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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他心头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笼罩,  却还是沉声道:“你说。”

        短暂的沉默后,她开了口:“主子爷当初承诺过,待班师回京那时,  会将我妥善安顿在边城。对您的这番安排,我欣然接受,也做好了在边城生活的打算。边城近三年生活,我也渐渐发现,  其实边城的生活比京城更适合我。”

        她没有提离开边城的事,因为怕节外生枝,目前最紧要便是不能让他带她回京,  其他的事可待他离开后再做打算。

        “如今蒙兀王庭将破,大魏军班师回京在即,  我想,这段时日您那应是诸事繁忙,日无暇晷,  而我这同样也是忙碌不休,  要着手准备在边城生活。”她面对着他沉厉下来的脸色,没有委婉含蓄,  没有拐弯抹角,  就直截了当吐出断绝关系的话,“既如此,  我便想着,  我跟您之间这关系,  不妨就到此为止罢。”

        她想的是既要说那就说个清楚,省得含糊不清的反倒让对方会错了意。可这番冷不丁划清界限的话,  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直接听得他满目生愠,  面罩寒霜。

        “你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

        “是闹脾气?”

        “不是。”

        他屈指用力抵了眉心,忍怒:“你究竟想要什么,又对什么不满,直说。”

        “不,我不是要借此要挟什么,而是真的从未想过要随您归京。我想留在边城生活,这里更适合我。”

        “适合?”他嚼着这两字,眸里慢慢酝酿着风暴。

        “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我一直有着在边城安家置业的打算。”她目光环视了自己这不大的屋子,又再次看向他,“主子爷,我一直以为您是知我这打算的。”

        若不是今夜冷不丁听他提了孩子的事,她还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安排就是留在边城。毕竟跟他第一夜那会,他的那番承诺的话,还犹言在耳。

        所以,突然改变主意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周身充斥着寒意,冰冷的目光让人脊梁发寒,她抿唇抬眸与他相对,不肯退让寸步。

        从外头进来的军医甫一抬头见了屋里情形,头皮一麻,第一时间屏息退了出去。

        她的疏离模样看的他无法忍受,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他猛地一步上前,欲探手抓她。却不想她连倒退两步,远远躲避他的碰触。

        他伸出的手掌就停在了半空。寸寸收拢后,指骨青白的攥于身侧。

        “你确定要与本王划清界限?”

        他的话里并不见怒,可她却依旧能这句毫无温度的话里,听出勒迫、威逼、冷骘、沉骇之意。

        “抱歉主子爷。”

        她依旧不肯松口,在他看来,显然是铁了心了。

        他有瞬息的怒形于色,又缓缓沉寂了汹涌情绪。

        “不后悔?”

        “不后悔。”

        他沉目冰冷的睥睨着她,漆黑的眸里除了浓重的暗色,再看不到其他。

        “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他转了身,摔门而出。

        院外的人拥簇着他离开,纷杂的脚步声后,马蹄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弭于黑暗的夜色中。

        屋里屋外,变得寂静无声。

        时文修在原地立了很长一会。

        之后她扶着椅背,撑着发软的腿,慢慢转到桌前坐下。

        结束了,她与他那种不正常的关系,终于在今夜做了个了断。

        与他面对面对峙的时候,若说她不怕,那是假的。

        可她还是冒着激怒他的风险坚持硬挺了下来。一方面是望他能看出她意愿的坚定,彻底打消带她回京圈养的念头,另一方面则是她在赌,赌他纵是生怒,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依她这些年对他的观察来看,他并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相反,他是个重律法重规矩的人,从来赏罚分明,按规章行事,几乎从不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况她好歹也伺候了他几年,而且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提前与他解除关系,没道理他会因此对她下死手罢。

        左右不过是厌了她,再顶多是不会多跟官府打招呼让其关照她,让她在边城自生自灭了而已。

        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她也用不着人多关照。

        况且,日后她也多半是不会再在边城待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惧惹怒了他。

        一连三日,军帐里的气压低沉,不时能听到里头传来些严厉训斥声,之后便有将领官员灰头土脸的出来。

        马英范将他主子爷的反常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明白,他迟迟等的这火候就要到了。

        亦如他从前所料般,爱之越满,责之越切。

        付出未得到预期的收获,可不难免就要滋生怨了。

        更何况是他主子爷这般性情的,付出一分是渴望索取三分的,越上心他就越苛刻,越在意就越容不得对方的冷待。

        想着她此番自寻死路的做法,他心中稍定。

        她既给了他火候,他若不趁机加把柴火,那岂不是要坐等她卷土重来,继续媚上祸主。

        “主子爷,卑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禹王侧首看他,轮廓线条在微暗的光线下,显得暗沉凌厉。

        “你想说什么。”

        “主子爷。”马英范沉吟,“卑下是觉得,一个人待人的态度突然转变,势必是事有蹊跷。”

        禹王的目光陡然幽寒。

        马英范话既出了口,自不想给她机会,继续口吐毒箭:“卑下听说,人受了刺激后,记忆会发生不同的变化。能忘了从前,却也有可能重新记起从前,主子爷难道就不怀疑,她待您态度的骤变?毫无征兆,简直大为可疑。”

        帐内的炭火噼啪燃烧,在死寂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英范顶着对方那宛若噬人的目光,决定再加把火,“卑下猜测,她多半是已恢复了从前记忆。想起旧主,难免对您心中生怨,怕是连虚与委蛇都做不了分毫。但卑下还是要提醒主子爷千万警惕,毕竟她将来缓过来些,难免就要打些将功折罪的主意……”

        “闭嘴!”

        禹王猛朝他摔了茶杯,抬手指着帐外大喝:“出去。”

        马英范便噤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这大概是他主子爷少有的一次不顾体面,在下属面前失了冷静。但他可不后悔说了那番话,这番话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相信主子爷将那番话听了进去,否则不会如此失态。

        说来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从来心性坚韧从不会被轻易左右的主子爷,唯独在涉及到她的事上例外,否则他又焉敢擅自出口挑拨。

        主子爷还是待她太在意了。他不免暗叹。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此时也未意识到这点。否则,她焉能轻易离开主子爷身边?届时,她大概会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哄得主子爷愈发在意,继而再作威作福起来。若真如此,那危害才是不可估计的。

        那日过后,除了在第二日在将药送去给了娟娘外,时文修已经避免再去军营了。

        成日里她就在家待着,摆弄着两根针棒织个帽子围巾什么的,权当练练手,将来去旁处讨生活时,还有个手艺在。

        期间她还跑了几个牙行,打算将房子挂出去卖掉。

        本来她还打算着等房子卖了后,就直接收拾包袱走的,可待听了牙行人说,卖房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又听人说离开边城去旁的地方,需要府衙专门开具的路引,她遂且歇了短时间离开的心思。

        经过府衙的手,说不定就会传入他的耳。好不容易与他这关系断了,她还不想再节外生枝。

        反正顶多半年他就要班师回京了,待那时她再做打算吧。

        四月底,边城的春夜依旧寒凉。

        时文修在膳房烧完热水洗漱完后,迎着夜里的凉风,小步快走着往她寝屋的方向走去。进屋的时候总隐约觉得有些怪怪的异样感,环顾四周后没见着什么,就没在意。

        关了屋门后,她走至案前吹灭了烛灯,借着屋外透来的月光,摸索着挪动着步子往里屋的方向走去。

        在掀了布帘刚往床榻的方向走了两步时,她腰身猛地一紧,下一刻她后背紧贴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躯体。

        身后那人熟悉的气息,让她恐惧的尖叫声没能溢出唇齿。在她捂着狂跳的心脏,大口呼吸着缓着情绪的时候,背后那人的已俯身吻她颈侧,忽轻忽重,似压抑,似释放。

        “我洗了。”

        带着淡淡的酒气,他气息拂在她耳畔,低声道。

        说着他臂膀用力圈抱住她,就要不由分说的将她往床榻的方向带。

        时文修用力按住他勒在她腰腹间的手臂。

        “主子爷!”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能感受到,她后背紧贴的那躯膛上,透过薄衣料传递过来的,那有力却沉闷的心跳声。

        “主子爷,我以为你明了我意思的。”她语气带了几分艰涩,“也以为,咱们也都说好了的。”

        缄默片刻,他低沉着声道:“你若是嫌位份太低……”

        “不是这个问题。”她径直打断,语气多少带出些焦躁。她都有些不明白,那日明明二人已经将话挑明白了,他为何今日还要来问些不相干的问题。

        他的臂膀猛地收紧:“那是什么问题?”

        “主子爷真要让我说?”

        “说。”

        她只一瞬的缄默,就直言道:“主子爷,我没想过当哪个男人的玩物。”

        “我什么时候……”

        “更何况,主子爷也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侣。”

        紧闭的空间内好似刹那消音。

        黑暗的夜里,似乎只剩了他那遏抑的粗重呼吸声。

        话既出口,她就没了后悔的余地。

        但也没过多的后悔,甚至还期望着他能生气的拂袖而走,日后彻底断了来她这的心思。

        不过,上面所言皆发自肺腑。

        随着时间推移,她愈发觉得,他这种类型的男人,不是她理想中的伴侣。

        别说如今他待她还多少有些玩物心态,纵是他认真的与她交往,她也没那勇气与他执手并肩。

        他的世界她虽未窥全貌,但仅从他铁血杀伐中不难看到,是充斥了太多血腥。

        她敬他,不代表她愿意、有勇气、有能力陪他踏入黑暗血腥中。她做不了飞蛾扑火,她就是一株草,只能向着阳光的方向生长。

        他没有说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沉寂后,突然俯身,激烈的吻在她的脸侧,颈侧。

        她没有动,死咬着唇亦不发出任何声响,任他挑了她衣裳在她身上如何施为,她皆麻木的站那,僵硬的如雕塑。

        他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她的无形中的抗拒犹如一巴掌,狠狠扇他脸上。

        从前她的依赖亲昵,与此刻的冷若冰霜,形成的鲜明对比,无疑让他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好的很。”

        他缓慢直起了身,似讥似嘲的冷嗤了声,而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拢好衣服转身掀了布帘大步离开。

        时文修也没去关门,他离开后她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床榻,慢慢躺了下来。

        失神的看着低矮的帐顶,她回忆着自己穿来的这三年,觉得犹如梦中。

        穿过来的时候二十二,三年过去,她二十五岁了。若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她在干什么?可能在工作岗位上奋进,可能这个时候工作已经有了起色,或升职,或加薪?情感上可能也有突破,可能会在同事、朋友或家人的介绍下,认识个心仪的人,恋爱两年,再步入婚姻的殿堂?日子谈不上什么大起大落,但总归是平淡温馨的。

        可再看她现在,自穿越至今,这都遭遇的些什么烂事!

        五月中旬,大魏军深入草原腹地,开始与蒙兀军进行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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