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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正值酷暑,阳光穿过树叶打下斑驳的阴影。

        领头的小厮被热的脸色通红,回头不耐烦地急声催促着:“还不快些!四小姐可在等着呢,耽误了时辰都给我等着领板子吧!”

        一行人不由加快了步伐,走在前头的一个胆子大的四处望了望,忍不住问道:“大人,听说府里四小姐美的跟仙女似的,上京城传的神乎其神的,可是真的?”

        小厮带人穿过回廊,步伐又加快了些,斥道:“美不美干你一个奴才什么事?可别给我存着那些腌臜心思,上一次敢乱看的眼睛已经喂狗了!给我老实点!”

        男人缩了缩肩膀,不敢再问,讪笑道:“我就问问……”

        行至一道精致高大的朱门前,小厮才停下脚步,绷着脸让这些人整理衣装。

        “都给我注意些自己的仪容,到时候污了小姐的眼被赶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房内,镂空浮雕的三足香薰炉内燃着沉香,袅袅的升起又飘散,丫鬟正给铜盘里换冰,丝丝冷气钻了出来。

        沈至欢半靠在贵妃塌上闭目养神,一手半曲撑着脸颊,露出半截葱白的玉臂来。手里的圆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雪肤乌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因着她身上的薄汗贴在了莹润白皙的锁骨处。

        丫鬟快步走了进来,放缓了声音道:“小姐,三少爷给您送的人到了,您可要看看?”

        沈至欢睁开眼睛,神色冷清眼尾却挑出几分艳色,肩颈露出的皮肤似白的发光,锁骨陷出好看的弧度延至肩膀,骨而不瘦,干净与靡丽恰如其分的融到一起。

        她懒懒的坐直了身子,理了理稍稍散开的衣襟,挡住了诈泻的春光,慢悠悠道:“带进来吧。”

        没过一会,几名身着粗布衣的男子鱼贯而入。

        这些人是她三哥临走前从今年的禁军招募里留下来的,说是再给她院子里添几个护卫。

        但她院里的护卫已经够多了,因着容貌过于惹眼,曾也招过不少祸事,沈乐然日日担心她出意外,隔三差五的就来送人。

        一旁的丫鬟道:"三少爷一共给您挑了六个呢,小姐您看该如何处置他们?"

        屋外蝉鸣阵阵,这些人尽数低垂着头,姿态恭敬的同沈至欢请安。

        天气燥热,有几个被热的满头大汗,通红的脸泛着油光,皮肤黝黑,獐头鼠目的,勾着头翻着眼想要偷偷看她的脸。沈至欢只看了一眼便轻皱起眉,仿佛闻见了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汗臭味,虚掩了下口鼻,抬手指了两个,道:

        "让他俩出去。"

        话音才落,就有小厮领着这俩人下去了。

        房间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其他几个存了心思的顿时哑了火。

        关于沈至欢的传言,除了她的相貌还有她的脾气。性情冷漠,目中无人,据说有人只口头说了她几句就被拔了舌头。她的长相并不带有攻击性,反倒美得让人看一眼就想亲近,但和善这词实在与她不搭边。

        刚来伺候她的下人大多都战战兢兢,要么怕的像个鹌鹑,要么有色心没色胆猥琐的似个癞□□。

        沈至欢支着脑袋,看着这些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只觉得无趣极了。

        但正当她打算把他们都打发出去的时候,忽然撞上了站在最边上那人的目光。

        方才瞧他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肩宽腿长,清爽干净,比别的要顺眼多了,而今他一抬眼,那张脸便清晰了起来。

        轮廓刚毅俊挺,线条凌厉,眼眸乌黑,长了双冷中含欲的桃花眼,眼尾狭长,平白添了几分韵味。

        看沈至欢时眼中未曾流露出别的情绪来,瞳仁漆黑,带着隐约的压迫感。

        沈至欢移开目光。

        丫鬟沁兰在旁边道:“小姐,咱们院子里已经不缺护卫了,三少爷临走之前说就让他们在您院子里打打杂,也好过那些细胳膊细腿的小丫鬟。”

        沈至欢没答话,人一多空气便燥热了,她换了个姿势,稍提了点厚重的裙裾,凉风扫过脚踝,舒爽了些。

        陆夜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他垂着目光时,恰巧能看见沈至欢粉白色裙裾下裸露出的纤巧精致的脚踝。

        她穿着海棠花刺绣的白色绣鞋,天气炎热,没穿袜子,那处有明显的凸起,连着隐在裙裾里线条流畅的小腿,以及白皙的微微泛着粉红的,稍弓起的脚背。

        左脚脚踝上有一颗红痣,被莹白的肤色衬的格外明显,裙裾轻擦过她精致细嫩的肌肤,红痣在轻纱间隐隐若现,带着惑人的风情。

        它那么小,却足以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想舔。

        沈至欢换了个动作,不着痕迹又拉了下衣裙,裙裾垂了下来,那节脚踝又隐在了衣裙里。

        她的声音虚虚的传过来,陆夜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说起三哥,他现在也该到临江那块了罢。”

        沁兰道:“对啊小姐,再有一个月,三少爷就能同将军汇合了。”

        沈至欢低着眉眼,美的像画一般:“我三哥如今才十七岁,西北那边环境恶劣,最近又乱的厉害,也不知他能不能习惯。”

        沁兰安慰道:“少将军虽然年纪小,但是骑射功夫在上京城是顶好的,小姐你要相信少将军呀。”

        "而且大少爷和侯爷都在那边,定然会护好少将军的。"

        沈至欢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她继续摇着扇子,目光重新回到这几个人身上,漫不经心道:“我这儿人够了,三哥送来我也用不着。”

        沁兰出主意道:“要不就听三少爷的,将那打扫的丫鬟换成他们?”

        沈至欢面露嫌弃,不太赞同:“一群男人哪有姑娘做事细致,再塞我这院子里尽是男人了,成什么体统。”

        沁兰道:"那要不放他们去城西的铺子那帮忙?"

        沈至欢端起旁边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道:“去一半,余下的就让他们去外院,问问王管家哪还需要人。”

        沁兰福了福身子,道:“是。”

        她转而又朝这些人吩咐道:“都听见了吧,去外头找兰嬷嬷,让她带你们去。”

        一行人不敢有怨言,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陆夜走在最后一位。

        他站在这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架势,看着偏瘦一些,但宽肩窄腰,身材精悍,肌肉线条透过衣裳隐隐的能显现出来,并不过分夸张,甚至可以说赏心悦目。

        蝉鸣声仍在继续,细碎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投进来,午时的侯府静的出奇,越发显得蝉鸣聒噪。

        才刚走了没几步,一直兴致缺缺的的沈至欢忽而出声道:“等一下。”

        原本要出去的一行人纷纷停住脚步,心里纷纷猜测着小姐是不是回心转意要留下他们了,不敢抬头,心下却都激动起来,惶恐中又夹杂着欣喜,等着沈至欢发话。

        陆夜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沁兰轻声问:“怎么了小姐?”

        沈至欢没做回答,忽而抬手,拿着圆扇慢悠悠指了过去。

        停在了陆夜那个方向。

        “你,叫什么名字?”

        陆夜的好皮相显而易见,这般被单指出来实在惹人遐想。周遭一片静默,旁边的人低头偷瞥了陆夜一眼,瞧见他的脸后顿时明白了过来,撇了撇嘴心生不屑,却又忍不住嫉妒。

        沈至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双冷清的眸子淡淡的望向他,像初春的薄冰。

        陆夜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沉声道:“奴才名叫陆夜。”

        他垂首,脊背微弓,像一只凶悍的野兽被迫臣服。

        在沈至欢面前自称奴才有很多人。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滚了一圈,轻声重复道:“陆夜啊……”

        房内静的落针可闻。半晌,沈至欢在一片静默中缓缓开口,道:“隔壁的东厨最近不是要新建两间穿堂吗,你看着也是个有力气的,去帮忙吧。”

        如今正值酷暑,去帮着建穿堂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受待见又卖的是苦力气,同最下等的杂役也没什么区别。旁边的人听见了无一不在心里幸灾乐祸,个个都憋着笑,心道这人许是还以为是撞了什么大运,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清风吹拂着,撩起了深至欢的发丝,将她身体上淡淡的清香送到了陆夜鼻间。

        是茉莉香。

        带着凉意的清晨,纯白色的小花含苞待放,沾着露珠,倘若他摘下用力碾碎,汁水会沾上他的手指。

        他应声,道:“奴才知道了。”

        一行人出去以后,脚步声渐远,只余几阵热风掠进来。

        沁兰心有余悸,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小姐方才突然叫住他,奴婢还以为您见他长的好,想留他在院子里呢。”

        沈至欢勾着唇角笑了笑,随手摆弄着扇穗,嗤道:“一个奴才罢了,长的再好有什么用。”

        沁兰应声道:"小姐说的是,这人看着就没那么安分,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

        沈至欢站起身来,粉白的裙裾扫过地面,行至案桌边的停下,木窗支起,斑驳的树影照在她瓷白的额上,层层翠绿中,可以看见小厮领着方才那些人出去,远远能听见了几声模糊的嘲讽。

        那行人才刚刚走到院门口,青石板的小路上七个人走了两排,前面的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官话说的还不好,听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而走在最后的人依旧低垂着头。

        沁兰这时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个托盘,道:“小姐,昨日表小姐回来,给您带的那个玉簪子,说是宛南的独山玉,昨日送来的时候时辰太晚了,奴婢就没拿给您看。”

        沈至欢侧身睨向了沁兰手里的托盘,一个绿白色的玉簪子,簪头是朵未开的月见草,静静的躺在帕子上。

        沈至欢轻轻蹙眉:“表小姐?”

        沁兰提醒道:“就是三年前打碎了夫人的遗物,还不知死活的说您诬陷她,最后被贵妃娘娘罚去江南分家的那位。”

        沈至欢大约记起了什么。

        一个寄住在候府的庶女,表面像朵小白花其实最爱暗地里与她攀比,打碎了她母亲的簪子后,顶着张楚楚可怜的脸,在众人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倒打一耙。

        送她走的那位贵妃是沈至欢的长姐,已于半年前难产故逝,算着日子,这是她长姐才刚去世,这人就迫不及待回来了,真当候府是自己家了。

        沈至欢别开眼,嗤道:“什么脏东西都往我面前拿,扔了。”

        沁兰对沈至欢的回答并不意外,她家小姐向来不待见那位,而正打算端着托盘出去的时候,一抬眼目光正好落在了月门处。

        她目光顿住,歪着头疑惑道:"咦?"

        沈至欢看向她。

        沁兰抬手指了过去,眯起眼睛仔细的又看了看,道:"……奴婢方才见那好像站了个人在往这边看,一晃神又没了。"

        沈至欢顺着沁兰的目光看过去,树影婆娑,静谧安逸,哪有什么人。

        沁兰不确定起来,道:"许是那儿树影子晃的叫奴婢看错了,这府里大约还不至于有这般胆大包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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