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八节 鹰扬(3)
汉军骑兵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距敌大约七十步左右的时候,李陵看到了,那些奔驰而来,在高速运动中的汉朝骑兵,忽然将手伸向后背,然后,拿下背后的角弓。
在急速运动中,他们统一弯弓搭箭。
“风!大风!”三千人同声呼喝,借着这呼喝声达成了统一协调。
嗡!三千把角弓同时震动,经过重新设计的骑兵用箭立刻从弓弦上射出。
整个世界在这刹那阴暗了下来。
当面的大宛长矛兵,只看到了一簇箭雨从天而降,然后,他们就纷纷栽倒在地。
砰砰砰!
密集的箭雨像雨点般从半空中直接扎进了大宛军阵的前排,越过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盾墙,也越过了那如林一般的长矛森林,扎在脆弱的人体上。
巨大的动能随之将人群扎翻。
原本坚固的盾牌前排,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训练有素的汉军骑兵,曾经在日常训练中,无数次模拟过如何应对类似的敌阵。
在敌军盾墙出现豁口的刹那,汉军骑兵们立刻平持弓箭,弯弓上弦。
无数次训练的结果,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的箭,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的从一个个豁口穿透进去。
“啊……”正打算替补上前,堵住豁口的大宛兵立刻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但灾难还在继续。
汉军骑兵的阵型忽然散开,一排又一排的骑兵,在高速运动中迅速完成弯弓、瞄准、射击、转向。
他们像天女散花般,迅速散开,让开道路,方便后排的骑士完成射击。
而前排的骑兵们则立刻按照战术要求在另一侧完成集结、列队,并再次开弓。
整个过程中,大宛人的军阵,就像他们训练中的移动靶一般。
毫无还手之力,毫无应变之能。
仿佛木偶一样,就如稻草人一般。
这使得汉军的骑兵的弓箭准确率,近乎保持了训练时的水平。
三千人轮番射击,不过两分钟,就将大宛军阵的前排,射成一片狼藉!
短短两分钟内,至少有五百名大宛士兵,死于汉军骑兵的弓箭,伤者不计其数!
而汉军才射完四轮。
一万两千支箭,平均每四十五枝箭杀死一个敌人。
看上去似乎效率很低,但实则,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这个成绩都可以称得上恐怖!
更何况,他们射伤的倍于毙杀的敌人。
而在战场上,其实,伤敌比杀敌更重要!
因为死人不会嚎叫,不会说话,不会求饶,但活人会!
瞬间,整个大宛阵列前排,就变成一个鬼哭狼嚎的地狱。
数以百计的伤兵,在地上打着滚。
其中甚至有上百名雇佣兵,凄惨的嚎叫着。
他们虽然穿着青铜甲胄,这让他们保住了性命,但他们运气太差,汉军的箭矢命中了他们缺乏防护的大腿、胳膊甚至下体。
而那些没有青铜甲胄防护的倒霉蛋就更惨了。
甚至有人身中了十几支箭,强劲的箭矢将他钉在地上,射穿了他的骨骼与肌肉甚至内脏。
鲜血流满了周围的土地,他的长矛与圆盾早被丢在一旁。
“救救我!救救我!”可怜的家伙,用着母语求饶:“伟大的宙斯啊,伟大的阿波罗,奥斯匹林的诸神,求你们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妻子、女儿在等我回去!”
然而,没有什么人理会他。
因为,有限的资源,必须用在救治那些更有价值的目标上——譬如贵族。
更因为,远方,汉军骑兵在短暂的修整后,再次运动起来,他们似乎打算围绕着大宛方阵,用大宛人的生命与鲜血来表演他们精湛的骑术、箭术以及完美的战术。
大宛人的指挥官,看着这一切,怒目圆睁,他愤怒的咆哮起来:“骑兵呢!我们的骑兵呢!”
事实上,直到此刻,奉命掩护他们的蒲类骑兵方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阿穆张大了嘴巴:“汉朝骑兵人人能在马上开弓?!”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心底浮现起无穷的恐惧。
无论是匈奴也好,西域也罢。
能于高速奔驰的战马身上完成开弓射箭,并准确命中敌人的骑士,都是绝对的英雄,必然是受人尊崇的领袖!
匈奴人号为射雕者,历来人数稀少,一个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部族也未必能产生一个。
但现在,在他眼前,汉朝的射雕者,像大白菜一样成批出现。
而且一出现就是足足三千!
三千射雕者,这意味着什么?
阿穆很清楚!
射雕者,不仅仅射术高超,更是斗战无敌的勇士!
等闲三五人,根本不是这些可怕的骑士的对手。
不止如此,他们每一个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当初,匈奴的老上大单于,就有一支由五百射雕者组成的精骑。
依仗着这支精锐的王牌,匈奴骑兵横扫天下,鞭笞世界。
“这还怎么打?!”阿穆绝望的闭上眼睛。
可惜,这由不得他自己决定。
身后,匈奴大营方向,传来了阵阵苍凉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呜呜……”声音一长两短,正是摄政王催促进军的命令。
而他在匈奴人面前没得选择。
阿姆知道,只要他敢不从令,那么,匈奴人绝对会将他与他的王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而且是以最残忍最痛苦的方式抹去。
所有男人,都会死,所有女人都会被抓去当成生育工具,供匈奴的奴隶们播种。
至于孩子?
甚至可能会被作为匈奴人献祭的祭品。
没有办法!
阿姆只好举起手里的流星锤,痛苦的大喊一声:“蒲类的勇士啊,跟着我冲!”
于是,来自蒲类诸国的三千多骑兵,哗啦啦的列着稀稀疏疏的阵型,冲向汉军。
他们将用自己的性命,给大宛的步兵们争取时间与空间。
争取到足够那些长矛兵接近汉骑的空间,争取到他们重新整队的时间!
这是在战前,匈奴主子给他们的任务。
只不过,那时候,匈奴人的命令是——若汉骑将要冲破大宛军阵,尔等立刻掩杀上前。
如今,汉骑根本没有近身,就将大宛人射了个七零八落。
他们没办法,只能用命帮大宛人争取一个近身的机会。
争取一个消耗汉军体力与马力的机会!
这是弱者的悲哀,也是弱者的宿命!
……………………………………
远方,李陵看着蒲类骑兵们冲锋。
他闭上了眼睛:“好奴才啊,真正好奴才!”
“可惜了……不过我会记住你们的,蒲类诸国从今以后的朝贡与供给全部免除,所有战利品与封赏皆与危须、焉奢比齐!”
作为统治者,李陵很明白,他可以牺牲仆从,但绝对要补偿。
而且必须重重补偿!
不然以后就没有人肯给他卖命了!
但,他身边的人,却不是很理解。
“主公,您这样催促蒲类骑兵,是不是不好?”王远忍不住问道:“他们此去,能还者恐怕十不存二三……”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以为这样做太没必要。
蒲类骑兵,是很好的仆从。
就这样舍弃了,太不值了!
李陵却是严肃的道:“不!他们的牺牲会有价值的!”
“最大的价值,就是能让我们知道,张子重的这支骑兵的近战能力!”
“若我们连汉骑的底牌都不能逼出来,日后真正遇上,恐怕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当汉骑三千,箭如雨下,并不断利用自己战马的运动能力,调动、蹂躏着大宛人时,李陵就已经知道,此战汉骑必胜!
除非,他的精锐骑兵与其他西域诸国联军,能够立刻出击,并团结一致,共同对敌——但他早已经清楚,那是做梦!恐怕一旦全军出击,他现在阵容之中的二五仔们就会疯狂跳反,想要箪食壶浆的家伙,说不定能组成一个曲!甚至,恐怕就算是匈奴之中,就算是那些和他一起出生汉室的降将,也可能会见势不妙就跪地请降,玩一出拨乱反正的戏码!
这无关忠诚,实在是人性使然!
所以,大宛兵就必然会被汉骑用弓箭一点点啃掉。
那些笨重的步兵,是不可能应付得了骑兵从四面八方,不断用弓箭射杀的局面的。
但……
作为久经阵战的大将,接受过正统汉室精英教育的名门之后,李陵深知,对骑兵或者世间一切兵种来说。
真正决胜的手段,绝不是远程武器。
弓箭也好,弩机也罢,甚至砲车、床子弩这等大型武器。
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都只是欺压弱小时的王牌。
但真正决胜,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必定是白刃肉搏。
现在,汉骑的远射能力,已经彰显无疑。
李陵确信,若那六千汉骑皆能如此。
那么,今日之战,他已是必败无疑。
既然如此,用蒲类骑兵的命,来见证一下汉骑的近战格斗能力,就变成了一个换算的买卖!
而且,在李陵看来,今日之事,只要运作得当,说不定可以变坏为好!
成为一个加速他计划的契机,成为一个让所有匈奴人都接受他的政策与主张的机会!
你们看——汉朝人这么凶!你们再不听我的,就要亡国灭种!
于是,李陵好整以暇,他负手而立,仔细的看向前方的战场,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和他一样的,还有数以百计的匈奴贵族、西域国君。
每一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那尘土扬起的战场,那南北宽不过四十里,纵深厚不足二十里的战场,于红河北岸草原上的战场。
………………………………………………
蒲类骑兵们的冲锋,自然立刻被汉军所发现。
“准备迎战!”在左侧的鹰扬左校尉秦牧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嗡!嗡!嗡!”同时,身后的汉军大营,牛角声立刻响起来。
于是,所有的汉军骑兵军官立刻做出了反应。
伍长、队长、屯长们,纷纷发布命令:“整队!整队!”
于是,三千汉骑迅速的跟随着他们那些在背后贴着显目标识的军官,逐一靠拢,然后按照着早已经训练过上百次的整队方式,开始列阵。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将手里的角弓,重新挂到后背,顺便活动了一下此前因为不断开弓而有些酸楚、乏力的手臂。
不过一刻钟,三千汉骑就已经在敌人阵前,完成了重新整队。
这时候,他们变游射队列为对敌队列。
就像他们冲锋前一般。
三千汉骑,排成了十五排厚厚的骑兵墙。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将手都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拔刀!”随着军官们的齐声令下,所有骑兵猛然拔出了他们腰间刀鞘中的马刀!
那已经经过了重新射击与改良的马刀。
细长而锋利的马刀被这些骑兵平举起来,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在阳光下映起无数耀眼的光芒!
那光是如此的敞亮,以至于前方的敌骑的眼睛都被这刀阵的寒光晃得心神难宁。
下一秒,他们就听到了汉骑吼了起来:“唯我鹰扬,辟易天下!”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汉骑如山崩一般,似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他们高高举起的不明武器,就像传说中索命的魔鬼兵刃一般,带着风也带着死亡。
在接触的一瞬间,汉骑的马刀就直劈下来。
惊慌中,数不清的人本能的想要举起兵器格挡。
但是……
汉军的马刀与他们的青铜兵器,且大部分兵器都是木柄的武器,存在着质的区别!
两者的差距,几乎就和二代机面对爱抚娘娘一样,存在着一个无法被填平的鸿沟!
更要命的是,双方不仅仅是装备上存在着鸿沟。
战术、体系、组织、训练、身体乃至于战马上同样存在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于是,没有任何意外的。
汉骑踏风而来,如雷而过。
在他们的马蹄后,数不清的死尸,从马背上载倒。
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远方,李陵目睹着一切,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汉朝骑兵哪里是在作战?”他忽然笑了起来:“他们不过是在郊游踏青的时候,见到了一群野鹿,于是,便起意田猎而已!”
周围人听着他的话,都楞了,然后,他们都低下头去。
因为,事实就和李陵说的一样。
汉朝骑兵不是在作战,他们只是在郊游,顺便围猎一群可怜的家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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