了，再加上小律的‘最强筑基境’，洪福贵的‘最强元婴境’，潘多多的‘最强金丹境’……怕不是明年我们剑宗要大满贯哟！”

　　老人竖起一根中指，“请自觉把潘多多那个糟老头子从这群年轻人里划掉！”

　　东方苍青斜眼冷笑：“怎么？看不起我家那位永远十八岁的潘长老？”

　　“滚你丫的！”

　　“老头子你最近有点膨胀哦？要不咱两下去练练手？”

　　“谁怕谁？今天不揍得你满地找牙我跟你们外宗大供奉姓！”老道人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

　　东方苍青想了想，自家外宗大供奉好像姓吴来着？牛鼻子老道要改名叫吴彦祖？

　　算了算了，想想都有些恶心。

　　而且这城墙有点高啊……看着就有些腿软呢。

　　“算了，不逗留了，我先回宗门了！”东方苍青果断放弃了下城单挑的念头，一边单手掐诀祭出本命飞剑原子弹，一边掏出剑令拨通了自己大徒弟的号码，将之贴在耳边，片刻之后，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喂？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东方苍青嘴角抽搐，低声道：“是我，你师父！”

　　“哦，你个没良心的终于打算回来了吗？让我给你发个定位？”话筒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声音可能是某人打着电话就从床上滚了下来，不过毕竟是最强练气境，磕着了脑袋都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道：“原子弹剑鞘已经给你插好了，自己感应一下，路上记得系好安全带！”

　　“好哒！乖徒弟，还是你心疼为师！”东方苍青笑着挂了剑令，心念一动，悬停在身前的飞剑原子弹蓦然膨胀了一大圈，而后横陈在半空中，像一块黑漆漆的棺材板。

　　“回见了，牛鼻子老道，改天一起斗地主！”在周围道宗弟子一脸错愕的注视下，堂堂剑宗宗主小心翼翼地爬上飞剑，而后仰面躺下，伸手从剑柄下一拉，抽出一根安全带系上，又一拉，又是一根安全带，如此往复十次之后，东方苍青已经把自己在飞剑上捆得严严实实了，而后又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个眼罩戴上，双手合十，轻声道：“眼不见，心不方，急急如律令！走你！”

　　“嗖——”

　　一道剑光拔地而起，眨眼间冲向高空，撕裂云海，而后认准方向，直奔北方而去，拉出长达数十里的尾焰，顷刻间消失不见。

　　“咳咳咳……味道真冲！”老道人伸手捂住口鼻，骂骂咧咧地一挥袖子，城头之上平地生风，将那飞剑的尾气一扫而空，而后老道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叮嘱自己的关门弟子道：“下次记得提醒为师找他要空气净化费，自从这货当上宗主以来，整个昊天大陆的空气质量严重下降，必须得管管了。”

　　“好的。”年轻道士一阵苦笑，从袖子里掏出小本本记上，而后扭头看向在城头另一端打坐的老和尚，朝着自己师傅小声问道：“话说师父啊，那个老和尚是谁啊？我来这好几次了，从来没看他动过一下，找他搭话也不出声，他在干什么啊？”

　　老道人瞥了一眼那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光头，有些忍俊不禁，缓缓道：“是这样的，且听为师娓娓道来——”

　　从前有个禅宗的年轻和尚，在目睹了鬼门关战事的惨烈之后，心头大恸，于是便立下一桩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于是他爬上城头，开始没日没夜地超度鬼族，结果被一尊鬼王盯上，偷偷摸摸一击将之打成重伤，就在年轻和尚濒死之际，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捡到的一卷上古佛经，里面记载着一种失传已久的佛家秘法，名为《大罗天闭口超度心经》，习得此法，只需要在修炼闭口禅的情况下超度满十万个亡魂就能直接破开渡劫境瓶颈，成为传说中的飞升境大佬，于是年轻和尚心头一横，练了！

　　等到和尚功法大成，恢复好伤势，自信满满地爬上城头，准备再次开始超度，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要如何在修炼闭口禅的情况下诵经超度亡魂呢？

　　年轻和尚想着想着，就石化了，成为了鬼门关城头一道千年不动的靓丽风景，不少佛门弟子慕名前来，参拜这位蠢死的前辈。

　　虽然老和尚并没有死，但是现在的状态也跟死无异了，堂堂渡劫境修士啊……

　　故事讲完，老道人觉得又好笑又有些惋惜，于是便挥手驱散了围在一旁的弟子们，笑骂道：“都滚回去休息去！城头这边我看着，丢不了！”

　　众人一哄而散，唏嘘不已，而后陆陆续续御风返回宗门，留下老道士和小道士并肩站在城头，一老一小举目远眺，阴风怒号，煞气千里，还有一条漆黑的长河从城下流淌而过，如同长蛇般蜿蜒而行，一直蔓延到鬼路深处的地府之中，消失在十八重地狱深处。

　　河名三途，在那目光所及的尽头，还有一座桥，名为奈何。

　　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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