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晋江
虽然按照柳名的说法, 村长家常常招待客人,条件好。
但是以燕时洵来看,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条件好的地方, 房间里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不见半点多余的东西。
从走廊最尽头一路走过来,所有能推开门的房间里,都只放着一张摆在正中央的床, 四周空荡荡的,就像是……
灵堂。
国内并没有将床摆放在中间的习惯,只有棺材会放在房屋正中央。
而房间里门对窗,窗对床, 房间外门门相对的结构, 既不符合风水, 也不符合居住习惯。
山中风冷, 在这样多风的地方居住, 不仅在心理上没有安全感, 在生理上也会因为吹风而生病。
这房子从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会给生人居住的问题。
而柳名能指着这样的房子, 说出是条件好……
柳名显然也知道,不论条件到底好不好, 他们都会来居住,所以连借口都如此敷衍,不怕被他们拆穿。
就像是柳名同样不在乎他们的借口一样。
燕时洵有种感觉,柳名和他们,谁都知道对方说的不是真话, 但是谁都不在乎。
柳名想要将他们留在村子里, 更甚是故意引他们来村长家。
而燕时洵, 则是为了探查清楚在长寿村的上游,究竟有什么在影响着下游,更让向导直到死亡之前仍旧深深忌惮。
就算明知有问题,也要走进去。
见燕时洵眉眼阴沉的模样,南天忽然觉得有些发冷,像是房间从四面八方每一个缝隙中都透了风进来。
南天咽了口唾沫,向燕时洵无声询问:燕哥,我们要现在就走吗?
燕时洵收回自己的思维,轻轻摇了摇头:柳名口中所说的,有关明天的祭典,我需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最起码要等到明天,我们才能走。
对于南天的意外出现,燕时洵也有些无奈。
他专门将节目组众人留在下游的长寿村里,就是为了防备自己在探查情况的时候出现危险,顾及不上身边的人。
但没想到,还是会有南天在这里。
而南天所讲述的有关于他来到上游长寿村的经历,也让燕时洵心中警惕更重。
他意识到,长寿村的问题已经由来已久,绝非近几年形成的,也因此意味着一旦他向更深处探索,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加危险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燕时洵想要将南天送走,让他免于被波及被伤到。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能离开村子的方法。
所以,即便他心中无奈,却也就只能将南天放在身边看着。
而明天的祭典……
不等燕时洵问出口,他忽然发现南天的神情有些焦急,从他说要等待明天祭典之后,南天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往门口瞄。
像是在害怕着有什么东西从门外冲进来。
燕时洵皱起眉,无声询问:你了解这里的祭典?
他知道南天是个害怕鬼怪的人,能够让南天这副表现的,应该是南天本身就知道些什么,认为门外可能有鬼怪。
而南天做出这样的反应,恰好是在他提到祭典之后。
燕时洵心里有了猜测。
既然南天的老家就在这附近,幼年时还有过遇鬼的经历,那他可能确实对附近山中的事情有所了解。
从在家子坟村,南天借着给大家讲鬼故事的机会,将他自己小时候遇鬼的事情讲了出来之后,燕时洵就一直关注着南天。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寻常人就算因为阳气低迷而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也只是一时的,只要后续恢复了阳气,鬼怪也会畏惧被灼烧受伤而远离于他。
可是,南天明确的说出了他在成年之后,依旧会梦到幼年撞鬼的经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些鬼气和因果,一直缠绕在南天身上,并且早已经穿过表皮,渗入了魂魄中。
所以才会不管南天怎么去寺庙道观,都无法发现问题。
因为那已经不是人的问题,而是魂魄中的因果。
这让燕时洵感到疑惑。
即便是在遇鬼的诸多情况中最为凶险的情形之一的三岔路口,又正逢村里大批量死人,阴气厚重浓郁,使得南天在幼年时差一点就被鬼魂带着走上了阴路,那也只是当年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旧账也该翻篇了。
更何况南天从那之后就再没遇到过鬼,他害怕鬼怪纯粹是因为幼年时的心理阴影,这也证明了南天现在本身的气运没有问题。
可偏偏当年的噩梦就一直缠绕着南天,甚至引着他前来了这里……
燕时洵不由得开始怀疑南天老家的那个村子,还有南天的阿婆。
据南天所说,他偷听到的父母谈话内容里,老家的村子已经包括阿婆在内所有人全部死光了,而他这些年也确实没有再听说过任何有关村子的事情,父母对此闭口不言,忌讳莫深。
像是只要他们开了口向南天说出了当年的事情,南天就活不了了。
在南天成年之后进了娱乐圈,也曾经驾车按照当年的记忆,自行前往老家的村子。
但是,谈何容易。
偏南地区十万大山,山林重重叠叠,进山,进一层就是多累加一层的危险,即便是专业的考察队带着最专业完备的装备,都可能在此失手,更何况是南天一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娱乐圈明星。
况且,当年南天被阿婆送出山的时候还太小,对出山的路线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已经从幼童变成了成熟的大人,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当年的路,早已经消失在密林的杂草中,连路线上能够作为记忆点的参照物也已经再寻不到。
南天在南溟山附近无望的绕了数圈,却也只能遗憾离开。
后来,他也拜托过认识的人想要去搞清楚村子如今的情况,可是当年的村子地处深山,连个正式的名称都没有,也因为年代久远而没有进入大规模的信息化处理。
想要寻找,太难了。
南天不甘心,但是却也知道,也许他一生,都再也无法回到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村落。
不过在燕时洵看来,这件事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如果南天父母没有说错,那村子就是整村灭门,只剩下了南天一个人,在灾难来临前逃了出来。
那南阿婆口中的祭祀,还有神,是否就是灾难的原因?
她所说的进山,又是为了什么?
燕时洵无法向南阿婆询问,于是在他面前的南天,就变成了他与几十年前那桩惨事的唯一桥梁。
在燕时洵冷静而带着疑问的注视下,南天先是下意识飞快的摇了摇头,但终究是抵挡不住燕时洵眼神带来的压力,好一会儿,他才又犹豫的点了点头。
南天无声道:我老家旁边就是南溟山,小时候贪玩,总是进山玩耍,所以也有些印象。这里的山形,我看着和南溟山很相似。
因为南天的阿婆在村里负责主持各种大事小事,所以南天跟着耳濡目染,倒也知道不少村子里重大的活动和流程。
比如,老家的村子逢四个节气,就会举行隆重的祭典。
其中最被村民们重视的,当属立冬祭。
而每次立冬的祭典,都必会使用当年死亡的村人尸体,来向天地祷告,乞求一村人来年的平安和富足。
在久远的以前,祭祀都会用活人活畜,甚至在有些文化中,祭祀用的人和牲畜会现场屠宰。
后来,馒头取代了人头,香果乳猪成为了常见的祭品。
但对于地处深山,与外界接触甚少的一些民俗而言,依旧会延续着古老的习惯。
只是南天老家的村子,用的是死人尸体。
当年死去的村人,会在祭祀的前一夜被所有人恭敬的从坟墓里挖出来,然后请上祭台,作为村子对天地敬意的证明。
等所有仪式都走过,祭典结束之后,尸体又会被所有人带着敬意的送回坟墓,而尸体还活着的家属也会获得一整年村人的敬意。
因为在他们看来,是死去的人为他们挡下了所有病痛灾难,保佑他们平安健康。
不过,如果尸体是刚死不久,或是已经变成白骨的,倒也还好。
就怕尸体已经腐烂到了一半,就被村人挖出来。
南天小时候有着所有孩子的共性,顽皮好玩。
虽然每次祭典,阿婆都会把南天锁在家里,拒绝让他前往参加。
但是有一年,南天还是在家里老狗的帮助下,踩着狗背翻墙跳了出去。
然后,小南天离得远远的,就看到了被摆在高台上的死尸。
腐烂到一半的皮肉泛着黑色,脓水将白布染成焦黄色,顺着布料滴落在地面上。
而在血肉中间,露着白惨惨的骨头。可是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那是一坨又一坨蠕动着的蛆虫。
白色的蛆带着粘液缓慢移动,然后不小心翻滚下来,掉在地上还依旧在蠕动着白胖的身躯,令人头皮发麻。
小南天吓得想要哭嚎,但阿婆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存在,赶紧冲过来将他抱回家,又锁上了门。
从那之后,南天就对一切祭典心有戚戚。
在他心里,提到祭典,就等于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之前柳名提起祭典的时候,南天完全是因为当时他是自己孤身一人,就算再害怕也要硬着头皮撑下去。
但现在有了燕时洵在,南天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在放松了神经的情形下,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原本的情绪,这才被燕时洵看出了端倪。
在燕时洵的询问下,南天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末了,他还追着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怕外面有鬼,我就是,看看门有没有锁。
燕时洵被南天试图挽回一点面子的举动逗笑了,不过他也没戳破南天的小心思,只是点了点头,假装自己相信了。
南天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眼看着三十的人了,竟然还怕这么多东西……说出来确实有点丢人。
燕时洵很快就收敛了笑意,为南天所说的祭祀而眉头紧皱。
虽然用尸体祭祀这种事,听起来确实不太舒服,但总归没有伤及生命,也是人家自己的风俗文化,外人不好说什么。
只是,在村子还正常的时候,会用死尸。
那……如果村子不正常了呢?
燕时洵听得很清楚,按照南天所说,南阿婆对村人鄙夷,并曾直接说有些村人为了求男孩,将以前生下来的女婴送进了山里,新生的男婴建立在六个女婴的死亡之上,而母亲也死于难产。
至于其他死亡的村人,南阿婆也毫不客气的说他们是罪有应得,说死去的人是因为有罪才会被阎王爷留在了地府。
可是,南阿婆不知道,在经历过阴路一事之后,甚至在地狱鬼气深渊走了个来回、亲眼见到了地府崩塌后废墟的燕时洵却很清楚。
——哪有什么阎王爷?
早在百年前,阎王爷就已经身死于大道之下,就连地府也只是因为阎王留下的力量而勉强维持着运转,甚至到最后,连阴差都逐渐脱离了控制,开始监守自盗。
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地府怎么可能会巡游人间,还把如此多数量的村人一一拉去地府审判?
这让燕时洵产生了怀疑。
不过,南天的经历却也在说明着,当年村子,确实死了很多人,南阿婆所言并非虚妄。
从南天的叙述中,南阿婆的形象一点点在燕时洵心中被拼凑了出来。而在他的观点中,南阿婆并非会是用活人祭的性格。
还是说,在南天被送走之后,村子又出了很多南天所不知道的事?
燕时洵这样想着,也对柳名提到的明天的祭典产生了怀疑。
也同样是立冬,也同样是逢节气举行祭典。
柳名口中的村子习惯,与南天老家的村子一模一样。
并且,柳名还说明天的祭典会是最隆重盛大的一次,他们为此还要出村子。
如果长寿村的祭典与南天口中的习俗相似的话,那今天夜里,长寿村就应该去准备尸体才对。
可是看柳名还在慢悠悠的招待客人准备饭食的模样,可并不像是要迎来晚上忙碌的架势。
那祭品从何而来?
燕时洵越是捋顺南天的话,对长寿村的疑虑就越发深重。
他抬眸看了眼还在自己面前惴惴不安等待着的南天,下了决定。
“走吧,去村里逛一逛。”
燕时洵的俊容上浮起假笑:“这里风景这么好,在天黑之前不看看就太可惜了。”
南天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燕时洵怎么就忽然提起来要去村里看看。
他想说自己不想出门,只有锁上门的小房间才能让他安心。
不过,一想到要是燕时洵离开了,自己就要一个人待在空房间里,南天又有些害怕。
他只要稍微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疑神疑鬼的不行,好像每个墙缝里都藏着窥视的鬼魂。
甚至南天看着与隔壁相接的那面墙,都觉得自己仿佛出了幻觉,他竟然看到有一只隐约赤红着的眼珠就从木板的缝隙里,死死的盯着他。
南天一惊,面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
背对着墙的燕时洵看到了南天脸上害怕的情绪,他立刻警惕起来,猛地回身看去。
可墙壁上空空荡荡,除了搭建小楼的木板以外,什么都没有。
燕时洵谨慎的走到墙边,修长的手指落在木板上,沿着木楞一点点滑过去。
但是一路从头滑到尾,他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狐疑的侧身看向南天,无声的询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南天白着脸,定了定神后,却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应该是太害怕了,看错了。
不过,在这么一吓之后,南天也不敢继续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了。
他为数不多的勇气,都被刚刚的幻觉吓得蒸发了。
南天跟着燕时洵出了门,两人装作一副出门游玩的轻松模样,惊魂未定的南天将自己的恐惧深埋眼底,用上了自己最强的表情管理的意志力,使得自己看上去与寻常无异。
不过,在走下楼梯时,燕时洵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咚,咚!”
像是有人在单脚跳在地板上,或轻或重,踉踉跄跄。
那声音的来源处,正是一楼另一侧的房间。
第一眼,燕时洵就注意到了在房门下面的门缝处,浑浊的黄色液体渗透的面积比之前更大了,将整个木板下方都沁成了黑色。
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散发着腥臭难闻的气味,还泛着泡沫,在门缝下一点点的向外溢出。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无意间从房门前经过。
可是,就在他靠近那房间外面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静悄悄的一片。
像是刚刚燕时洵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他的错觉。
很多人在日常中都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东西被移动了位置,除了第一眼的敏锐之外,后面越是想,就越会觉得是自己记错了。坐在家里听到奇怪的声音,除了最开始的惊吓和警惕之后,如果声音不再继续,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人的大脑总是会让人偏向喜欢安全,逃避危险。
但是,燕时洵相信自己,同时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房间里,刚刚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有莫名的恶臭液体在渗漏。
这时,在厨房里哼着山中小调的柳名,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发现了客厅中的两人。
他擦了擦手,热情的迎了出来。
“客人是饿了吗?真是不好意思,村长不知道去哪了,耽误了我准备食物的时间。”
“你在楼上坐坐,我马上就来。”
柳名的脸上带着歉疚,却不会让人责怪他,只会觉得他是个真诚热情的人。
燕时洵也在说了些场面话,夸了柳名,表达了自己对柳名的感谢和信任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来意。
“不好再麻烦你了,不用着急,你慢慢做。”
燕时洵一副为对方着想的诚恳模样,嘴里却道:“我们出门看看风景,估计要等一会再回来,你慢慢来就行。正好一直都没看到村长,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估计村长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再向村长道谢。”
说话间,燕时洵脚下的步伐一直没停,自然而然的跨出了小木楼的大门,临转身前还真诚的朝柳名摆了摆手。
然后就拽着南天,头也不回的走了。
根本没打算给柳名留下反应的时间。
“欸!”
柳名一急,就想要追过来拦住两人。
但就在这时,一楼的房间却发出重重的一声“咚!”。
那声音极大,像是有重物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柳名看了看身旁的房间,不甘心的磨了磨牙,心中暗恨。
但他却也只能怨毒的深深看了一眼燕时洵两人离去的背影,然后怒气冲冲的走向那房间。
“闹什么闹!”
柳名一拳砸在门板上,原本热情真诚的脸因为怒气而显得扭曲狰狞:“这是给你的恩赐,让你有机会远离凡俗生老病死的折磨,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这一拳完全没有收力,将门板砸得剧烈颤动。
而房间里的东西,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重新安静了下来。
柳名满脸鄙夷,冷哼道:“就算你后悔,现在也已经晚了。”
“长寿长寿,你既然想要,那当然要付出点什么才行。”
看着重新安静了下来的房间,柳名哼了一声,又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
“那些估计也快要熟成好了……”
他低声喃喃着:“估计也差不多可以用了,让村长去告诉师公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柳名兴奋得脸都红了起来,呼吸急促粗重。
“明天的祭典,一定,一定能成功!”
他的眼中带着狂热的崇拜:“等过了明天之后,我们就真正超脱所有苦难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破了音,让本来正常的嗓音变得扭曲骇人。
整座小木楼都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直融化在山间白噪音中的细碎声音,也全都跟着停了下来。
好半晌,柳名才停住笑声。
柳名转过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厨房,但他的嘴里,却还一直兴奋的喃喃低语:“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太苦了,太苦了,凡人脱离不了,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幸福的。”
“这才该是生命……”
死一样的安静中,柳名的声音显得如此渗人。
而在二楼,那些上了锁没能被推开的房间里。
摆在正中央的床上铺着惨白的床单,四周空空荡荡。
一个穿着登山装的男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巴一点血色也没有,像是殡仪馆陈列的尸体,被摆在大厅里准备告别。
另一个房间里,同样躺着穿着登山装的男人。
还有下一个,下下个……
如果燕时洵在这里,他一定会错愕的发现——
这些人里,有好几张面孔,他是见过的。
正是在进山的时候,节目组在山外民宿遇到的那些人。
他们曾告诉节目组,他们有的是为了来体验长寿村的美丽风光,有的是因为重病不想拖累家人所以来碰碰运气。
而节目组也曾在进入下游长寿村却没发现他们的身影时,发出过疑问。
向导和下游长寿村的村人,只说应该是迷了路,绕了远,所以还没有到。
但是现在……
他们却躺在这里。
只是,再也没有了山外的生机。
只剩下了冰冷的死气。
……
燕时洵带着南天走进村子后,并没有按照柳名带他进来时的路线行走,而是大胆的向更深处走去。
南天看着周围外形看起来差不多的房子,在一片没有人气的死寂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燕哥。”
南天的声音有些抖:“我们这么走,会不会迷路啊?”
在荒村野山里迷路,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最后还可能饿死在外面……
光是想象一下那副场景,就让南天害怕到喘不过气来。
因为童年时的经历,只有待在狭小的、门窗关好的房间里,才会让南天感到心安。
像是这种旷野或是无人荒废的村子,南天只觉得心脏惶惶的找不到落处。
燕时洵的步伐却依旧沉稳,平静面容上没有一丝畏惧或急切的神情,他从容的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自然得像是在自家楼下的公园里散步。
不过,害怕的不仅是南天一个人,还有蹲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
[作为一个从没靠近过山山水水的城市孩子,我本来以为我会喜欢田园牧歌的生活的,现在看到这个村子……对不起,是我太天真了!]
[诶呀妈呀,这个村子也太吓人了!人都去哪了?就算都出去打工了,也不至于这样吧?我就住在老家村里,但我以前还真没觉得害怕,直到我看到这个。我先去锁个门再回来!]
[草草草!我以前还嘲笑过南天,说他一个男的怎么什么都害怕,怂蛋一个。不过要是我在这种地方,我也顶不住啊!我错了。]
[呜呜呜可怜下孩子吧,父母出门玩了,我一个人睡在山上大别墅里,现在我已经觉得门外有人经过的声音了,好可怕!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直播,真的莫名觉得好冷啊,穿多厚的衣服都不行。]
[我觉得,我以后再也不能直视那种老楼满墙的爬山虎了……这个看起来真的也太恐怖了!该不会里面还有尸体吧?]
从被柳名带着走来时,燕时洵就从柳名口中得知了长寿村村民很少的事。
而这里荒废的小木楼,就像是被代谢出来的垃圾,一层堆一层,从本来应该温馨的住所,变成了空无一人的旧物的坟场。
因为村子处于洼地,四面环山,旁边紧挨着河水,所以潮气极重,让这些无人居住的小木楼,很快就长满了青苔。
原本应该沁人心脾的绿色放在空荡荡的荒村里,只会让人觉得恐慌,像是在那些被青苔和植物团团围住的房子里,有什么东西躲在阴影里,死死的盯着来人。
而透过小木楼的窗户能隐约看到的生活场景,更是平添了恐怖的气氛。
那些已经落满了灰尘甚至被杂草覆盖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让人无端的忍不住联想,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原本的主人离开?
甚至房子里还保持着生活的模样,像是主人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南天抖着手,默默的靠近燕时洵抓住了他的大衣袖子。
南天觉得,自己忽然能够理解张导平日里为何那么依赖燕时洵了——真的害怕啊!只有靠近燕时洵,才能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燕时洵察觉到身边人的靠近,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
不过,当他垂下眼眸却看到南天一副害怕得快要窒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的模样,虽然不高兴,但也只能紧皱着眉头,什么都没说。
啧。
所以他才想要把节目组的人都放到安全的地方啊。
要不这一个两个的都凑过来……
燕时洵的脑海里,想起了之前被路星星张无病安南原团团围住抱大腿的场景。
他顿时觉得,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不过好在,现在只有一个南天,让燕时洵觉得也还可以接受。
那你为什么就不反感邺澧靠近你呢?
脑海中突然间冒出一个声音,向燕时洵询问。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有些怔愣。
我没……
你有。
那个声音反驳了燕时洵的狡辩。
邺澧靠近你的时候,你没有反感过。
你让他进入了你的生活,在你的家中占据了一角,甚至习惯于一回身就能看到邺澧。
为什么其他人不可以,唯独邺澧可以?
那个声音质问燕时洵,将他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燕哥?”
南天见燕时洵停住了脚步,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向燕时洵,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立刻将燕时洵走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燕时洵定了定神,眸光沉了下来,在脑海中回应那个声音。
邺澧之所以独特,只是因为他是鬼神,不是人。
他的体温很低,他的呼吸比平常人更加缓慢,所以,他的靠近,不会让自己感受到不自在。
至于自己现在偶尔也会习惯性的往旁边看,觉得邺澧应该在那里……
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邺澧的存在而已。
就像是张无病,他不也从最开始的厌烦变得习以为常?
人终究是习惯的动物。
仅此而已,再没有其他理由。
燕时洵的眼神重新坚定,将脑海中的杂音抛到一边,脚下的方向一拐,带着南天走向旁边的小木楼。
在来的时候,这栋小木楼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经意的一瞥之下,燕时洵看到了在架空层下面阴影里的惨白手骨。
不过,等现在再折回来查看的时候,燕时洵却惊奇的发现,楼板下的土壤中,那截引起他怀疑的手骨,已经消失了。
这反而让他对小木楼更加充满了怀疑。
马丁靴踏上木质的楼梯时,已经被严重腐蚀的木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还伴随着木板断裂的几声“咔吧!”声。
这不由得让他怀疑,会不会下一秒木板就会彻底断开,让他们踩了个空直接摔下去。
南天走得心惊肉跳,满心都是抗拒。
但他却也知道燕时洵一定是为了摸清楚情况才来查看,即便他出言,也改变不了燕时洵的心意,反而只会让自己被留在外面等着。
不想独自一人的南天,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燕时洵一起走上了小木楼。
燕时洵倒是眉眼平静,像是没有什么能够令他畏惧。
他在大门前定了定,然后伸出手,推开了大门。
“吱,嘎——!”
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锈死的轴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让南天不自觉抖了抖。
分屏前的不少观众,也赶忙调低了音量,才敢颤巍巍的继续看下去。
大门被推开,山风顺着吹进小木楼,带起厚重的灰尘。
没有准备的南天被呛得直咳嗽,赶忙将手做扇子在自己面前扇风。
倒是燕时洵早有准备,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捂住了口鼻,避免了南天那样被呛得眼圈红红的模样。
燕时洵的目光落在正对大门的客厅里,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独居人士的房间。
这里和下游长寿村的小木楼构造相同,不过在看过村长家过于简洁的装修之后,燕时洵的心里也有了对比。
比起村长的小木楼,这里更加偏向于像是柳名家的小木楼。
进入视野的很多家具,虽然带着手工制作的粗糙痕迹,但是比起村中的民俗风格,更加偏向于山外的家具和摆件款式。
房子里虽然到处都落着灰尘,但收拾得还算是整洁。
看起来,这房子原本的主人是个动手能力很强、习惯于照顾自己的人。
搭在一楼沙发上的外套,引起了燕时洵注意。
他走过去,轻轻提起那件外套。
是登山服。
燕时洵心中当即断定,以这一看便知是山外衣物的款式来看,以往也有人或是迷路或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来到了长寿村,并且看房间里的布置,那人应该还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样也就说得通房间里更加偏向于现代化的家具款式了。
不过,这个款式和颜色……
将灰尘从外套上拂去再抖落开之后,燕时洵越看越觉得这件外套令他眼熟,像是他在哪里见到过。
外套的胸前还缝着一块胸牌,因为角度的变化而折射着毫无生气的冷光。
燕时洵目光一凝,立刻看去。
胸牌上写着衣服主人的名字,后面还坠着“队长”的字样。
而在胸牌下面的口袋里,还缝着一块布,上面写满了主人的血型等医疗数据。
看起来,就像是担忧自己会在外面受伤被急救,所以提前准备好了急救人员可能会需要的数据,让自己可以更快的得到救治。
这样的习惯,加上登山服……
燕时洵皱起眉头,举着自己手里的外套,努力在脑海中翻找以往的印象。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直接见过这个人,而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形象,不过登山这种……
等等,也不一定是登山。
徒步的人和背包客,也会选择这种更加利于在野外活动和保暖的衣服款式。
燕时洵想起来,进山前在向导介绍的资料里,也有徒步的人前来长寿村。
然后,他们就在长寿村隐居。
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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