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第八百五十二章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尔芙满脸堆笑地给几位长辈请过安,来到了小辈扎堆的侧台方向落座,几个小丫头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倒是也还算自在,一直到夕阳西下,天边堆满了绚烂夺目的火烧云,迟迟没有回来的伊尔根觉罗氏才领着丫鬟们上来请宾客往楼下用饭去。
相比于晌午的那桌席面,晚宴更加热闹。
凉亭方向,一面绣着仕女图的绢丝屏风前,穿着轻纱衫裙的舞姬、乐师表演着歌舞,桌上推杯换盏,气氛很是火热,尔芙却从伊尔根觉罗氏的脸上,看出了一抹淡淡的落寞,只是她这会儿不好过去询问,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心不在焉地招待着来府添妆的宾客,好不容易挨到散席,她连回房洗漱都不顾上,便急匆匆来到了正院。
“额娘,您这是怎么了?”穿过庭院,尔芙听着房中隐约传来的哭声,留下诗兰和诗情在门口,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隔扇门,迈步走到房中,微微眯了眯眼睛,瞧着对面坐在方桌旁的伊尔根觉罗氏,听着内室里隐约传来的阵阵哭声,很是急切的追问道。
“丫头来了!”还不得伊尔根觉罗氏答话,内室方向就响起了一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尔芙闻声,便瞧见伊尔根觉罗氏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她心知看来伊尔根觉罗氏的反常和内室里的人分不开关系,她略有些不满的寻声看过去,只见那位满脸挂满褶子的五堂婶,正扶着一个双眸挂泪的娇艳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五堂婶,您这是……”尔芙心下升腾起种种猜测,忐忑道。
“本来这事是不该让你一个小孩子掺和进来的,不过既然你撞上了,堂婶要是再藏着掖着的,也怕你多想,还不是这孩子胡走乱撞的惹出事来了。”说着话,五堂婶安佳氏推了推身旁的女子,似是怒其不争般的叹了口气,不过尔芙却从安佳氏的脸上,看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
陪着安佳氏从内室里出来的姑娘,则适时地哭倒在了地上。
“额娘,这到底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幕,尔芙没有在理会安佳氏和那位姑娘,几大步走到伊尔根觉罗氏身边,低声询问道。
伊尔根觉罗氏是真的没脸说这事,但是她也不能让安佳氏就这么将污水稀里糊涂地往凌柱身上泼,只得将今个儿下午发生在客院里的一件腌臜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尔芙,说完还对着尔芙安慰似的笑了笑,仿佛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似的说道:“好了,你今个儿也累了一整天了,快点回去洗漱休息吧,免得明个儿没精神!”
“我不走,我陪着额娘……”尔芙是个旁人待自己好一分,便要回报十分的人,何况伊尔根觉罗氏待她如亲生女儿般,她怎么能让伊尔根觉罗氏受委屈,她瞧着那个五堂婶安佳氏就不是个性格和善的人,有了凌柱和那姑娘在客院滚大炕的事情,怕是要狠狠为难伊尔根觉罗氏了,别以为她没瞧不出安佳氏对上伊尔根觉罗氏时的那满脸妒火。
伊尔根觉罗氏忙低声劝了两句,见尔芙坚持,便也好随她了。
“行了。
她五堂婶,你也让你娘家侄女歇歇吧,别哭哭啼啼地没完了,要是她真想要给自己个儿求个公道,那我也给她指个路,出门往沿着桥往南边走,宗人府就在那,敲了鼓,立马就有老王爷给她做主了。”心情不痛快的伊尔根觉罗氏不愿意为了这种腌臜事耽搁尔芙休息的工夫,也实在不想听那姑娘低声抽泣的动静,端起茶碗往桌上一摔,冷声说道。
“伊尔根觉罗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们凌柱老爷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难道还想让我们安佳氏的姑娘就这么捏鼻子忍了不成,别以为你们家搭上四爷府就能一步登天了,这天下还是有说理的地方的,逼急了我们姑娘,别怪我们姑娘将这事闹大了,毁了你家二格格的好事……”安佳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看着伊尔根觉罗氏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就不高兴,更不愿意瞧见伊尔根觉罗氏如看垃圾似的看她的眼神,她扯着那姑娘来到伊尔根觉罗氏身边,指着伊尔根觉罗氏的鼻尖教训道。
尔芙瞧着安佳氏吐沫横飞、满口歪理的德行,微微摇头:“五堂婶,您这是在威胁我额娘,还是在威胁我?这男女之事,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您该不会是想说我阿玛强求了她吧?
恕我说句难听的,虽说我阿玛官位不显,不过区区四品典仪,但是也能算得上是万岁爷身边的近臣吧,如今我又被指婚给雍亲王为继福晋,这满京城想要巴结上我阿玛的人家不知凡几,比起您身边这姑娘模样精致、气质上乘的女子不知多少,都不曾让我阿玛另眼相看半分,我可不觉得这姑娘有什么傲人之处,能让我阿玛不顾脸面的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何况这来别人家里头做客,本就该客随主便,您家这位姑娘却胡走乱逛,本就已经是一种很没有规矩的表现。
今个儿来府里的格格不少,旁人不曾出事,怎么就她出事了。
依我看,还是该说她自己个儿立身不正,性格放浪,这才会闹出这种让人恶心的事情来,至于说我阿玛会和她做出那事儿,我这就让人请大夫替我阿玛把脉看诊,毕竟要是有人存心算计我阿玛,想要攀附权贵,总归是能查出些端倪来的……”
越是说到最后,尔芙就越是激愤,因为她已经看到安佳氏和她身边站着的那个姑娘眼中流露出惶恐之色,看来是她猜准了。
“你这丫头如此目中尊长,你就不怕我一纸告状送到宗族长老手里去。”被尔芙三言两语说得脸色突变的安佳氏,很快就稳下心神来,不管这事是谁对谁错,最终结果都不会出离她的预想,她又何必紧张,再说她也不信凌柱家里头的二格格会让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她又一次强硬起来,指着尔芙教训起来。
只是她却着实看错了尔芙的性格,或者该说她太自大了。
尔芙笑着看她就如同看着一个使劲浑身解数逗笑台下观众的小丑一般,待她将话说完,才很是恶趣味地抿唇笑着,对着伊尔根觉罗氏问道:“额娘,如果我和雍亲王的婚事真的取消了,您会觉得我嫁不出去给您丢脸么?”
“我的孩子,我就是养你一辈子又如何。”伊尔根觉罗氏很是配合的低语道,她也不信四爷会为了这事就和尔芙取消婚约,要知道四爷为了能明媒正娶尔芙进门,那真是过五关斩六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哪会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轻易放弃了呢,甚至还会怨恨上给他增加麻烦的安佳氏,不过她却也不会仗着这层关系就真的让安佳氏将事情闹大,她不信安佳氏会分不清轻重,要是安佳氏真的那么糊涂,也坐不稳堂堂一品大员的福晋位置,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侧福晋小妾们折腾死了。
如伊尔根觉罗氏所预料的一般,不待她再多说些什么,安佳氏就自动自觉的将话拉了回来,她瞧着伊尔根觉罗氏满脸得意笑容,恨得牙根痒痒,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忙说道:“咱们都是女人,这女人在世上想要堂堂正正的过活,本就已经很艰难,您又何必为难这么一个如花般年纪的小姑娘,兴许这丫头是一时不检点了,兴许这丫头是动了坏心眼,可是您大人大量,便饶了她这次,只当是没有发生这事吧。”
“只当没有发生这事?您会不会想得太开了些。
咱们满人家的姑娘是都要进宫选秀的,虽说当今万岁爷许久不曾填充后宫,但是谁能保准什么时候就又要选秀,这姑娘的身子破了,要是被采选的人发现,谁能背得起这么大的黑锅,到时候被牵连其中,我岂不就是害了凌柱府阖府上下的罪人了……”伊尔根觉罗氏见安佳氏将话拉回来,虽然心里头已经很满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瞧着旁边坐着的尔芙,勾唇笑道。
“这事,您大可以放心,到时候我自会安排好一些的。”
“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还请你和这姑娘都能管住嘴儿,免得这事传扬出去,坏了我凌柱府的名声。”伊尔根觉罗氏沉吟许久,这才好似很为难般的叹了口气,低声交代着。
“您放心,我还是能分出轻重的。”安佳氏颔首道。
亲眼瞧着这出腌臜事落幕,尔芙总算是松了口气。
别看她表现得很是强势、镇定,其实心里头却一直提着口气,她真怕因为自己的关系给凌柱府的后院,添了这么颗钉子,让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之间多了层隔膜,只是她没想到,三个月以后,这姑娘就又一次找上门来,而且还闹得满京城上下都被惊动了,最终让凌柱退出了朝堂,不到五十就致仕赋闲了。
“她安佳氏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不然也不会领着她娘家一个庶出的格格来了,先前我就已经觉得奇怪,却忘记提醒你了,所以你也别觉得是你对不起额娘,也怪额娘没有安排妥当,这才让那丫头钻了空子,不过好在这事都已经处理好,你明个儿还要早起梳妆打扮,快抓紧回去休息吧。”伊尔根觉罗氏能察觉到尔芙眼底的歉疚,她笑着迈步上前,抬手拍了拍尔芙纤弱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尔芙闻言,苦着脸笑了笑,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额娘也早些休息,千万别为了这事就和阿玛闹脾气,毕竟阿玛也是着了旁人的道,这才会做下错事,您要是揪着这事不放,怕是就要让旁人如愿以偿了。”
“哎呦……
这些事,额娘还能不明白么,你就别操心啦。”伊尔根觉罗氏说着话,便将尔芙送出了院门,她这把年纪,子女双全,有新得了尔芙这么个贴心的格格,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的,再说她和凌柱能走到今天,便是因为彼此之间的信任,她根本不信凌柱会做出这样子糊涂的事情,就算是凌柱真的贪新忘旧,起了要纳妾的心思,也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中闹出来,毕竟旁人不知道,凌柱不会不知道康熙帝将尔芙的名字写进钮祜禄族谱,为的就是尔芙能光明正大嫁入四爷府这事,谁要是敢在这节骨眼生出旁的事来,那就是找死一般。
重新回到芙蓉园里,尔芙已经是精疲力竭,她连洗漱都懒得洗漱了,便懒洋洋地瘫倒在了床上,她瞧着端着铜盆等家伙式儿在床边伺候着的诗情,苦着脸道:“让我先躺一会儿,我这腰都快要断了,诗兰,你也别再地上傻站着了,快帮我好好揉揉……”
“格格,要不您还是泡个澡解解乏吧。”要论起推拿的手法,诗兰是真比不上瑶琴那丫头,不过她却是个聪明的,她瞧着尔芙拧着眉头的苦瓜脸,扭头给诗情使了个眼色,低声劝道。
“太晚了,别折腾了,估计大厨房那边的灶都已经封了。”尔芙费力地摇了摇头,狠狠捏了捏脖颈位置,叹气道,这古代婚嫁之事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情,早起就要开始折腾,梳洗上妆、换上嫁衣、告别父母、坐着轿子围着四九城转圈,一直得折腾到日落暮鼓时分,前院新郎送走了来府贺喜的宾客,这才能洗漱歇下,要是身子骨不好的就这么折腾一天就得大病一场,她光是趴在床上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哪里还肯起来去泡澡,她现在就恨不得立刻睡过去,免得明个儿天不亮就被人从床上揪起来,又困又累又饿的被人折腾着。
“那格格就泡泡脚吧,左右热水都是现成的。
您今个儿穿着花盆底绣花鞋一整天,怕是脚底下也不舒坦吧。”见尔芙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诗兰退而求其次的继续劝道。
这句话,可算是对了尔芙的心思。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软枕塞在腰下,把腿儿搭在床边,享受着婢女的贴身服务,一直等身上的这股子酸乏劲儿散去,这才坐起身接过茶碗,简单漱了漱口,便这样穿着柔软舒适的寝衣,抱着枕头呼噜噜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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