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礼物


预考只考语文和数学,  题目都不多,每科只考一个半小时,中间只休息十分钟。

        沈乔拿到考卷的时候,  说是胜券在握也称不上,到底心里松口气,她把笔和准考证放在一侧,先是从头到尾看一遍,  尤其重视分值。

        看完觉得心中有数,  这才动笔。

        语文的满分一百,有一半是给作文的,  只要识字的就能写,  判卷也掌握不好标准且不提,  另一半有古诗填空、词语解释和改错这三项。

        不过每个字都显得很谨慎,却不敢斟酌得太过,  毕竟时间上也有限制,  但语文这种东西,  或多或少都能写出点什么的,数学则是截然相反。

        沈乔这阵子最认真复习的就是数学,看来看去觉得今天的题量不算太多,  只有五道题。

        不过每道考的知识点不一样,她算是比较擅长的证明三角形和函数都有,但分值让人不敢轻易写下答案。

        毕竟是一题二十分,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她在草稿上连续算好几遍,得出的答案都一样,  瞅着时间才工整地往考卷上抄。

        等老师叫交卷,  离开考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在此期间,  郑重去了一趟供销社。

        他是先在考场外站半个小时,  觉得没有什么用得到自己的地方才离开。

        供销社和平常一样热闹,再赶上今天算是大家都关注的重要日子,路人们话里不由自主带出几句相关的。

        郑重听着,好像所有人都复习得不怎么样,毕竟是中断很久的考试,材料又不齐全,人连头绪都还没摸出来,就到上考场的时间。

        他说不好是松口气还是担心,眼睛四处转着,看到一件衣服。

        在供销社卖成衣是比较少见的,那样贵不少,大家更愿意自己做。

        但这件衣服几乎能吸引所有愿意花钱的人的目光,因为实在是太时髦。

        一种近乎灰和棕之间的颜色的大衣,长度估摸着能到人的膝盖,扣子是尖尖的形状,衣领熨帖,从上到下都写着昂贵两个字。

        郑重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他只抬头看着说:“这件要什么票吗?”

        有的衣服不是收布票的,而是收工业券,前者在队里刚分完钱的时候他还有,后者是不属于队员们的东西。

        售货员们向来高傲,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说:“不用,要钱。”

        贵啊,一共进了五十件货,到现在还有二十件,都快成滞销品了。

        只要钱的话,郑重反而觉得是最简单的。

        两口子今年分的钱不少,毕竟沈乔去年也好好劳动了。

        他出门的时候特意在兜里揣的五十块钱,怎么算都应该够。

        他道:“那我要了。”

        要了,都不问多少钱。

        售货员们本来都有双利眼,眉头一挑说:“四十。”

        四十块钱,要是买布回去自己做的话,都够好几身衣服的了。

        但郑重觉得这钱很值得,掏钱说:“可以。”

        哎呀呀,真是太好啦。

        售货员态度一下子好不少,生怕他反悔似的利落开单子。

        郑重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衣服提在手里有一种满足感。

        大概是比较昂贵的东西,居然额外有块布用来包这件衣服,他提溜着打结的地方,又去买需要的东西。

        一切做好,又到饭店去买馒头。

        时间正正好,沈乔出来就能吃。

        她在里头连口水都没敢喝,这会有点狼吞虎咽的意思,抽空说:“我感觉还行。”

        不能算是特别好,但通过应该问题不大。

        郑重是没敢问,听她这么说肉眼可见喜悦起来。

        他罕见带几分神秘的样子道:“我给你买了东西。”

        沈乔现在心情也很好,短暂的得到喘息的机会,总是叫人有难得的安宁感。

        她道:“是什么?”

        郑重手在裤腿上擦擦,这才给她看说:“一件外套。”

        又学着售货员的样子说:“羊绒的,沪市的紧俏货。”

        人来人往的不好试,沈乔咂舌道:“很贵吧?”

        郑重没有家财万贯,但确实愿意把所有都给她,这会说:“不贵。”

        沈乔才不会相信这种话,没伸手去碰,斜斜看他一眼说:“下次别花这个钱啊。”

        郑重本来也想着会挨骂,多少对她的态度惊讶,不过这算是好事一桩。

        他低低应一声,说:“你穿会好看。”

        沈乔对自己也是挺有信心的,说:“那肯定的。”

        别人是靠衣装,她是撑衣服,打小就是破布往身上一套就比别人标致。

        又扯他衣袖说:“回去给你谢礼。”

        大庭广众,人来人往,郑重浑身血气上涌,说:“那回去吧。”

        一副什么都顾不上的样子。

        结婚也有一年的人,沈乔渐渐能从他身上读出那种情急和隐忍。

        她好笑地在他脚上踩一下说:“先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

        郑重也醒悟过来自己的不妥之处,点头跟上。

        两个人饱餐一顿,这才晃悠悠往大队走。

        十一月的天气,温度下降得厉害,但正午时分的太阳仍算灼热。

        这真是在外面走路的好时间,晒得人有几分暖洋洋。

        沈乔和夏天相反,只捡着有阳光的地方走,恨不得全身沐浴在其中。

        她的脚步细碎,给人一种悠哉的感觉。

        郑重配合着她的速度,只觉得每次迈步子都没两寸,走得多少有些别扭。

        不过他还是享受此刻,毕竟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正儿八经有这种独处,和每天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他不想提任何和考试有关的话,破坏这个瞬间。

        但沈乔没有这个意识,掰着手指头说:“还有十五天。”

        高考时间定在12月的11、12两天,算起来几乎是迫在眉睫。

        郑重最近也是天天在心里数,说:“很快。”

        大概是有事情做的日子都很快,让人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来不及。

        沈乔也觉得日子是悄然而逝,仿佛自己已经学习很久,又还有很多知识点压根还没掌握。她道:“希望再快点。”

        等待总是煎熬,还不如像流水一样淌去的好。

        郑重给她打气说:“等考完,我们去市里玩。”

        市区对队员们来说几乎是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因为实在太遥远。

        连沈乔都只是在坐车的时候路过,从没有停下过脚步。

        她本来就是爱玩的性子,激动道:“好啊好啊。”

        又不怀好意道:“你已经答应我很多事了。”

        跟生怕她没有动力似的,好处许了一箩筐。

        郑重每件事都记在心里,但从没有数过有多少,这会掐指一算说:“十一件。”

        沈乔自己也数一遍,说:“好像多了。”

        有多吗?

        郑重一样一样念出来。

        沈乔跟着掰手指,说:“吃烤鸭是我随口说的。”

        就是学习学到没精神,拿好吃的给自己鼓鼓劲。

        但就是这样连她自己都忘记的小事,却被郑重每一件都放在心里。

        她一瞬间有好几种情绪,最终歪着脑袋说:“那你的愿望呢?”

        愿望吗?郑重本来想说没有,不过犹豫片刻说:“能等等我吗?”

        他会很努力,追赶上她的人生。

        可怜巴巴的样子,沈乔停下来,伸出手在两个人肩膀中间比划一下说:“永远这么走。”

        她很多话想说,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这会化为一句话道:“郑重,谢谢你。”

        郑重手覆在她的脑袋上说:“我喜欢你。”

        手臂都不用伸长就能触碰到,彼此之间的距离甚至没有手掌那么宽,肩膀像是在一条直线上。

        颇有些驴头马嘴,仔细听起来却叫人动容。

        沈乔渐渐相信世上有全心全意只属于她的爱,是她从前不奢望能拥有过的。

        她莫名其妙扯自己两边的脸说:“走快点,回家了。”

        回家还有事情做。

        郑重吃过一顿饭,显然把那些旖旎的念头抛在脑后。

        他这会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沈乔说这话是有几分脸红的,毕竟白日宣那啥可不是好事。

        她不好意思垂下头,看得到郑重的衣角。

        都不用伸手把人揽在怀里,好像也有动人的芬芳。

        郑重被她的气息环绕,所有感觉重新复苏说:“回家。”

        接下来这段路,两个人都走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乔既不想走太快,又不能走太快,步子勉强在一个适中的程度。

        郑重恨不得一脚跨到家门口,不过还是保持着并肩同行的状态。

        好在这条路并不算长,没多久就能到。

        大队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因为农闲,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聊天的人更多。

        看到两口子走过来,想起来最近大家议论最多的一件事。

        一位大婶道:“小沈去考试啦?”

        别看跟他们没多大关系,该关注还是要关注的。

        沈乔礼貌“嗯”一声,不过没有多少寒暄的意思,心里到底是着急着回家。

        不过大婶可不会轻易放过她,追问道:“考得怎么样?”

        一双眼睛里全是打量,估摸着下一秒就会把答案传遍整个大队。

        沈乔保守道:“要等成绩出来才知道。”

        这还要等的吗,一看就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大婶撇撇嘴说:“那不是白瞎郑重让你去考了。”

        这话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好像她得到什么恩赐。

        沈乔眉头微蹙,索性不想答要走。

        郑重听着也不舒服,不过也说不出缘由来,想想说:“沈乔想去就去。”

        不用得到谁的允许,全凭她的意志来决定。

        沈乔那点子膈应一扫而空,挽住郑重的手甜甜笑说:“毕竟咱们家我说了算。”

        真是乾坤倒转,世风日下啦,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大婶还要说话,人家两口子已经恩恩爱爱绕过她。

        真是没礼貌啊,徒留一群人议论纷纷。

        但沈乔心里是畅快的,进家门就说:“我去洗澡。”

        要不是青天白日,郑重都觉得自己回到新婚之夜。

        他不自在地找着事情干,能听见洗澡间的水声。

        沈乔用肥皂打两遍,觉得每一寸肌肤都被自己搓得红红的,这才往外走。

        郑重感觉她真是脸红到脖子根,没说话端着自己的盆也进去。

        很多事更像是不能言明的默契,在白昼的见证下多了一丝隐秘的快感。

        沈乔两只手紧紧攥着被单,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郑重于这件事上仍然不算熟练,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的感受。

        他的动作轻柔,又有克制中疯狂,即将飘走的理智在她的声音里回笼。

        那是堪比天籁的呼喊,好像她现在唯一会的只是叫他的名字。

        郑重不信神佛,却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并且愿意永远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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