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驿站
众人跑的累极了,回头往虽然已经见不到灾民,仍然心有余悸。
鱼娘擦掉脸上的泪,又把头发用头绳缠起来。她的骨头匕首还是不经用,在扎人的时候被弄断了。
李仲海检查了一番,除了人受伤之外,粮食一点也没剩下。
李大成长叹一口气,说道:“粮食没了就没了,只要人还在就好,逃荒路上就是这样,打起精神咱们继续赶路。”
李家这边二丫摔断了胳膊,顾氏有流产的征兆。刘家那边受伤的人更多一些,刘大舅的小孙子被踩断了腿,刘大舅母的胳膊摔断了,还有几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彩了。
其中柱子娘伤的最严重,头朝下磕到了石块上,后脑勺破了个洞,一直昏迷不醒。
李大成用随身带的金疮药给他们做了最简单的包扎,鱼娘跟在爷爷身后,拿起水囊给伤者喂水。
怕李大成说她捣乱,鱼娘解释道:“奶奶说多喝水能压惊。”
刘氏确实经常说这些话,李大成也没多想,只以为鱼娘心地纯善,这个时候还不忘照顾人。
因为李伯山赶着的驴子倒下了,所以只剩下一辆驴车可以坐人。
刘大舅身上沾着血,二话不说抽刀把受伤的驴子杀死了。
众人合力把死去的驴子抬上车,一头死驴值不少钱,就算卖不掉,吃掉也能填饱几次肚子。
柱子娘昏迷不醒,只能和死驴一起躺在车上。
李叔河用独轮车推着顾氏,李伯山抱着二丫,幸好断腿的只有刘大舅的小孙子,不然连赶路都是问题。
又往前走了两三里路,天色已晚,剩下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县里面了。
李仲海提议去驿站看看能不能留宿。
“原先天下安定,驿站是官家人才能住的地方,可现在天下大乱,官府都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各地的驿站,咱们去碰碰运气,兴许能留宿。”
剩下的人都没有异议,这是目前最有利的选择,若不然只能露宿荒野了。
驿站矗立在官道边,黑色的大门紧闭。
李仲海前去敲门,“请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没有人应答。
鱼娘因为月光的缘故,向来耳聪目明,她仔细倾听,里面有细碎的说话声。
“爹,里面有说话声。”
李仲海知道鱼娘在听音上向来比常人敏锐,她这样说,里面必定是有人的。于是又拍了拍门,“请问里面有人吗?我们是来此借宿的。”
鱼娘皱眉,这样敲门驿站的人只要不傻就不会开门。
她想了想,对李仲海说道:“爹,不如我们翻墙进去把门打开。”
李仲海被鱼娘的话惊到了,“这可是朝廷地地方,哪能贸然闯入。”
李大成却赞同鱼娘的话,“驿站里至多不过两三人,咱们人多,进去能制服他们,再说咱们只是借宿一晚,又不是来害人性命,有什么可怕的。”
鱼娘又加了把火,“爹,你想想咱们这么多人受伤,露宿在外多不安全,万一又有灾民来抢劫怎么办?我仔细听了,驿站里只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李仲海想到仅剩的一辆驴车和受伤的人,一咬牙,“我去翻,你们在这里等着。”
李仲海走南闯北,身体灵活矫健,翻个墙不算难事,但是驿站的围墙不低,于是他叫来刘家人和柱子,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怎么翻过去。
刘家最强壮的两个人扎马步站在墙角,李仲海和柱子两人踩着刘家人的肩膀,扒着墙,一使劲先翻过去了,李叔河和刘安紧随其后也跟着翻过去了。
剩下的人在外面等着,进去的四人要先打探清楚里面的情况。
过了约一刻钟,驿站的大门打开了。
李叔河招呼道:“快进来,里面安全了。”
留在外面的人才放心走进了驿站里面。
等到人都进来后,李叔河又重新把门关好。
“驿站里只有两个人,我们一进去就把他们都给制服了,现在绑在一起被二哥他们看着呢。”
一进驿站的大堂,李仲海就迎上来了。
“爹,我看了一下,里面有四间屋子,后面还有草料,足够驴子吃了。”
被绑的两个人嘴里塞着布,呜呜咽咽说不出话,看到进来的众人,脸上露出恐惧。
李大成冲刘大舅使了个眼色,刘大舅心领神会,揉揉手腕,大摇大摆走到两人面前,一把把两人嘴里塞的布掏出来。
被绑的两人脸上惊恐之色更甚,“求求你们,别杀我们,这驿站里的东西可以都给你们。”
刘大舅冲两人笑了一下,温声道:“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只是借此地住宿一晚,明天就走。今晚就麻烦你们先在这里委屈一晚上了。”
两人身子抖得像筛糠,齐摇头,“不委屈不委屈,我们一点都不委屈。”
刘大舅笑眯眯地把布又给他们塞到嘴里,配合着他身上未干的血迹,怎么看都十分恐怖。
未受伤的女眷去后面的厨房做饭,惊喜地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些细白面,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们所有人吃上几天了。
刘大舅和刘二舅去院子里把死驴卸下来,用杀猪刀切肉剥皮,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鱼娘目瞪口呆。
刘大舅对鱼娘说道:“这驴肉可是好东西,拿去给你奶奶,让她好好炖炖,咱们今晚吃顿好的。”
鱼娘捧着一大块驴肉,这驴肉足有鱼娘半个身子那么大,要不是鱼娘力气大,还真拿不动这么大一块肉。
刘大舅对刘二舅笑道:“看鱼娘这力气,像不像大花,是个杀猪的料。”
鱼娘听到刘大舅对她的夸赞,踉跄了一下,杀猪还是算了吧,她还是跟着爷爷学医比较有前途。
把驴肉送到厨房,鱼娘去找李大成,李大成肯定在给受伤的人看病。
李大成把银针从柱子娘的后脑上拔出,对一旁心急如焚的柱子说道:“你娘伤在了脑子,何时能醒只能看命了。就算醒来后,也很难说能像受伤前一样。”
柱子嘴唇蠕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李叔,我信你,你怎么治都行,治不好是我娘的命不好。”
李大成叹口气,难掩脸上的疲惫之色。
他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背手望天。
鱼娘踢走脚边的小石子,走到李大成身边,学他的样子也抬头望天。“爷爷,天上的月亮又变弯了。”
“是啊,月亮又变弯了。”
“爷爷,我听过一句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咱们逃荒是不是也和月亮一样总会有得有失啊?”
李大成笑了,“这句话是李唐的一位王爷做的词,是谁教你的?”
鱼娘心里嘀咕一句,没想到这位王爷也是个文抄公啊,她拿李子晏当挡箭牌,“是大哥背书的时候我听到的,大哥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生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就像月亮总是一段时间是圆的,一段时间又变弯了。”
李大成笑道:“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要你这个小娃娃来安慰我。”
他抚摸着鱼娘的头发,“鱼娘,我只是在想,若是我们没有因为担忧蝗虫而铤而走险选择官道,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就算我们躲过了灾民,也躲不过蝗虫啊,蝗虫来了我们的干粮一样保不住,说不定人也会没命,爷爷,灾民和蝗虫不是一样可怕吗?”
李大成哈哈大笑,“说得对,蝗虫和灾民我们总要碰上一个,事事怎会十全十美。鱼娘啊,我给你取的名字果然没错。”
鱼娘不解,明明是在讨论蝗虫和灾民,怎么又扯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看到爷爷又开怀了,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爷爷可是逃荒路上的定心石和指南针,有他在,大家心里才不会慌。
晚上,女眷们做好饭,鱼娘美滋滋喝了一口驴肉汤,再配上一口烙馍,简直不要太满足。
二丫的胳膊还耷拉着,于是王氏一口一口喂她喝汤吃肉,顾氏喝了鱼娘的水,身下已经不出血了,脸色也好了很多。
除了依旧在昏迷中的柱子娘,每个人的状况都比白天要好很多。
对于柱子娘,鱼娘只知道她不会丧命,却也把握不准她到底何时能醒。
李大成见众人都吃饱喝足放下了碗筷,说道:“驿站不能久留,咱们还是要赶紧进城,今天咱们能翻墙进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其他人也能翻墙进来。”
确实有人动了在驿站久留的心,驿站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这里有墙有水还有吃的,不比逃荒要舒服多了。
李大成的话点醒了他们,驿站里粮食少还随时会有人翻墙,还是进城比较妥当。
李仲海道:“这里距离县城不过几里路,咱们半天就能走到地方,我看赶早不赶晚,不如明天就动身。”
李大成点点头,“在驿站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明天就走。”
可第二天他们注定走不了了,因为蝗虫来了。
铺天盖地的蝗虫飞来,鱼娘透过窗户往外看,黑压压的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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