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江妄有气无力趴在沈修然背上,疼得越厉害,困得就厉害,明明眼皮重得下一秒就能睡着,嘴里就是安静不下来,含含糊糊叨逼叨。

        “沈修然,你不是在宿舍么,怎么会知道我出事了还这么快过来找我啊?”

        “你发了消息。”

        “我发的消息怎么了?难道我不小心按出摩斯密码了吗?”

        “字没打完。”

        “啊?”

        “我给你回了消息,你没说话。”

        哦,也是。

        江妄只要手机在手上,消息从来都是秒回,别人吱一声,他能热情洋溢回一串,突然一声不吭了,确实很容易就让人察觉反常。

        “原来话多也是有好处的啊。”他美滋滋地嘀咕:“关健时候还能救命。”

        “知道疼,为什么还要打。”沈修然没有被他带偏。

        “他挑衅我。”江妄晃了晃腿:“众所周知,江哥禁不起任何挑衅。”

        沈修然不说话了,似乎是对他无语了。

        江妄偷懒不想花力气,连抱着他的力气都不想花。手懒洋洋搭过沈修然肩膀垂着,眼睛半睁不睁盯着他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忽然心血来潮:“班长,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我在想,你真是个好人。”

        他慷慨地发着好人卡:“沈哥哥,你人真好,还细心,我没回你消息你都能发现危险,还有上次我被人跟踪的事......我发现你不仅人好,你很有做侦探的潜质啊。”

        “就是性格太孤僻太自闭了,你是不是都没有什么朋友?”

        “我觉得这样不行,没有朋友就没人跟你交流,没人交流就是没人说话,可是只有哑巴才不说话,你又不是哑巴......”

        大概困懵了,说话没逻辑也没重点,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没说到重点。

        他自己也发现了,东拉西扯的话音顿了一下,强行拉回原点。

        “沈修然。”他总结道:“你别这么孤僻,多说说话,没人不需要朋友。”

        其实这个说法本身没有错,但是江妄不知道的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不是孤僻导致了他们没有朋友,恰恰是因为不想要朋友,才会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

        “朋友”这两个字眼对沈修然来说太陌生了。

        他是有过朋友的,在很多年之前,在他还没有被沈以呈接回沈家之前,他也有有过朋友的。

        短暂拥有过。

        不过在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捉弄他,骗取他的信任,降低他的戒备心,好完成沈承辉交代的任务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朋友了。

        把没有利益交换的信任随意交出去,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妄还在耳朵边咕咕哝哝,沈修然冷着嗓子打断他:“江妄,你是不是不够疼。”

        “......”

        江妄一秒安份。

        动动鼻尖嗅了两下近在咫尺的信息素源头,脑袋歪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蹭了两下:“好困啊。”

        沈修然将他往上掂了掂:“抱紧,别乱动。”

        “哦。”

        江小朋友听话地屈肘保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开始眯起来。

        然后就眯睡着了。

        就是时间太短,感觉上一秒刚闭眼,下一秒就被放在床上的动作弄醒了。

        坐在床边脑筋不清醒地开眼睛,右手正被背他回来的人握在掌心仔细打量,看他睁眼了,开口问:“还有哪里疼。”

        “肩膀。”江妄全靠意识在回答,被困倦侵染的声音软得没有棱角:“还有背上也疼。”

        “嗯,我看看。”

        外套被脱了,然后是白T,被检查肩膀淤青时他还迷糊着,直到被按着另一边肩膀靠进对方怀里,才乍然回神。

        “......?”

        什么情况??

        江妄懵逼地想要后退,被捏着后颈又给按了回去,隐约能感受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肩背交接的敏感出,江妄一下变成了粉红色。

        少年年轻的身体青涩味很重,皮肤瓷白,肌肉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微微躬身的动作让嶙峋的脊骨更加突出,肩膀不自在地缩着,淡而明显的粉色在逐渐蔓延。

        “还,还好吧?”

        江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紧张,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试图打破沉寂:“破皮了没?”

        “没有。”沈修然垂眸瞥了一眼红到滴血的耳垂,在更深一层颜色荡开前松手撤离,冷淡道:“去洗澡吧。”

        江妄还以为自己的不自在没被发现,故作淡定哦了一声,光着上身飞快跳下床带上睡衣钻进浴室。

        沈修然听见反锁门的声音,转身回到位置拿出手机找到沈以呈的电话,编辑一条简短的信息发送之后,才低头去柜子里翻找之前备下的药膏。

        江妄今天这一澡洗得格外慢。

        因为他只能用左手,不能动右手,搓肩膀和背脊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稍微用点力就能疼得直抽气。

        太脆了,哪儿有一点大哥的样子?

        冲掉泡沫时想起什么,抹掉镜子上的水雾转身扭头照了一下,撞到的地方果然青紫了,就比肩膀那处好一点,看着也挺能唬人。

        这得多久才能好啊。

        他有点惆怅地开始穿衣服,是不是好之前,他睡觉都得趴着睡?

        早知道应该也给何为背上来一拳,亏大发了。

        江妄湿漉漉从浴室出来时,距离关灯时间也不远了。

        沈修然还没有睡,站立靠在桌边盯着手上什么东西看得认真,闻声抬头看向他,又轻飘飘往床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江妄没懂。

        “坐下,上药。”

        “???”江妄惊讶:“你给我上?”

        沈修然直接用行动给了他回答。

        江妄盘腿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蒜头王八,看着顶着张冷脸垂眼低眉认真给他上药的沈修然,又是稀罕又是受宠若惊,乐道:“班长,你贴心得有点过头,小江感到甚是惶恐。”

        “所以呢。”

        “所以就要对你说一声感谢你,我亲爱的室友~”江妄拖长了尾音,结果把自己给逗笑了,两眼弯成小月牙。

        沈修然只是掀了掀眼皮,放下他的手,简练吐出两个字:“肩膀。”

        “哦。”江妄嘴里说着惶恐,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他穿的仍旧是沈修然的睡衣,猛男娇羞不好意思全脱,就解开最上面两个扣子拉开衣领,露出半边肩膀。

        暗色衣料将皮肤衬得更加冷白,让那一块青紫越发明显。

        美好的事物遭到破坏总是令人唏嘘心疼的,但是此情此景下,不免会让人生出点儿别的,更复杂的不可言说的心思。

        沈修然眼神暗了暗,眉头也跟着轻微皱起,有些不悦,但不知从何而来。

        跟冷漠的表情恰恰相反,他上药的动作很轻,沾了药水的棉签触到皮肤再点点晕开,凉飕飕的,基本感觉不到疼痛。

        江妄又困了。

        不再是身体自我保护下催生的困意,是真的困了,意识逐渐模糊,眼皮也开始打架。

        “明天早上是不是还有听写啊?”

        “嗯。”

        “语文课文还是英语单词来着?”他自言自语:“不过我好像两个都没背。”

        脑袋一沉,偷懒又闷头靠上人家肩膀:“我试卷都还没做完,哪有空背书......都怪何为,耽误我宝贵的青春......”

        沈修然动作顿了一下,时间拖得更慢。

        上了肩膀就只剩后背了。

        江妄慢吞吞趴到床上,侧过脑袋枕着手臂,这个姿势更让瞌睡虫奋起肆虐,闭上眼睛没过几分钟已经陷入半梦半醒。

        嘴角抿着,双眼阖得乖巧,睫毛掩下一小片阴影,比醒着的时候安分太多,孩子气也更重了。

        沈修然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微有点久。

        再回到伤处,松垮的衣领往下拉到露出大片皮肤,躺着的人没有一点防备意识,即便这样也能睡得安稳。

        沈修然眼中闪过暗色,眉间皱得更深。

        上药的人失手了,一下力气用得有点过头,江妄在痛觉支配下咧了咧嘴,迷糊想睁眼时,听见坐在床边的人用低沉冷调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啊?”他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应道。

        “是不是今天换成别人,你也会这样让他帮你上药。”

        江妄现在脑筋不清醒,一句话得在脑袋里面来回过好几遍才能明白意思,更别说品出话里其他不易察觉的意味。

        “不是吧。”他语调很慢,给出最直白单纯的答案:“好像只有你可以,别人......唔,不太行。”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知道我是一只脆皮鸡啊。”江妄说:“我的惨样只有你能看,在别人面前,我还是刀枪不入的猛男,而猛男,是不会受伤的。”

        沈修然抬眼看他。

        他又要睡觉了,眼皮渐渐阖上,语速越来越慢。

        “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哭么。”

        “猛男不会哭,那只能是单纯的掉眼泪。”

        他的声音逐渐被困意模糊:“我从六岁起就没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了,沈哥哥,你记得替我保密啊......”

        江妄彻底睡着了。

        眉头舒展,呼吸放得很浅,像个闹腾累了的小朋友,被大人带回家了一沾床就爬不起来。

        沈修然坐在床边静静看了许久。

        直到熄灯前一分钟,才扔掉棉签,帮他拉上衣领盖上被子,起身离开。

        ...

        奇迹永远不会发生在一个明知道明天会有听写头天晚上却仍旧只顾着打架睡觉的学渣身上。

        所以没有一点意外,江妄又被罚抄了。

        抄《氓》全文五遍,下午之前交到班主任办公室。

        按照往常的速度他绝对没问题,甚至课间都不用利用,午饭回来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解决,还能腾出时间睡午觉。

        但是今天不行,他是伤员了,握笔写字一用力手就疼,效率得折半折半再折半。

        眼看时限降至,完不成任务得江猛男只能另辟蹊径。

        “班长大大,商量个事儿呗。”

        袖口被勾住,沈修然侧目去看身边趴在桌上对他笑得一脸讨好的人:“说。”

        “我手痛,写不完,你一会儿去办公室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求个情,让老孙把时间放宽到明天早上?”

        “还有多少。”

        江妄伸出三个手指头。

        沈修然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继续写试卷。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江妄拿不准,用笔头戳戳他:“同桌?”

        沈修然:“继续写。”

        江妄:“......哦。”

        看来今天是不怎么好说话的班长。

        不过没关系,毕竟学霸嘛,对待学习都有风骨的,能理解。

        就是苦了他的脆皮鸡爪了。

        而且除了罚抄,他还有试卷,还有练习册,还有模拟练习......

        任务理所当然没有完成,拖到第二天早上才带着本子忐忑踏进老孙办公室。

        态度特别好地把本子放到办公桌上,看看皱眉的老孙,再看看走廊外来往打闹的同学。

        挠挠脖子正想让老孙骂得小点儿声,给他留两分薄面,就听老孙不解道:“你昨天不是已经给班长看了吗?”

        江妄更不解:“嗯?”他什么时候给班长看过?

        老孙还忙着写听课报告,随手就把本子递回去:“行了,给他检查过就不用再给我检查了,赶紧回去上自习,不想罚抄下回听写就好好背。”

        ......哦?

        哦~!

        江妄很快反应过来。

        庆幸自己嘴慢一步,乐滋滋拿回自己“已经在昨天就给班长检查过”的本子。

        “好的!”

        原来当关系户是这种感觉,也太幸福了吧!

        回到教室,江妄喜滋滋搬过凳子凑近同桌:“班长,你帮我瞒过去了怎么都没告诉我?”

        沈修然不看他:“你没问。”

        江妄说:“可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不答应吗?”说完回忆了一下,兀自纠正:“不对,你也没说不答应。”

        所以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可以,很背地活雷锋,很符合沈修然锯嘴葫芦的设定。

        江妄不关注过程,总之结果是好的,他就开心了。

        嘻嘻笑着歪过脑袋在他肩头胡乱蹭蹭,再次发布好人卡:“同桌,你人真是太好了,我喜欢这种措手不及的惊喜,再接再厉,下回继续,”

        宋漾掐着点儿的发来消息,在小群里艾特全员,说好久没一起玩儿了,今晚让人都去他宿舍来个血战斗地主。

        江妄问他:【你开出来的新游戏?】

        宋漾:【不是啊,就是单纯的斗地主,学习那么忙,我已经腾不出脑容量开发新游戏了。】

        也是,学习改革不止针对三班,而是针对的是整个高三年级,宋漾也不能幸免。

        江妄:【行,那晚上见,几点?】

        宋漾:【吃过晚饭再歇一会儿,就八点吧。】

        江妄正要答应,忽又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好人同桌,嘴角一翘,低头打字:

        江妄:【那就八点,不过我想带个人一起过去,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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