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晋江
因为临近年节, 所以海云观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在为新年做准备。
而这个时间,滨海大学还有其他学校也都已经完成了期末考,被放出来的学生们有了空闲, 便快快乐乐的开始了游玩之旅。
滨海市也正是进入了冬季旅游旺季。
作为著名景点之一的海云观, 更是游客如织,人头攒动, 山路被遮得看不到半点脚下的地面。
游客们的这份热情即便是飘起了小雨, 也没有被熄灭。
“啪嗒啪嗒!”
布鞋踩进雨水里, 溅起一连串水珠。
马道长一路狂奔回到房间,这才放下了遮雨的手掌, 在廊下松了口气。
他回过身来看向外面的雨珠和阴沉天空,总觉得心头沉闷, 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张无病导演他们应该已经离开滨海市了吧?
还真是赶了个好时候,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从中午开始就渐渐阴了天下起雨来。要是他们走的晚了, 下雨可就难受了。
马道长这样想着, 心里好受了些。
他觉得,张无病导演他们既然刚开始就赶上了这样的好运气, 那看来这一期节目录制的会很顺利了。
张导应该不会再倒霉的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反正津港地区最近都挺太平的, 看来总算顺利了一次。
马道长呼出一口浊气,轻轻笑了起来。
“道长, 你不会用轻功吗?”
一声好奇的询问忽然从旁边传来。
马道长一扭头, 就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旁边, 目光正落在他的脚上。
他低头一看, 自己脚上的布鞋已经被打湿了些许, 布料被水沁进去颜色越发深沉。
没人说还好,但马道长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忽然就觉得脚上湿冷得让他不舒服,刚刚才灿烂点的心情又掉了下去。
马道长:“…………”
“这边不对外开放,香客是不是走错路了?游览区域在前面。”
年轻人看起来是来参观的游客,马道长怀疑他是不是为了躲雨而迷了路,就好心的给他指了个方向。
然而,年轻人看起来并没有跟着走的想法,而是依旧好奇的看着马道长,眼神有种“妈妈我看到活的老妖精了快来看!”的意思。
马道长心中无语,但还是好脾气的摇了摇头,笑笑没说什么,打算就这么揭过去。
结果没想到,年轻人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
“所以道长,你为什么不用轻功呢?放心吧道长,你尽情用,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年轻人先是做了个缝上嘴的动作,随后见马道长无动于衷,又有些犹豫的问道:“啊……难不成,道长你不会吗?”
年轻人肉眼可见的失望,就连眼神里都透着“你竟然不会轻功你好垃圾”的鄙夷。
马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
他没忍住喝了一声:“你到底看哪个道长用过轻功!孩子你醒醒,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年轻人没想到看起来笑呵呵一副好脾气的道长,也有这么一副怒目像。
他被吓得缩了缩,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服气的辩驳道:“燕哥就会!”
马道长本来想说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行,挺好,竟然用恶鬼入骨相和他比……问题是,全天下还有哪个道长能和燕师弟比?开什么玩笑!
马道长:“……那你就没听到他每次劝你们相信科学吗?”
马道长心道,别想着蒙我,当我是那种从来不看节目和社会脱节的道长呢?我可是亲身参与了很多很多期这节目好吗?
年轻人被马道长说得懵了一下,原本外露的情绪也变得蔫嗒嗒下来。
“那我看,我看你们观里那个姓宋的道长也会。”
年轻人嚅嗫道:“还有个更老的也会……”
马道长听着对面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人头,越听越眼神死。
好家伙,这孩子情商不高,眼界倒是挺高,挨个拉出来都是那一辈里的顶尖人物。
李道长那一脉,哪一个不是天赋绝伦?
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一定要和那一脉比的话,请选路星星当做参照物好吗。不然和其他人比,完全就是奔着没办法活了去的。
马道长正听得不耐烦,想要直接动手把这说话不好听的年轻人拎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急急的呼喊。
“马道长!”
他一抬头,就见另一位道长急切的往这边跑来,呼哧呼哧的急喘着,看起来很是紧迫。
马道长当即脸色一肃,觉得怕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准备听那道长说明白。
结果那道长开口却问道:“马道长,你在观中见没见过一个神像?”
那道长边说着,还伸手比比划划的演示着那神像的大小模样。
“是个通体乌黑的小神像,很窄很小的一个,不过巴掌大,看着很旧……”
马道长越听,就越觉得这个形象眼熟得很,似乎在哪里见过一眼。
但真要问起他来,却又死活想不起来这件事。
“这神像怎么了?你找它干什么?”
马道长皱起眉头:“听你的描述,好像并非海云观本来供奉的神像。”
“确实不是。”
那道长连连点头:“是之前一位香客手里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拿到了我这里,想要让我帮着处理。”
“中间我不是去了一趟向南地区吗,神像我就先收着,但法事却一时耽误了下来。”
“这次我回来想起来这件事,怕再忘了,毕竟过一阵要到年节了,事情多而且更忙。所以就想着赶紧趁着这次回来,把那小神像处理了。结果没想到。”
那道长叹了口气,懊恼道:“竟然找不到那神像了。”
这位道长因为擅长风水堪舆,所以之前去了家子坟村,为那里更改风水,使得其不再能够聚集阴气,而是能够更加有利于当地的居民。
为此,他在那里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风水布置好之后,他又不放心的在那里观察许久,亲眼看着确实没问题了之后,这才折返了海云观。
刚好今日那位之前送来了神像的香客,也来了海云观,在看到道长之后就关切又担忧的询问道长,那神像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后续怎么样。
那道长这才猛地想起来这么一件事,从自己繁重紧凑的工作中揪出了这项记忆。
他赶紧去记忆中放置神像的地方去翻找,却发现那神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问遍了周围的小道童,大家却也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看到什么神像。
道长急得不行,刚好那香客也发现自家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道长就强撑着耐心,陪她出来找孩子。
没想到正好看到了马道长。
那道长忽然想起来,马道长在观中的时间比他长,实力也比他高,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没想到没等马道长开口,追在那道长身后的香客却忽然惊呼了一声:“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面是能随便乱走的吗?”
两位道长循声看去,才发现原来在廊下躲雨的年轻人,就是那香客带来的孩子。
年轻人见到那道长似乎有些畏惧,半点没有在马道长面前的轻松自在,反倒像是做错了事面对家长的孩子,往马道长身后缩了缩。
马道长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挑了下眉,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这孩子会认识那么多海云观的道长。
怪不得,他就说呢,正常的游客不应该知道这么多位海云观的道长才是。
就算看过节目知道燕师弟,宋一道长和李道长也不是那么好见的,要看运气。何况现在宋一道长去了津港地区,李道长在养身体,没人能在这趟来观中的时候见到这两人。
看来,这香客已经带着孩子来了很多次海云观了。
马道长心中冒出一个可能性,皱眉问那香客道:“你们一直来海云观,是因为神像和你家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道长和香客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错愕的神情。
道长转过头看向香客,眼神有些茫然。
香客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至于之前在马道长面前说话随意的年轻人,此时更是将头垂得低低的,左脚踩右脚,又换过来踩。
假装自己在做别的事情,但就是不说话。
马道长神情渐渐严肃,从这三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对劲。
恐怕那香客拿来想要处理掉的神像,原本是这孩子拿回去的,内里的隐情令香客畏惧,却又害怕说出来被道长拒绝,因此才会隐瞒了下来。
马道长不再关注香客,转而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口吻严厉的问道:“神像是你拿回家的?”
年轻人顿时瑟缩了一下。
马道长了然。
果然如此。
“道长,道长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还小还是个孩子,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香客见到马道长做出来的不怒自威的模样,顿时慌了,赶紧道:“我发现这孩子把神像拿回来之后,就立刻送到观上来了,真的没敢耽误,您别这样吓唬他。”
那道长和马道长对视了一眼,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恐怕还不小。
因为神像现在是在海云观内失踪的,如果不是观内的谁动过道长放置在一旁的神像,那要么就是外来人偷走了神像,要么……就是神像本身有了灵性,自己离开了海云观。
有些供奉许久的神像,确实会在日常供奉中沾染了灵性,有了生命力。
即便如今大道倾颓,连神明都早已经消失不见,留给神像的力量就更加稀少。但是,单纯的移动个位置这么简单的事情,神像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供奉神佛的家中,时常会发现佛龛或神台上的东西移了位,或是少了东西。
——在科学之外的世界,还有很多亟待科学探索解释的空间。
而香客既然能够几次三番的跑来海云观,打听神像的事情,说明她本身就认为那神像会带来不好的事情,甚至会危及她家孩子。
所以,那神像到底是从哪里拿回来的?
马道长目光沉沉的看向年轻人。
他与宋一道长并非相同的性格,与常年不苟言笑的宋一道长相比,马道长这样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好说话的人,生起气来要更加恐怖。
年轻人的头越来越低,很快就抵抗不住来自马道长目光带来的压力,率先服了软。
“我就是……和同学们旅游的时候,看到这东西以为挺值钱的,就拿了回来。”
年轻人声如蚊呐,如果不是马道长本身就是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还真不一定能听得到。
“但谁知道,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年轻人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脸上浮现出真切的惊恐和厌恶。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的话也就顺畅了。
香客见自家孩子已经把事情说了出来,再加上现在神像丢失的事也让她心中惶惶,害怕真的发生些什么。
所以她一咬牙,也不再隐瞒,将事情全部如实相告。
大概半年前,年轻人和几个同学相约一起出门旅游,因为口袋里没有钱,就说好找攻略去不收门票的景点,爬爬山,看看当地特色的石雕大佛之类的。
他们去了西南地区,在从一处没有收费的野山爬下来之后,见到了一处荒村。
在村子后面的半山腰上,还有破败早已经废弃的神庙。
屋顶坍塌,砖石散乱一地,杂草青苔覆盖了褪色的红漆柱。
几个人年轻,胆子大,追求刺激,天不怕地不怕。当即就提议去神庙里看看,觉得说不定还能看到些金银器皿之类的。
就算什么都没有,也足够好玩了。
扒开神庙坍塌成一堆的砖石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具已经风化的枯骨。
那骸骨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早就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一层皮紧紧的裹在骨头上,在风雨中变作了酱色。
但在骸骨的怀中和身下,却牢牢的护着些什么。
骸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他们,杂草从眼眶中生长伸出,随风微微摇晃,诡异渗人。
几人虽然被吓到,到却强撑着不想在朋友眼前认怂,想要展现出自己勇敢无畏的那一面。
再加上他们也确实好奇于被骸骨护在身下的到底是什么,这个架势看起来很像是值钱的东西,所以,他们大着胆子将骸骨从神庙里扔了出去,露出了下面被保护的东西。
几人先是惊愕,随即兴奋激动的喊叫了起来。
他们最开始的设想,竟然歪打正着的达成了!
——那都是神庙以往使用过的供奉祭祀的器皿。
虽然有些已经被泥土埋在下面,污脏不堪,但却依旧能从边缘看出来金银的颜色。
几人嘻嘻哈哈的在废墟里好一顿翻找,就算不是为了钱财,这种寻宝的游戏也让他们觉得兴奋。
年轻人也在其中。
不过,他并没有去拿那些祭祀器皿,反而被废墟中的一个小小神像吸引住了。
年轻人看到那神像的时候,它已经被泥土半埋在其中,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漆黑的头颅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
但那神像面目狰狞锋利,充满了古老诡异的神秘感,完美符合了年轻人心目中“酷”的定义,因此深深吸引了他。
他将神像挖了出来,带回家中,就遗忘在书包里,一假期都沉迷于游戏,几乎忘了这件事。
然而在开学的时候,年轻人傻眼了。
——其他人告诉他,学校好几个人都出事了。
年轻人一一认过去,却发现出事的,都是之前和他一起出门旅游的朋友。
无一例外。
拿了金烛台的人,在楼梯上摔下来,正好被邻居放在楼道里的拖把杆子刺穿了喉咙,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
敛尸的时候,殡仪馆的人废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他的眼睛合上。
拿了金鼎的人,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脑浆涂抹满地,红红白白顺着铺路砖的缝隙流淌,高空抛物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抓到。
那人的整个头颅都被砸烂了,脖子以上完全无法修复,传统的家人几乎哭昏过去,却也只能找了木匠雕刻了脑袋摆在上面,想要完完整整的送他走。
结果在告别厅里,家人守灵一夜,第二天早上,木头脑袋却不翼而飞,棺材里只有一具无头尸。
脑袋在水缸里被找到。
像是被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鼎里,神色安详带笑。
拿了银酒壶的人,吃饭时淹死在了自己的饭碗里。
他母亲只是回身去厨房端个菜的功夫,回来便发现儿子的头埋在饭碗里,不动了。
明明饭碗里只有米,他的脸上也沾满了米粒,但是偏偏口鼻和肺部胃里,全都是水。
因为死的蹊跷,法医开膛验尸,却发现那肺部的积水里,有只适合生存于湖里的浮游生物。
淹死他的,不是家中水管里的自来水。
而是不知哪里来的湖水。
几家人都悲痛万分,却因为几人出门游玩时并没有告知家长,而是从学校离校后玩了几天后回家,所以家长们不知道他们出去旅游过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去过哪里。
因为是在假期,所以下葬时,家长们也没有联系他们的同学,只告知了本地的朋友。
于是,直到开学的时候,年轻人才猛地发现——
他竟然……
成了这次旅游中,唯一的幸存者。
年轻人慌了神,赶紧跑回家,拼命的想要翻找带回来的神像。
母亲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是絮絮叨叨的和他说着辅导员打来的电话里的内容,一边感叹那些孩子死的可怜,一边叮嘱他,让他注意安全。
年轻人却在卧室中被惊骇到不敢动,仿佛自己的房间变成了阴森的停尸房,到处都开着足足的冷气,就连光线都瞬间暗了下来,让他在大夏天三十几度的高温中,只觉得整个人都冻成了冰块,脊背发凉。
那个被他遗忘在书包里的神像……
自己出现在了他的桌子上。
神像通体乌黑,外皮上还带着没有清洗的泥土,显得古旧。
却更加古老阴森。
年轻人辨认不出这到底雕刻的是哪一位神佛。
但是以他对传统神学的浅薄认识,却也知道神佛大抵该是慈祥的,即便怒目也该有正气在身。
可是,这神像却统统没有。
污脏成一团的面部线条凌厉锋利,眉眼虽由刀刻,却比刀更锋利,是看一眼都会被惊骇的程度。
年轻人不由得吓得失神大喊,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里只剩下神像黑色的脸。
母亲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
而年轻人在惊慌失措下,哭着向母亲说出了全部的原委。
母亲错愕,随即便有种侥幸逃生的庆幸之感。
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好,但是她很高兴死的是其他孩子,而不是她的孩子。
其余那几个人的死法惊到了母亲,她坐立不安,然后决定将这烫手的山芋甩给道观。
这样一来,就算神像真的会导致祸事,也只会波及到那些道长们,就和她儿子没关系了。
她只想让自己儿子活,至于其他人死不死,她不在乎。
而且不是说海云观很厉害吗?那些道长既然是道长,那就应该保护他们这些普通人吧?
不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他们母子两个只是可怜弱势的普通人,那些道长应该帮他们的,就算因此而死了,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谁让他们是厉害的海云观道长呢?
母亲这么想着,带着儿子上了海云观。
因为担心海云观知道了真相后拒绝接收神像,所以母亲只谎称这神像是老家传下来的,是以前老人供奉的。
现在老人不在了,她们也不认识这是什么,也不想继续供奉,又怕出问题,所以才交还道观,想要道观来帮他们处理。
被母亲拜托的那位道长,当时刚好急着要出门救人。
于是在听完大概之后,道长也没有多想也没有细看,就匆匆收下了神像。
他还安慰母子两个不要多想,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后就会解决。
从那之后,道长一直在外奔波忙碌,又被家子坟村绊住了脚,直到现在才回来,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忘的神像。
却没想到,这对母子两个,竟然会被马道长的怒目冷脸,惊出这样恐怖骇人的真相。
“你,你,你……”
那道长抖着手指着母亲,嘴唇剧烈颤抖,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柔弱可怜需要帮助的母子两个,竟然是这样的!
“道长,这也不怪孩子!他还小,他懂什么呢?”
母亲泪流满面,哭着道:“还不是那个什么破庙,都拆迁了为什么没人去管理那些东西!我家孩子当然以为是没人要的垃圾,看着好看就捡回来,当是废物利用还是做好事呢。”
道长气得快厥过去了,但良好的涵养却让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抖得快要昏过去了。
那可是神庙啊!还是西南地区偏僻村落的神庙!
道长简直想要破口大骂。
越是往深山里走,科学渗透的就越少,而神性留存的就越多。
那里的人们相信有神存在,也因此而虔诚供奉。因此,即便如今大道倾倒,但那些古旧神庙里长年接受供奉香火的神像,大多还留有些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村子整个荒废,神庙中却连神像都没有被恭敬请到新址,金银器皿也都扔在那里,几乎可以想到那里必定发生过什么,才让虔诚供奉的村民们顾不上神庙。
就算那里再荒废再破旧,却也还是神庙!
从神明眼前夺走祂的东西,甚至毫不恭敬的将神像也带离原址……就算是脾气再好的神像魂灵,也会忍不住动怒。
更何况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神像。
要是正神,那还好说。
就像是官方人员一样,就算生气,行事也会在正常的限度内。想要去请正神息怒,也有迹可循,还能在上香供奉的时候多说几位海云观祖上出过的天师姓名,说不定哪位祖师爷就和那位正神有交情,看在这份上,也能原谅冒犯之处。
但如果不是……
道长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凉了。
好在马道长经常和张无病的节目组打交道,对这种诡异危险的事情经验丰富,因此在错愕之后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恢复了冷静。
马道长皱眉问那年轻人:“别人都拿金银,为什么你不拿,反而拿了神像?”
年轻人悻悻道:“我觉得那神像挺朋克的,觉得很酷很暗黑,特别有个性。就,就拿了回来,想做个装饰品。”
马道长:“…………”
那可太福生无量天尊的有个性了!
道长站在旁边,笨拙的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什么是彭科?”
马道长:“是朋友的朋,克星的克……你就当是现在孩子们的新审美。”
道长:“哦哦哦,马道友经常和那边合作,都打入年轻人的圈子了呢,真厉害。”
马道长无语的看向紧张抱成一团的母子,道:“你倒真是朋友克星,也算是一种朋克了。”
年轻人茫然:“啊?”
马道长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年轻人。
“就算不信鬼神,也当敬而远之,哪怕是为了保护自己呢?别半点忌讳都没有,什么都去拿。”
马道长叹了口气:“你要是早点说,早点发现这件事,或许,你的那几个朋友还能来得及救……等轮到你了你才说。不对,要不是我们发现不对劲,你连这都不说。”
也是那道长幸运。
要不是他恰好忙于家子坟村的事,就会处理那神像。
但并不知道这神像背后的这段故事,也被蒙蔽了神像真正来源的道长,只会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做法事,将神像当做普通的供奉品来对待。
可问题是,按照之前那几人的死法,这神像……有邪性。
如果道长真的没有防备,按照正常的法事做了,恐怕会被神像反噬,暴毙而亡。
这样一想,倒是家子坟村帮助道长逃过了一劫。
想到这里,那道长冷汗津津,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愤怒。
“你们这是,这是真的想让我死啊。”
道长摇了摇头,忍不出朝马道长说:“等有机会,我真的要见见燕道长,他这是救了我一命啊!”
马道长朝年轻人伸出手,做出讨要的手势:“你既然说那神像很酷,那应该有拍过照片分享出去吧?不然你酷给谁看?照片呢,给我。”
年轻人犹豫不安,磨磨蹭蹭不太情愿。
香客也忍不住维护自家孩子:“道长,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他还小,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本就把他吓得不轻,你别再吓着他……”
“今年二十一了吧。”
马道长冷笑,往年轻人身上一打眼,随手掐算,便道:“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哪来的这么大的孩子?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在野狼峰处理焦尸了,邪祟可没说我还是个“孩子”就放过我。”
“动别的都不至于问题这么大,但是你家这个还小的孩子,他偏偏拿走了神像。”
马道长的声音很冷,面容上半点笑意都没有,令人见之生畏。
“这位香客,你怎么不去问问其他几家死了孩子的,看看他们的孩子有没有被吓到?”
马道长看向那母亲,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凡你们早一点站出来,早一点发现不对,早一点说出来!或许也能抢回来一条性命。”
香客来了海云观好几次,每次见到的道长都一副笑模样,时间长了就真的当道长都是好脾气,却没想到这次遇到的是马道长这样的性格。
她一时被马道长严厉的话语吓到了,站在那里不吭声。
年轻人见母亲不保护自己,顿时也没了底气,乖乖的掏出手机递给了马道长。
“我,我确实拍了几张照片,发在了社交账号上。”
在神像不翼而飞的现在,马道长只能依靠之前拍下来的照片,来确认那到底是哪一位的神像。
但是点开照片后,马道长辨认了许久,却越看越眉头紧锁,神情阴沉。
雕刻神像的刀锋极为锐利,不过一手长的神像,通体乌黑发亮,虽然有泥土覆盖,却依旧能够清晰的看到下面雕刻精妙的衣褶和珠串装饰,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很细致,可见是老道的匠人才能达到的精湛技艺。
可偏偏就是所有细节都如此精致的神像,浑身却连一处圆滑的线条都没有。
尤其是神像主体和面部,所有的线条都直上直下,像是匠人满心怒意之下落刀极重的作品,却使得神像看起来更加具有威慑力,令人见之胆寒畏惧。
“这个材质……”
另外一位道长也凑过来看,歪了歪头冥思苦想,总觉得神像的材质是他可以分辨出来的。
与擅长阵法的马道长不同,这位道长擅长风水堪舆,寻常富贾权贵也都喜欢找他来制作镇宅之物,重新布局家中风水。
那道长想了半晌,忽然错愕的意识到了什么,连声调都扬了起来:“乌木!”
“是可以镇一切邪祟的乌木!”
道长一时顾不上其他,赶紧靠过来从马道长手里抢走手机,放大了图片细看。
“没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能理解神像的造型为何会做成这样。”
道长一项项指给马道长看:“批鳞挂甲,手握佩刀,怒目而视,腰中戴龙,再加上这样锋利的线条和乌木的材质……这是镇物啊!”
马道长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谁家正常供奉的神像会雕刻成这样?
如果不是匠人和主家有仇,那就说明供奉这尊神像的地方,曾经出现过不少鬼怪作祟之事,所以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镇压邪祟,想要当地重获安宁。
这样一来,马道长也明白了,为何除了年轻人以外的那几个朋友,全都死于非命。
——年轻人拿走了镇物,所以原本被镇压的邪祟,开始反噬。
而那几个手里拿着残留有鬼气的祭祀器皿的人,就是它们最开始找到的目标。
虽然马道长不知道它最开始具体是用来镇压什么的,也不知道当地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他却很清楚,镇物离开原地,不仅会让当地乱做一团,镇物本身的力量也会在脱离了应该镇压的范畴之后,渐渐衰弱下去。
到最后,不仅当地鬼怪四起兴风作浪,就连镇物也会被反噬报复。
那时,拿着乌木神像的年轻人,就会落得个比他所有朋友都惨烈恐怖的下场。
“真是朋友的克星啊。”
马道长连连摇头叹气。
那母亲在听到了全部真相后,崩溃的冲过来挥拳打着马道长,哭喊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呢!不准诅咒我儿子!他什么事都不会有,不许你乱说!”
旁边的道长赶紧拉开那母亲,马道长眉头跳了跳,却还是看在母亲担忧儿子的份上而没有说什么。
他严厉的向年轻人问道:“你们当时去的地方,具体地址是哪里?神庙是在哪座山发现的,村子呢?”
年轻人被眼前母亲哭嚎的混乱场面吓傻了,哆哆嗦嗦的上下牙磕在一起发出声响,好半天才硬着头皮道:“具体我也记不清……就,就是西南地区。”
“我们是学生,没有钱,所以没去要门票的地方,爬的是野山。光知道上山的地方是哪,但等翻过山之后,也不清楚是从哪里下的山了。”
在马道长的怒目瞪视下,年轻人不得不努力回想。
他带着哭腔道:“除了山以外,我记得还有个湖。那个湖形状很特殊,外面很圆,中间有个岛,像是扣了个四方形的洞,所以我还有印象。”
马道长紧皱的眉头慢慢展开。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另一位道长。
那位道长同样有了印象,错愕的脱口而出:“白纸湖?”
关于白纸湖这个名称的由来,有很多说法。
有的说,是因为住在白纸湖周围的人都死了,洒的纸钱落满了整个湖面。
但也有的是说,是因为湖的形状如同纸钱,由此得名。
像年轻人描述的形状,加上这个地区……两位道长能够想到的,只有白纸湖。
“你们一定得救救我儿子啊道长!求求你们了,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是杀人犯!”
母亲哭嚎,指着两位道长又是求又是骂。
年轻人也忍不出冲过去抱住母亲哭喊道:“妈,妈我不会有事吧?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母子抱头痛哭。
声音之大,吸引来了很多其他道长和小道童。
毕竟这后面不是前面供游客游览上香的地方,很多道长在此清修学习,很少有这么吵闹的时候。
所以很多人听到声音后,都出来查看情况。
马道长被哭声哭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忍不住抬手揉着太阳穴,心里还想着白纸湖的事。
他暗道,幸好这次张无病导演他们去的是津港地区,总算是躲过一次危机,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马道长心中盘算着立刻前往白纸湖,毕竟不清楚那边的情况,越是拖延就越可能出事。
旁边的道长赶忙道:“我和你一起。”
“不必,你留在这看顾着这对母子,别让他们出事。”
马道长叹了口气:“我先和官方负责人说一声,让他有事的话去找别人,毕竟张导演他们还在外面拍摄,津港地区虽然平安,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马道长刚把信息给官方负责人发过去,另一边就传来了王道长的声音。
“马道友,你该不会是个渣男吧?”
马道长:“……?”
他满头问号的循声望去,结果王道长比他还震惊。
王道长指了指那对哭得凄惨的母子,惊骇道:“你家的?”
马道长眼神死:“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我单身,单身,单身!从生下来就一直单身!”
周围人:“啊……”
好的道长,知道了道长,倒也不必说的这么大声,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单身了。
甚至还有人向马道长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辛苦你了马道长,为了自证清白,连自己的伤疤都要主动揭出来,竟然单身了一辈子……太惨了。
王道长这才收回手,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嗐,你们怎么就不能争气点,像燕师弟一样找个老婆呢?看看你们一个个单身的,我说起来就来气。”
马道长被气得翻白眼,刚想要反驳,却因为相似的对话内容而触动了记忆中的场景。
……他记得,他之前和宋一道长说起过燕师弟结婚的事。
当时他和宋一道长似乎是站在某一间厢房门口,透过玻璃,他隐约看到了厢房中摆放的漆黑神像。
马道长面容上的表情渐渐回落,逐渐严肃。
他意识到,之前他看到的那尊神像,就是香客隐瞒事实送来的那一尊,也是白纸湖丢失的镇物。
恰在这时,官方负责人也给他回了消息。
[马道长你在说什么?张导和燕先生他们没去津港地区啊,一开始报备的虽然是津港地区,但后来张导改了主意,他们去了白纸湖,要参观那里的皮影。]
白纸湖!
马道长一惊,觉得心脏都坠入了冰冷的湖中。
丢失了镇物的白纸湖,再加上一个运气差到极点的张导……
马道长心中只剩下两个大字。
完了。
“马道友?马道友?”
王道长有些奇怪的走过来,目光自然而然的瞥向被马道长拿在手里的手机。
这雕像,有点眼熟啊。
王道长心中沉吟。
但不等他看清楚,就被马道长一把拽住往外跑。
“你是不是不忙?走,去白纸湖!”
马道长足下一使力,跃身上了房顶,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带着王道长踏着屋顶下山。
目睹了这一切的年轻人:……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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