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晋江


就在战将解开力量的限制时,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的天空大地出现了重影,像是两个相同却异位的存在,  在进行着交替。

        整个地狱内,空气都为之一滞。

        无论是疾风骤雨还是哀鸣鬼哭,统统戛然而止。

        就连救援队众人也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明明有的人还张着嘴在说什么,有的在警惕的环顾四周,还有的在急切的向旁边的道长看去,  似乎想要知道眼前这都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的动作神情,  全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道长也保持着扭身向后,  焦急看向燕时洵的动作。

        不仅是道长,  官方负责人,甚至是阎王,  都在那一瞬间的变故中,  第一反应向燕时洵看去,  一副以他为主心骨的架势,  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扭身回头看向燕时洵,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于他,  但疑问惊呼却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只剩下眼睛里的茫然惊慌。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燕时洵站在视线的最中心,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停滞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咬紧牙关凭借着可怖的意志力,  硬生生从静止中挣脱了出来。

        他缓缓眨了下眼眸,  一切恢复如常。

        然后燕时洵就看到,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邺澧,  正缓步走向不远处的战将。

        随着邺澧的行走,他每走过一步,脚下本应该坚硬的土地立刻就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碎裂成一块块的土地向下陷落,坠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被压制在深渊中的群鬼趁机探出头来,争先恐后的从地底伸出手,想要拽向地面上众人,将他们也一起拉进深渊。

        但下一刻,原本碎裂的大地就又有新的石块泥土填补上来,覆盖了深渊,镇压恶鬼,重新成为大地。

        站在战将身后,浑身缠绕着幽暗绿芒的将士们,也随着邺澧的靠近,而一个个化为黑雾消散在原地。

        战马垂首静默,以示臣服。将士手中利刃归鞘,矛戈斜指,战无不胜的大军只有在面对主将时,才会收敛锋芒。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一道道出现在邺澧身后的高大战马和将士身影。

        他们包裹在黑雾中,盔甲寒光闪烁,目光炯炯直视前方,握紧了手中长剑,好像随时准备跟随酆都之主再次驰骋沙场。

        一场新旧的更迭,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

        战将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邺澧走向他。

        曾有将,死于邺地,渡澧水而过,以登神位,执掌酆都。

        酆都之主成为鬼神的那一刹那,新的神名形成,而凡人之身陨落。

        再无人可知,曾经那位凡人战将的姓名。

        就连知道鬼神真名的存在,也越发稀少,直到如今,只剩下燕时洵一人。

        ——鬼神以真名馈赠,交付真心,以酆都十万阴兵千万鬼魂可抗天地之力,以聘珍宝。

        而现在,鬼神在向过往的自己,要求交还被压制的力量。

        黑色长袍曳行于地,精致刺绣栩栩如生,凶鬼猛兽在其上嘶吼咆哮,震慑骇人。

        而日月星辰斗转运行于其间,山川河海波纹怒浪于衣袍下摆,随着邺澧的走动而波动,恍然如同踏浪而行,执掌天地日月。

        邺澧向战将伸出手,缓缓舒展伸平手掌:“云篆太虚,浩劫之初,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被你镇压住的力量,该到还给我的时候了。”

        “而在此之后,酆都——在此!”

        话音落下,飓风平地而生,在邺澧脚下迅速成形,风势之大几乎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直抵阴沉天幕而上,顷刻间就扫清了一整片沉沉乌云,露出本来血红色的天空。

        狂风吹鼓起邺澧的袖袍,他临风而立,眸光沉寂却坚定,像是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动摇他身为酆都之主的意志。

        而在他身后,战马踩着马蹄,将士们腰间佩剑金属声相撞清脆,像是迫不及待在等待着主将的命令,就此出征。

        战将静静与邺澧对视,随即,他微微敛下眼眸,笑了。

        “旧日已死,新都屹立。我镇守的人间,也该交给你了。接下来,就是你的天地了。”

        “——邺澧。”

        战将第一次,轻声唤起邺澧的名字。

        就像是一种信号,在战将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重影的大地山川剧烈震颤。

        千百年来一直无声无息镇守西南的乌木神像,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在撼动天地的巨响中,力量从西南的大地上撤走。

        最先感知到变化的,是西南大地上残留的邪祟。

        因为这股无形而恐怖的力量,千百年来,不仅是驱鬼者闻西南色变,就算是西南的鬼魂都叫苦不迭。

        每每有鬼魂想要对生人做出恶意的举动,害人性命时,鬼魂常能感知到被一双眼睛从身后盯住的冰冷震慑,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如果鬼魂枉顾警告,一意孤行要杀害生人,就会迎来悲惨的死亡。

        越是靠近白纸湖,这种感受就越深。

        游荡了太久的厉鬼本以为这份威慑,来自曾经的酆都。

        就连旧酆都城池自己都认为,是聚集了整个白纸湖的鬼气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北阴酆都大帝残留的力量依旧在震慑西南。

        但直到此刻,在大地的剧烈震颤中,群鬼才迟了千百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力量,不属于鬼神。

        只属于凡人。

        是凡人愤怒的嘶吼和抗争,不甘想要反抗天地的力量所带来的恐怖威压。

        旧酆都看向最底层地狱中发生的一切,终于发觉了真相——

        乌木神像被鬼差藏在旧酆都之内千年,在这千年的时间里,乌木神像从未停止过守护人间。

        即便他本身已经身处地狱。

        群鬼惧怕的,哪里是旧酆都余威。

        那分明是……

        凡人自己的力量。

        镇压恶鬼,保一方平安的,从来不是泥塑的神像。

        而是生人自己的意志。

        可惜,旧酆都发现得太迟了。

        在千百年丝丝缕缕的渗透中,战将的力量早已经深入整片西南的土地,无声无息的在黑暗中守护生命。

        却从来没有人知道。

        战将也没有兴趣让别人知道。

        直到战将在彻底解除自己对白纸湖甚至西南大地的镇守力量,也将对西南大地的掌控力,交到了酆都之主手里。

        世人才终于惊觉——

        原来在他们没有发现的时候,有人虽不曾言语,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片群鬼横行作祟的土地。

        酆都无法涉足旧酆都所在,他却不肯就此放弃,依旧想要从坠落的旧酆都手里,将西南抢夺回来。

        耗尽力量,在所不惜。

        此刻,西南的大地也在颤抖,民众惊呼着跑出建筑物,询问是否是地震了。

        官方也立刻动了起来,组织起人员疏散和确认安全。

        在短暂的惊慌之后,立刻重归秩序,开始井井有条的有序离开建筑物。

        西南大地上一些镇守邪祟的宝塔,也在西南驱鬼者的提醒下,被立刻加以关注,调派人手过去看守,谨防有邪祟趁机逃离。

        与茫然以为这只是单纯地震的普通市民们不同,驱鬼者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知道在颤动的大地下面,是想要破土而出的魑魅魍魉。

        各个寺庙道观也都开始行动,在保护人们免受人形雕像攻击的同时,很多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也聚集一处,列阵施法镇守邪祟,不让寺庙道观下面镇压的鬼怪逃离。

        如果天地的灾祸注定无法避免,那他们依旧希望,能够拖住一只鬼怪就拖住一只,能够救回一条生命就救,拼尽全力也要保西南无虞。

        “听闻乘云居士的弟子就在西南,不知是否是早早算到了这一场灾祸。”

        有大师叹息道:“为今也只希望,那位弟子是个足够有实力的,可以平息万千恶鬼。”

        “燕先生做得到,我相信燕先生。”

        一名曾被燕时洵从厉鬼口中救下的驱鬼者突然出声,眼神坚定:“有燕先生在的地方,就是生机。”

        旧酆都暴怒,整个最底层地狱天塌地陷,飞沙走石间厉鬼影影绰绰的出现,嘶吼着扑向邺澧和战将,想要终止这场更迭。

        但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又如何能够赢得过压倒性的胜利者?

        更何况是两名。

        邺澧在发觉被交到自己手里的力量,多出了他之前不曾执掌的范围时,也挑了下眉,颇有些讶然的看向战将。

        他本来只把战将看做是自己过往的一道旧影,却未想到,战将也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战将却只是勾了勾唇角,轻笑道:“撤掉镇守的力量后,西南大地上,将有恶鬼横行侵扰人间。不过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他的目光瞥向远处惊讶看向他的燕时洵,眼眸中笑意更浓,像是只要看到燕时洵,就会不可抑止的柔软下心神,唯恐自己的锋利伤害到燕时洵。

        但战将的话却是对邺澧说的:“既然如今西南已经在你的执掌之下,那每一个伤亡的生命,都会被归算到你身上——我会做好统计,告诉时洵的。”

        刚刚还有些动容的邺澧,“唰!”的一下瞬间冰冷下了面容,咬牙切齿的喊着战将,怒斥他的无耻。

        战将却像是卸下了一直挑在肩上的重担般,变得轻松下来的同时,也从死寂的沉稳中恢复了生机和活力。

        他甚至做出了耸肩的动作,轻松道:“兵不厌诈,忘了吗?”

        邺澧:……行,原来我就是那个敌人。

        邺澧生生气笑了。

        而他的怒气也都叠加到了对阵旧酆都的狂暴中,像是此时站在他对面的不仅是旧酆都,更是战将。

        邺澧抬手,指向乌云剧烈翻滚的血红天幕,他的目光锋利有如利刃,几乎穿透天幕一直看向背后的旧酆都,眼神中却只余一片高高在上的冰冷。

        明明此刻邺澧站在大地上而旧酆都灵智在天,可邺澧不可抵挡的威势和上位者气场,却好像现在高高站在神台上的,是他。

        而旧酆都,不过是一个站在神台下等待着审判的有罪存在。

        旧酆都狂怒,闪电一道道劈下,直落在大地上,想要向救援队员等人劈去,动不了酆都之主就用弱者泄愤。

        众人在新旧更迭的间隙,完全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闪电向自己劈来。

        视野是过度明亮的亮光,内心却是一片绝望的恐惧,暗叹自己将死。

        可就在闪电将要落在众人身上时,视野却猛然被阴影遮蔽。

        众人惊讶看去,才发现盾牌从旁边斜伸过来,挡在他们头上。

        浑身包裹在黑雾中的将士们,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间,疾速奔向众人,手中矛戈指向天空,盾牌却护在众人身前,将他们牢牢保护在方阵之内。

        将士们神情坚毅,迎接着一道道劈下来的闪电,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剑尖坚定向前,对准旧酆都。

        滋啦啦的声音不断从盾牌外传来,众人心惊肉跳惴惴不安,但保护着他们的盾牌,却始终没有离开。

        即便有将士被闪电击中,在强光下魂飞魄散,化作一缕灰烬散去,也立刻有新的将士补上来,将生魂护在自己身后,绝不让众人被伤到一分一毫。

        邺澧冷眼看着旧酆都的狂怒,却只轻蔑冷笑一声,丝毫不放在眼中。

        好像在他眼里,能够被称为对手的,是战将,是大道。

        至于苟延残喘狼狈逃生的旧酆都……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邺澧一手指天,声线低沉,却掷地有声:“上天下地。”

        他的手掌重重挥下。

        “威光万千——!”2

        刹那间,以邺澧所站立之地为中心,黑雾在整个地狱席卷开来。

        那些黑雾在落地的瞬间便化作凶狠恶兽,嘶吼着迎向闪电,踩着强光如登云梯直上天幕,目露凶光的奔向躲避在天幕之后的旧酆都灵智而去。

        一只凶兽被劈碎化作黑灰,就立刻又下一只踩踏着凶兽的余烬登天而上。

        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闪电像是旧酆都愤怒的咆哮尖啸,照亮着所有人的视野,也将整个地狱劈得山石倒塌,大地开裂。

        厉鬼趁机从大地下面钻出来,垂涎着生魂向众人而去。

        但在邺澧的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之时,整个天地都完成了更迭,新的力量彻底被确立,重影消失。

        酆都之主的可怖力量,得以彻底展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也终于能够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惊喜的发现自己能够活动了。

        他们站在将士的保护之后,看万马奔腾嘶吼,尘土飞扬间,踏碎邪祟。

        剑指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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