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舟中之人,人尽敌国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不满啊?”大师兄又开始磨刀了,菜刀刀刃与磨刀石“刷刷刷”地高速摩擦着,宛如砂轮切割机般在两者接触面喷出长达两米的火星,持刀的手臂更是在空中抡出了密密麻麻的残影,连成一片,声势骇人。
这哪是磨刀啊,这分明是电锯在撸铁啊!
徐坤感觉自己小心肝都要被大师兄撸出来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矮身躲到了南宫律身后,畏畏缩缩地道:“小师姐救命!大师兄会宰了我的!一定会的!”
南宫律伸手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安抚道:“没事的啦!大师兄那把剑是用来做饭的,从来没有砍过人哟。”
从来没有砍过不代表以后就不会砍了啊!还有你管这把菜刀叫剑?
嗯,没毛病,对于剑宗弟子而言,万物皆可为剑,哪怕现在大师兄手里拎出一块板砖,然后告诉自己这是他的第二把本命飞剑,徐坤感觉也自己也不会再大惊小怪了。
等等……那块长方体的磨刀石怎么那么眼熟来着?
这他娘的不就是板砖吗?
大师兄笑着收起菜刀,将板砖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缓缓道:“忘记给你办身份证的事情是我的疏忽,抱歉了。不过这点事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已经打电话找律都户部的官员给你办理了,三天之内就能做好,到时候自有剑风快递的同袍御剑南下,将身份证交到你手里……在此之前,我会跟律都城防军和符宗渡口的管事商量好相关事宜,他们不会追究你的黑户问题。”
徐坤有些受宠若惊,心说大师兄原来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吗?看来之前是我徐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此想着,徐坤悻悻地从小师姐身后站了出来,挠了挠头,略带歉意地道:“谢谢大师兄,那个,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嘭——”
徐坤只觉得后脑勺上一阵剧痛,而后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的大师兄用袖子擦了擦板砖,冷笑着看了一眼被自己敲晕过去的小师弟,心情舒畅,眉飞色舞。
你大师兄始终是你大师兄。
“大师兄!你为什么把小师弟敲晕过去了?”南宫律一脸错愕地看着正在擦砖的大师兄,似乎以她的脑容量来说,处理清楚眼前的状况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大师兄扯了扯嘴角,默默地收好板砖,笑道:“因为小师弟的后脑勺上有只苍蝇呀!”
“你以为我是蠢的吗?”南宫律一拳砸在大师兄胸口,虽然没有太过用力,但大师兄依然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股怪力……难道就是师娘口中祖传物理系魔法少女的“天赐”?
这一拳如果砸在小师弟胸口,小师弟怕是要当场去世了吧?
“其实是小师弟最近修行太投入,过犹不及,我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大师兄一边调动体内灵气修补自己断裂的肋骨,一边龇牙咧嘴地将小师弟扛在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吧,张供奉他们还在律都渡口那边等着呢,因为不是包的专用符舟,所以我们得赶一赶起飞时间。”
“原来如此。”小师妹恍然大悟,一拍手掌,回过神来时发现大师兄已经扛着小师弟走远了,顿时有些不岔,一跺脚,而后快步追了上去。
三人过了城门,在符宗分部律都渡口与剑宗外宗弟子汇合,而后共同登船,乘坐着大型符舟“鹦鹉螺号”一路南下,飞往柳叶州。
北律玄州与柳叶州,中间隔着一个疆域广袤的中土神州,大律王朝律都与大奉王朝奉都的直线距离足有近百万里,就算这艘符舟全速飞行也得整整三天三夜才能抵达,在此期间,剑宗弟子们则在符舟二层的船舱分别入住,两人一间卧房,小师弟被大师兄扔去和张供奉拼房了,大师兄为了照顾小师妹的生活起居,就地在小师妹的房间里打起了地铺,虽然中间有用帘子隔开,但是各种意义上来说,师娘对自己还真是格外的放心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大师兄在房间里煮起了火锅。
年初挖的冬笋,一直储存在绝对真空环境下的空间戒指里,搭配上剑宗山下小镇里特产的烟熏腊肉,一锅炖好,撒上葱花,简单而又美味,隔壁小师弟都馋哭了。
就在大师兄和小师妹围着火锅大快朵颐时,隔壁小师弟确实哭了,不过不是馋哭的,而是被张供奉揍哭的。
因为被大师兄叮嘱了要好好操练操练小师弟徐坤,张金蛋供奉当然不敢怠慢,只一眼就看出了徐坤初入筑基锻体境,底子打得相当薄弱,这还得了?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不牢那筑出来的就是危楼啊,怎么办?当然是打牢了!
锻体锻体,说白了就是锻炼身体,和普通人所谓的锻炼身体不同,修士的锻体得按内外来分头进行,锻内洗经伐髓、剔除糟粕;锻外肉身稳固、皮囊坚韧。张供奉一大把年纪,带出来的徒弟也不算少了,对此自然轻车熟路,有着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见解。
徐坤一开始听说张供奉受大师兄所托要帮助自己锻体修行,内心是拒绝的,但实在是拗不过这位慈眉善目的外宗供奉一番好说歹说,苦口婆心,于是便硬着头皮接受了张供奉的制裁。
是的,制裁。
张供奉所谓的锻体秘法,就是喂他吃一粒洗经伐髓丹,然后一顿暴揍,从头锤到脚,把他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敲碎,然后扔进药桶里泡澡,水温还极高,徐坤疼得死去活来、精神恍惚,偶尔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还能感受到周围的水在沸腾。
这尼玛的不是泡药浴,而是要把我煮熟啊!
徐坤甚至已经闻到自己的肉香了,浑身剧痛让他的感觉神经无比麻木,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往他泡澡的药桶里撒药。
红枣、枸杞、当归、甘草、银耳、胡萝卜、葱花……等等,里面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徐坤猛然睁大双眼,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胡萝卜和葱花,忍不住咆哮道:“大师兄!你是真的想炖了我啊?”
“不不不,怎么会呢?人肉又不好吃,我这是在熬药,须知人体就是一桩大药,只有不断地熬煮淬炼,才能使得汤汁与肉糜混合均匀,香浓入味,入口即化……”大师兄说着,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可怖。
“我去!这尼玛就是在炖汤吧?还有不要当着我的面擦口水啊!”徐坤一脸惊恐,挣扎着想要从药桶里逃出来,却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扭头一看,赫然是那外宗供奉张金蛋老先生。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小师弟一脸绝望。
张供奉一巴掌拍在徐坤的后脑勺上,笑骂道:“行了,别逗了,你大师兄什么时候害过你?这桶药水是用来促进你骨骼愈合、血肉重生的,里面的药材足足花了你大师兄上万灵玉呢,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肉疼。”
“大师兄……”徐坤眼泪汪汪,感动得一塌糊涂。
“老张,我不是让你别多嘴吗?”大师兄有些无奈,扭头瞪了一眼多嘴的张供奉,没有生气,也没有流露出太多别样的感情,只是平平静静地说道:“别太感谢我,这是你作为内宗弟子应得的,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
你现在有多么感激我,以后就会有多么恨我,内外宗弟子,无一例外——这是大师兄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也是他永远不会当着师弟师妹们的面说出的话。
有些事情,就憋在心里好。
有些事情,就该你家大师兄一个人独自承受。
大师兄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朝着二人提醒道:“通知其他外宗弟子们,今天晚上要小心。”
张供奉微微一愣,勃然变色,沉声道:“明白了。”
大师兄挥了挥手,转身推门而出,白衣黑发,寂寞如雪。
正常情况下,符宗南下的鹦鹉螺号符舟应该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才对,但方才吃完火锅,大师兄与小师妹一起去甲板上兜风,便惊喜地发现周围符舟上的工作人员与护航的分神境修士,与初登符舟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批人。
还有周围的乘客们,竟然全部都是筑基境以上修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修行方向五花八门,用刀用剑用枪用符的比比皆是,但有一点细微的共通之处却没能逃过大师兄的法眼——那就是所有人的呼吸频率都大同小异,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修行了同样的运气功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舟中之人,人尽敌国。
对方的明面战力有一位分神境初期,两位元婴境巅峰,十位境界战力参差不齐的金丹,显然是掐死了自己这边的修士阵容,如果不是错估了自己和南宫律这两个意外的话,对付张供奉已经可以算是十拿九稳了。
剑修号称同境之内杀力最强,很多时候越级挑战都不是问题,但即便是剑宗出身的元婴剑修,也不可能同时对付一位分神、两位元婴。
更何况还有十一个筑基境的拖油瓶杵在那里,想想都觉得麻烦。
是哪边出了问题呢?剑宗内部出了奸细?还是符宗那边泄露了消息?
对方准备如此充足,人手齐全,显然手早早的就开始组织人手,那么只能是剑宗内部出了问题了。
既然剑宗内部出了问题,那么对方此行的目标,又是谁?
是那无足轻重的外宗供奉张金蛋?还是同行的十名外宗弟子和小师弟?亦或是如此来势汹汹,就是为了拿下剑宗颜值担当的自己?
不不不,都不是,其实大师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想要从他面前带走南宫律,得先问问他手里的菜刀和板砖答不答应呀……区区分神境,哪来自信?
小师妹从甲板上兜风回来就直接犯了老毛病,卧床不起,呼呼大睡,对于周围的变化浑然不觉,甚至压根就不在乎房间里还有一个生理功能健全的大师兄。
人睡多了会变蠢,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与大师兄相差不大的年纪,南宫律的身体年龄也好,心理年龄也罢,都与十二三岁的少女无异,正是天真烂漫、思虑无邪的时候,她的人生漫长而又短暂,二十年的时间里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十五年都在睡觉,所以认的字不算多,一个睡懵了的小脑瓜也聪明不起来,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生了个蠢萌蠢萌的傻闺女吧。
南宫律长相随父亲,身材随母亲,一身怪力也随她母亲。
她虽然嗜睡严重,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但这并不代表了她睡着之后就毫无反抗之力了,恰恰相反,睡着之后的南宫律,才是那个真正的天下第一筑基境剑修。
流氓斗殴大师兄,梦中杀人小师妹——这可是剑宗内门人尽皆知的两大奇葩。
然而我们的奇葩大师兄,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和小师妹,才是这个破宗门里唯二的正常人。
夜色降临,霜月高悬。
大师兄回到卧房里,盘膝而坐,取出日记本和飞剑断更,开始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
在高速行驶的符舟之内,剑令的信号都会被符舟内部的阵法所屏蔽,所以就算大师兄有心呼叫增援,也做不到。
至于打破符舟护罩,飞剑传书,当然可以,但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大师兄想要再等一等,静观其变。
来而不往非礼也,剑宗弟子向来热情好客,只有确认了对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才方便日后的登门回礼嘛。
至于日后登门回礼的是两弹一星,还是四十米大刀,又或是二者齐至,双倍的惊喜,那就不是大师兄能够管得着了。
毕竟对于唯一的宝贝闺女,师父和师母那是真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次小师妹下山都会有两人中的一个在后边偷偷尾随,目光盯得大师兄脊背发凉。
像这次这样完全撒手不管,只是叮嘱大师兄多加照料,反而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所以在师母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师兄才会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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