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环途无归(10)
滨海大学学生公寓。
走廊里, 年轻的燕时洵脚步顿住,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寝室的方向,眼神锐利如电。
旁边的张无病还在哭唧唧的可怜请求着, 声音回荡在长长的空旷走廊上, 回声一层层叠加,变得恍惚而不真实。
棚顶昏黄的灯光落下来,将他们两人的影子缩成一个团,阴影波动如水纹, 像是隐藏着东西。
但除了张无病的声音之外,走廊上安静得像是没有第二个活人。
年轻的燕时洵心戒备, 他放轻了呼吸, 警惕的看向四周。
因为张无病昨天在考试上睡着,被监考老师当场抓获,为了保住可怜的成绩,今天张无病一直在老师的办公室软磨硬泡的求情。
最后,眼看着马上就要错过回家的公交末班车, 快要被张无病眼泪汪汪的泪眼泡发了的老师, 才深呼吸一口气,脸色铁青的说了句“下不为例”, 放过了张无病。
对自己体质很有自知之明的张无病, 从来不敢和大部队掉队, 一向都是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走,小心翼翼的借由别人的阳气来帮自己降低撞鬼的可能。
像是夜晚独自穿过无人校园的事情, 张无病是绝对不会做的。
——以他的体质和过往的经验,他一定会在经过学校中央那座棺材造型大讲堂的时候, 看到周围游荡的鬼魂。
所以张无病早上就求了燕时洵, 在寝室里拽着燕时洵的裤子疯狂假哭, 嚷嚷着要是燕哥不等他晚上一起走,他就把眼泪抹到燕时洵的裤子上。
燕时洵:“……”
也因为这个,连着燕时洵都被带累,教学楼里人都走光了,才和张无病一起回到宿舍。
先他们一步回到宿舍的人似乎都各自回寝室,没有人出来,寝室门各个紧闭,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人在。
“张无病。”
年轻的燕时洵叫停了旁边人的絮絮叨叨,利落问道:“你今天又招鬼了?”
张无病茫然:“没……?”
燕时洵垂下眼眸,目光从自己寝室房门下的缝隙扫过,最后落在自己的脚下。
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阴影,恍然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潭沉沉死水。
而有邪风吹过,乍破水面,波纹荡漾中恍惚有什么东西翻滚冒头,厉鬼狰狞嘶吼。
下一秒再看时,却一切恢复如常。
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年轻的燕时洵缓缓眨了下眼眸。
没有了身旁张无病的声音后,周围的声音显现得更加清晰。
四面皆静。
明明在他回到宿舍楼的时候,还看到了门口端着热茶看报纸的宿管大爷,还有楼下打篮球的人,夜跑的人……所有细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大学校园里日复一日的热闹。
但是现在,那些声音统统消失了。
连同着每一扇寝室门后的笑闹声,呼吸声,备考背诵的声音……
像是在每一扇门后,都不再是往日里面熟的同学。
而是变成了狰狞恶鬼。
它们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后,只等来人毫无防备的从门前走过,就猛地伸出手将活人拽进门内。
燕时洵不同寻常的态度还有周围的环境,也让张无病慢了几拍后,忽然发觉了周围的不对劲。
“燕燕燕哥,你是是是说我们……”
张无病抖了抖,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我们这是又撞见鬼了?”
“怎么会这样啊?这不是宿舍吗,明明人这么多。”张无病快哭了。
年轻的燕时洵没有搭理张无病,只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燕时洵迈开长腿,悄无声息的从旁边靠近着自己的寝室,没有让自己的影子落在门下的缝隙中。
他背抵在墙上,一手掐诀,金色的光芒隐隐在手掌中浮现,另一手轻声而快速的拧开了门。
“咔……嗒!”
门锁被打开。
随着房门被缓缓推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也从门缝间,洒进了昏暗无光的寝室内,照亮了一方空间。
年轻的燕时洵借助墙壁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警惕的向门内看去。
寝室和记忆中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变化,他的目光从门把手上扫过,看到藏在门把手下面折叠起来的黄符也完好无损,没有生效后烧毁成一堆灰烬,并没有鬼怪经过的痕迹。
燕时洵心下微松,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门外走进了寝室里。
“啪!”的一声,他随手按亮了开关。
寝室内一片光明,白惨惨的白炽灯照亮了每一寸角落,床铺上蚊帐和挂饰的影子投射在白墙上,被拉得老长。
没有一丝人气。
初冬的滨海市,从墙壁砖缝里都透露着冷意。
年轻的燕时洵独自站在宿舍中间时,四面八方的寒气都向他袭来,死寂和孤独的冷意编织成坚不可摧的牢笼,将他笼罩其中。
但他却对此同样报以漠视的态度,像是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世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不大的空间,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以的阴影。
跟在他身后的张无病,战战兢兢的缩在寝室外面的墙壁后面,只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燕哥,我们寝室真的有鬼吗?”
张无病的声音打破了寝室内的安静,活跃情绪带来了一丝人气的暖意。
“我就说!”张无病快哭了:“前天我真的睡觉睡一半的时候看到鬼了,我就说那不是我睡懵了的错觉。”
因为寝室里有个事多的室友,几番相处不愉快下来,寝室内的空调也就闲置不用了。
所以张无病最近在睡觉的时候,喜欢放个暖水袋在被窝里,幸福的暖融融睡过去。
这个办法还是他同班的好心女生告诉他的呢,连热水袋都是女生看他不知道去哪买,帮他买的,是个可爱熊熊头的粉色热水袋,很得张无病喜欢。
但是被子里一热,就导致他晚上睡到一半时有些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想要翻下床去喝水。
结果没想到,他一睁眼,就正对上了枕头旁边的一张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因为滨海大学的宿舍都是上面床铺下面学习桌,对于这帮身高不低的男生来说,这个高度刚好够他们在床铺上面露出个脑袋。
张无病的床正好对着房门,谁要是拉开门走进来,第一个看到的必定是他的头。
所以,张无病也没少在睡得迷糊的时候被吓到,以为是一颗脑袋悬浮在自己旁边。
他本来以为这次也是,甚至还在迷迷糊糊中想,谁大半夜不睡觉来他们寝室串门啊?
但等张无病睁了睁朦胧的睡眼,才恍惚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张脸浮在宿舍床的栏杆外面,眼珠腐烂得只剩下一点,它直愣愣的看着床上的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几道浓稠的黄水却顺着脸颊流淌。
脓水的味道臭不可闻,钻进张无病的鼻子里,让他从睡得迷迷糊糊的状态里瞬间清醒。
即便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中,张无病还是觉得一股冷气从没有掖好的被角里窜了进来,像是鬼伸出了手,摸进了他的被子里。
张无病当时就“嗷!”的一声喊了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但后面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时候太晚,张无病就记不太清了。
直到早上醒来,他猛地翻身从被窝里坐起来,呆愣了好久都没分清那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自己真的遇到了什么东西。
现在一看燕时洵站在寝室里这么警惕的模样,张无病立刻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梦”。
他腿都软了,扒着墙才避免了摊成一团。
年轻的燕时洵眸光淡淡的扫过去:“你知道一个人从校园里走会遇见鬼,但你为什么不担心,一个人在走廊里会不会看到鬼?”
张无病一抖,火速从门外冲了进来,还特别乖觉的顺手关上了门上了锁,这才松了口气。
好像房门就是一道结界,只要关上了门,外面的怪物就进不来了。
张无病靠在门上,怂怂的决定好像得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他看了圈寝室内,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有些纳闷:“燕哥,你刚才是在看什么呢?”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鬼呢。”
看到燕时洵没有什么举动,张无病也觉得刚才燕时洵的问话好像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有鬼,于是又扬起了笑脸,憨憨得像只玩了一身泥之后傻笑着回家的萨摩耶。
萨摩耶:爸爸开门,我是有病。
年轻的燕时洵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将张无病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说,其实张无病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鬼。
那鬼魂顺着寝室房门下面的缝隙里挤进来,飘向正对着房门的张无病。
睡在对面床上的燕时洵察觉到有鬼气靠近,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他稍等了片刻,发现那鬼魂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于是就又重新合了眼眸睡去了。
张无病以为他是睡到半夜后,那鬼魂才出现在他枕头旁边。
其实不是。
在寝室熄灯后不久,子时刚过,那鬼魂就钻进了寝室,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张无病。
他幸福的抱着暖水袋打着小呼噜的时候,鬼就在旁边看着他。
要不是张无病叫得太惨,吵醒了燕时洵不说,还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爬下来,想要往燕时洵的床铺上跑,让不喜欢别人靠近的燕时洵烦躁到不行,燕时洵也不会出手。
被吵了睡眠的燕时洵一身低气压,睡衣凌乱的翻身跳下床铺,直接提着那鬼魂的脖子将它扔出了宿舍大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任由那鬼魂在走廊里茫然呜咽。
然后他重新翻上了床,并且警告张无病,要是再敢靠近他的床半步或是吵醒他,就把他也扔出去。
张无病这才乖乖的闭了嘴,怂怂的缩在自己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但是没抖几分钟,张无病就打着幸福的小呼噜,睡着了。
旁边还没等睡的燕时洵:“……”
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也正因为这个,所以燕时洵在今早离开寝室时,才会在门把手下面贴一张黄符。
他倒不介意有鬼魂进寝室围观他睡觉,主要是张无病太吵了,睡一半就喊得凄厉,和杀猪一样,让他有些不耐烦。
索性就顺手解决了。
倒是早上吃饭的时候,隔壁寝室的兄弟吓得不轻,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问别人,听没听到半夜的惨叫。
“我就正好睡到了一半,结果就听到墙壁里有人在惨叫,像是要杀人了一样,特别瘆得慌。”
那兄弟忧心忡忡:“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宿舍修建的时候,有人死在了水泥里啊?所以盖出来的墙里才会封着他不甘心的鬼魂,半夜出来惨叫。”
旁边的人咽了口唾沫:“你的幻觉吧?或者,是不是谁打游戏输了啊?还是号被偷了?”
另一人摇头:“不是,我也听到了。我本来睡到一半想出去上厕所,但是一下床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哭着走过去,又走回来,那哭声呜呜咽咽的,听起来老吓人了。”
“艹!你也听到了?我也是啊!我本来蹲在走廊上熬夜复习,结果就看到有一团影子朝我飘过来,就和游戏里的怪物长得一样,我特么吓得直接蹦回寝室了啊!”
“……竟然不是我一个人,我在走廊阳台抽烟,吓得吱哇惨叫往宿舍跑。结果好家伙!寝室那几个狗竟然直接锁了门,说我是鬼,死活不给我开门!我他么站在门外面直接吓得半死啊!”
“对不住兄弟,我们真以为是有鬼假扮你的声音来骗我们开门,我们哪敢开啊!开门就绝杀啊。”
张无病也担忧的加入了讨论大军:“这么可怕吗?墙里竟然还有鬼?”
旁边听到了全程的燕时洵:“……”
他们口中的鬼,就是你啊,张无病。
年轻的燕时洵第一次生出念头:是不是起错名字了?应该叫张有病才对。
不过好在这一整天都安然无恙。
直到,他们晚上回到了寝室。
虽然寝室里看不出异常,黄符也完好,但年轻的燕时洵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劲,让他没办法彻底放松下来。
张无病受到了惊吓,只想钻回被窝。
但他爬梯子到一半,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的床铺,纳闷的“咦?”了一声。
“奇怪,我的杂志怎么翻页了?”
张无病将床上翻开的杂志勾过来,疑惑的翻回到另外一页。
那一页上,印着李雪堂最新电影的海报,上面全是张无病针对海报的拍摄手法做的批注,页边的毛边看起来已经翻看过无数次了。
“我明明是在看李雪堂导演的新电影宣传啊,一直都在这一页放着,怎么出个门就变了?”
张无病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年轻的燕时洵听到了张无病的嘀咕,在看到被翻动的杂志后,眸光沉了沉。
好像……有什么东西来过。
果然,不是错觉。
而在寝室的阳台外面,燕时洵手握着栏杆,身姿轻盈的荡下去,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下一层的阳台上。
他像是夜行的大型猫科动物,爪垫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燕时洵半屈下长腿卸下冲击的力道,然后缓缓站起身,抬手拂去墨绿色大衣上沾的灰尘。
邺澧的身影紧随而来,也从燕时洵寝室的阳台上翻下来,落在他的身边。
不等邺澧开口询问,就听到从上面传来的轻微推门声。
他有些惊讶,侧首看向燕时洵。
刚才在意识到门外有年轻版本的燕时洵后,燕时洵当机立断,拽着邺澧就迅速而无声的冲向阳台,离开了寝室。
比较起来,寻常的选择应该是躲进衣柜或角落,也有人会信任自己,选择找另外一个自己问清楚情况,向“自己”寻求帮助。
但燕时洵一样都没有选。
他避开了“自己”,用最容易被察觉的方式离开了寝室。
万一他刚走到阳台,外面的人就推门进来了呢?
燕时洵对此完全不担心。
既然知道寝室门外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时间的自己,那他很清楚自己的思维方式,知道门外的“燕时洵”有多谨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所以他计算好了时间,根本不担心自己翻阳台翻到一半,被看了个正着。
燕时洵的唇边扬起笑意,在光线昏暗的阳台上,朝邺澧得意的眨了眨眼眸。
像是无声的在说:看吧,我猜的准吧?
邺澧被逗笑了,眼眸中一片温柔:嗯,很厉害。
不过,没有亲眼见到年轻版本的燕时洵,还是让邺澧有些遗憾。
他本来并不在意燕时洵过去的经历,在他看来,大道之下,所有人的行迹本就早已被规划好。
如果他在几年前遇到燕时洵,也许不会对燕时洵感兴趣,更不会因一直跟随在燕时洵身边而被触动,视燕时洵为珍宝,想要将这珍贵的驱鬼者拥入怀中。
或许早几年的话,燕时洵还没有成为他会爱上的人。
是时光铸就了如今的燕时洵,独一无二的驱鬼者。
但是刚刚在寝室中时,听到燕时洵说张无病和他同室生活了四年,这让邺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中翻涌上来的情绪。
他忽然意识到——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燕时洵,都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
无论他在何时遇到燕时洵,都会被他吸引目光。
这个曾让他失望的人间,因为燕时洵的存在,重新有了意义。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爱上燕时洵。
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从不后悔自己所做决定的邺澧,忽然很遗憾,为什么自己没有早早的与燕时洵相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自己就能取代张无病在燕时洵心中的重要性,而不是现在这样,连握住燕时洵的手,都要找一个理由。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心中的感叹,他道:“没搞清楚情况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和那个我遇见。”
在看到年轻的自己时,燕时洵的心中也同样惊涛骇浪,对自己目前所身处的情形更加警惕,行事越发谨慎。
他跳下深渊时,就觉得眼一花,再睁开眼就在公路上。
在他被拽下血池之后,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这让他对那血池和鬼气忌惮不已,有了新的猜测。
虽然不知道那个青年是怎么回事,但是燕时洵直觉的认为,他既然出现在多年前的滨海大学,那一定与血池脱不了干系。
并且最重要的——
燕时洵了解自己,李乘云没有仙去之前的自己,更加的锋芒毕露,像是未被打磨好的钻石,锋利得能割伤所有人或鬼。
在没有确定现在的情况,无法用合理的原因说服“自己”之前,燕时洵不会让年轻时的“自己”发现他。
那会成为一场灾难。
人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尤其是,当自己拥有力量时。
燕时洵心中有了决定,转过身环视了一圈他们所在的寝室。
然后,他就正对上了一颗从床上伸出来的鸡窝头。
阳台没有开灯,但寝室里还留着一盏台灯,微弱的照亮一方空间。
床铺上的人意识朦胧,睡得魇住了,忽然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向下看去,嘴里还嘟囔着:“成爹,你回来了?”
舍友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忘了自己晚上刚吃过爆辣手撕鸡却没擦干净手,残留着的辣味刺激得他眼睛发疼,顿时小小的喊了一声,哗啦啦流着眼泪就要翻身下床去找卫生纸。
结果舍友没想到,他刚伸出脑袋,就看到了自己寝室的阳台上……好像站了两个人?
在问出口之后,舍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诶?好像不对哦,寝室里另外两个畜生都出去实习和陪对象了,只剩下自己和成爹,自己在床上,就算成爹回来,那也是一个人。
那,哪里来的两个人?
成爹终于舍得把他小男友带回来了吗?
舍友迷迷糊糊想着,努力睁大着被他揉得通红的眼睛,隔着反光的阳台玻璃门,往那两个身影上看去。
舍友:“……??”
下一刻,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卧槽!兄弟你做贼都这么嚣张的吗?这里可是滨大校园啊!”
被人发现了。
燕时洵平静的想着,拧开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去,向那鸡窝头点头示意:“借你阳台一用,马上就离开,你可以继续睡。”
燕时洵指了指阳台外面随风晃悠着的电线,面不改色的糊弄道:“修网线的,同学你不觉得最近网络不好吗?”
舍友想了想,也对。
信了。
“那你们好好修修,我看个直播都卡,一到晚上大家回寝室的时候,网速可太差了。”
舍友嘟囔着:“卷死我得了,我看直播,你保研,他发sci,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于是他继续从梯子上爬下来,去桌面上翻纸抽。
但自己的纸抽因为晚上看直播的时候被吓得不轻,都用来擤鼻涕擦眼泪,用完了。
舍友只好转身去对面成景的桌面上借用。
他的视线不经意的从阳台上的两人身上略过。
燕时洵从容的任由打量。
舍友收回目光后,后知后觉的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于是心下生出疑窦,重又将视线扫向燕时洵。
淦,兄弟,你长得好像明星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舍友一头雾水的收回视线。
在哪见过来着?
好怪,再看一眼。
舍友疑惑的目光来来回回的扫视,然后他脸上原本的睡意慢慢退去,眼神变得震惊。
“你,你……”舍友一手抱着纸抽,一手抖着抬起来,指向燕时洵。
他惊疑的咽了口唾沫:“你你你不是那个谁吗?那什么啊啊啊有鬼的时候要求助的那个爹!”
燕时洵:“……?”
什么东西?
他礼貌而不失疏离的微笑:“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过路人。”
“从别人家阳台上路过吗!”
舍友眼神惊恐,到嘴边就结巴的话语里,终于能流畅的说出燕时洵的身份:“对!就是这种一本正经糊弄人的态度!你是燕哥!”
燕时洵:……
啧。
所以他就说,粉丝真的没什么必要。
他想要编个身份,都这么容易被拆穿。谁能想到他随便遇到的一个人,竟然就看过直播。
燕时洵本想向舍友说明情况,借阳台一用。
但是他长腿刚迈出去,却忽然顿住了。
等等。
如果他看到的是几年前的自己,那为什么,会有人知道直播的事情?
直播是现在的时间线,但“燕时洵”却是多年前的。而且他记忆中住在楼下寝室的,也不是这个人。
就像是原本应该毫不相干直行的时间线,忽然变得扭曲杂乱,重叠到一起。
时间与空间错乱,多年前的记忆和现在的现实混合,公路和滨海大学交织。
所有都是真实,抑或是所有都是虚假。
大脑和眼睛都不再可信,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真实。
燕时洵的表情凝固住了。
舍友没有发现燕时洵的不对劲,还是一副面对着本该在屏幕里的人的不真实感。
“就是直播里的那个!”
舍友手忙脚乱的扒拉出自己的平板,点开燕时洵的分屏,想要向燕时洵展示,证明自己没有认错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燕时洵分屏的镜头下,自己的身影正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手忙脚乱的样子像个二傻子。
舍友:“?”
观众们:[?]
观众们觉得好迷茫。
明明上一刻还在公路上,镜头下的血骷髅吓得很多人都嗷嗷惨叫,血海滔天,将镜头淹没其中。
他们也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像是将要溺毙于血海之中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断下坠,四面八方的鬼影骷髅拽着自己,不让自己浮向海面。
光亮越来越昏暗,只有粘稠暗红的血色,遮蔽了整个镜头。
足足一分钟的血红色屏幕,观众们几乎哭出来。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燕哥还好吗?]
[我有深海恐惧症啊……鸡皮疙瘩起一身,我快疯了。]
[我本来以为是屏幕光成像出问题了,所以镜头才是红的。直到我看到了那个几乎怼到镜头上的鬼脸,不夸张的说,我一个成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差点被吓哭喊妈妈!从今天开始,我也要有深海恐惧症了。]
[啊啊啊啊!燕哥怎么样了啊!我好担心啊呜呜。]
一分钟,漫长如一世纪。
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悬着心,弹幕和评论一刷新就是一片,大量观众疯狂涌入。
因为今天不是休息日,很多上班上学的燕麦们和观众们还没有到休息时间,本来并没有看直播。
但在发现社交平台上的燕麦标签下,忽然刷起了燕哥平安之后,也立刻意识到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于是赶紧跑来直播查看。
这一看,简直让不少燕麦肝胆俱裂。
[燕!!哥!!啊——!!!]
[呜呜呜我燕哥呢?该死的鬼,你把我燕哥还给我啊呜呜呜。]
就在所有人都焦急到不行的时候,镜头终于重新亮起来了。
视野由红转黑,亮起来的镜头下,慢慢出现了一片昏暗中的墙壁。
观众们:[?]
然后他们就发现,燕时洵在学生宿舍?
等听完燕时洵说的话之后,观众们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
[啥?啥啥啥?燕哥竟然是滨大的学生吗!还是金融系?这不是滨大四大天王系之一吗?号称最难考的四大系之一。]
[好耶好耶!之前我妈还说,让我学习不要追星,影响学习,我说燕哥是值得追的偶像,我妈还不信,非让我和学习好的玩。我这就把燕哥的学历告诉我妈!嘿嘿嘿。]
[笑死,之前还有水军来燕麦标签下面发疯,结果被燕麦‘你说的对,所以,燕哥了解一下吗?’的刷屏给搞崩溃了,骂燕哥学历低,说不定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别家哥哥受委屈了,粉丝:哥哥不能受委屈!放着我来!燕麦受委屈了,燕哥:这脸放着让我打,都让开!哈哈哈哈,我就想问问,那些说燕哥是文盲的人,你是哪个大学出身的啊?要不是滨海大学或者京城大学,也别说出来丢人了。]
[好家伙,原来燕哥学历这么高吗!我高考报滨大没成功,是我一生遗憾啊。]
[呵呵,你们高兴个什么劲呢?这是恶劣的学历造假知道吗?滨海大学承认了吗,你们就高兴得像是过大年一样,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水军黑子你来啦?你是来拉屎的吧jpg]
[燕哥都在滨大学生宿舍住了,还能有假?再说,张无病导演的履历可就在节目介绍那一栏挂着,他是滨海大学金融系的。燕哥说他和张无病是舍友,他的学历还能有假?]
观众们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就看到镜头下,竟然还有一个燕时洵!
观众震惊,看着两个燕时洵,人都裂开来了。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燕时洵跳了阳台,去了楼下的寝室,又和寝室里睡觉的学生亲切交谈。
有正在看直播的滨大学子,看到镜头下那个睡眼朦胧的鸡窝头,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特么,不是化学院竞赛金奖的那位吗?]
[艹,真是!就是和成神一个项目组得了金奖的那个幸运二百五!]
[啥意思?燕哥跑来咱们学校来录节目了?没听说啊。]
一传十,十传百。
舍友还在看着平板上面自己的脸发蒙的时候,燕时洵出现在滨海大学的消息,已经在很多看了直播的滨大学子之间流传,还发给了相熟的人。
本来因为临近期末而沉寂的滨大内部论坛,重新有了活跃的热度。
有人看到后,立刻道:“这哥们儿睡我隔壁啊!等着,我去敲门问问,啥情况啊,竟然能看到燕哥?”
那人说做就做,立刻从图书馆跑回宿舍楼,气喘吁吁的就要去找成景他们的宿舍。
但很多人都早了他一步,已经聚集在成景的宿舍门外,人头攒动,一副追星的模样。
有人还兴奋道:“燕时洵竟然还是咱们滨大的吗!没想到这么火的人竟然是学长,感觉一下子亲近起来了。”
“嘁,你一个天文系的,和我们金融系八竿子打不着好吧,别乱认学长行吗?”
“呵呵,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隔壁民俗系可有话说了。燕哥出身海云观,民俗系系主任就是海云观火居道士,严格算起来,燕哥应该民俗系的学长。”
几人互不相让,谁都不服谁,差点在成景的宿舍门外打起来。
匆匆赶过来的辅导员大喝:“干什么呢!想不想要下个学期的奖学金了?记过的都撤销奖学金!”
挤挤簇蔟的学生们安静了片刻。
辅导员急得焦头烂额。
官方负责人在看到直播后,立刻给滨海大学的官方打了电话询问。
滨大也一脸懵逼:没听说过啊!
虽然滨大一向是滨海市著名景点,不少来旅游的人都会来参观,尤其是最中间那个据说镇压了上万乱葬岗尸骨的著名棺材形大讲堂,更是能被导游和营销号讲出话来,来找刺激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临近期末,滨大以学生为首位,为了不让游客影响学生的正常作息和学习,已经关闭了校园的游览业务,校外人士进出都要登记,管理严格。
滨大问了一圈,谁都说压根没有见过燕时洵两人进来。
正好舍友的脸出现在直播里,就站在燕时洵身边。
这就像一个定位一样,让滨大锁定了位置,赶快让人去看看。
辅导员敲了成景的门,却没有人回答。
他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然而,寝室内空空荡荡。
没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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