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问心梯（二）
面前的云雾遮挡住视线，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雾还是云。
除了脚下的白玉梯，周身都像是没有一处实感似的，只有稳稳踩在梯上才有些许安全感。
“姐姐姐姐”
云雾中似乎传来一阵女孩娇俏的声音，她呼唤着，从远处越来越近。
曲清如并不能分清这声音是从哪个方位出现的。
她用脚丈量着阶梯，一步一步登上去，步子踩得极为硬实，毫无虚浮。
等曲清如看到人影之时，那女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穿着红衣的小姑娘笑眯了眼，瞧着她。
腰间挂着一柄青色的长剑，剑柄处系着月白色的剑穗，虽整个体型小了一号，却再熟悉不过。
那是和光的样式。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小姑娘面容清丽，披散着长发，眼睛如月牙似的，标志的杏眼显得格外可爱。
她目无斜视，径直埋着头登梯。
小姑娘见她不理人，一时也急了，咚咚咚地跑上前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姐姐为什么不理我？”
曲清如并不回答任何问题，似乎瞧不见眼前的人似的，连人也不躲，便想走上前去撞上，还是小姑娘慌忙躲开才让她过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凝视着曲清如的背影，良久，她突然笑了。
“姐姐，当年那战，我是知道你去作为诱饵的。”
她好像觉得这话能干扰到这个人似的。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话仍然无法让曲清如的步子有半分停顿。
她默默地向前攀登着，好似一个虔诚无比的朝圣者。
每一步，都是踩实了才继续往前走。
“你不是因为那样才”
小姑娘刚想说出什么，却听到曲清如的声音自上而下地传来。
“她不会这样说。”
她似乎真的没什么谈话的兴趣，以致声音显得格外飘渺。
“但我也不会在意。”
她后面补充的话让原本有些温情的话骤然间显得如此冰冷。
曲清如仍向前攀登着，不再回应。
小姑娘沉默，凝视着她的背影，被身后越来越近的云雾包裹住，化为乌有。
这是一场发自内心的幻境，事实上一切不过都是虚幻，在现实中，什么都没有。
她又继续向前行进着，但是每踏一步，便会觉得身体重了一分。
抬腿的动作有些僵硬，她皱了下眉，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复又继续。
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每踏一步都像是要与全身的重量做对抗似的。
她额间渗出了汗水，气息也逐渐粗重，黏湿的发丝搭在脸庞与肩上，看起来不太适合她淡漠的脸。
唯独眼中的神色却格外坚毅和平静。
她机械地挪动着脚步，踩到地面的脚却更加谨慎，只在真正有实体的时候才把重心移上去。
刚刚她已经暗中躲过了不少只是幻境的阶梯。
眼睛会骗人，就用触觉去感受。
正当整个身体已经显得格外疲惫，连眼中的景物都有些重影的时候。
前方的阶梯突然被云雾大面积笼罩。
“你为何不救我？”
那声音格外怨恨，甚至连话都说得很模糊，像是要断了气似的。
随着曲清如走近。
前方的几阶台阶上露出一颗球状的物什。
那是一颗头颅。
头上光秃秃的，分明是小沙弥的样子。
他的眼眶空洞洞的，流出暗红色的血液，一颗眼球挂在他的左脸上，悬吊着，好像随时都会完全脱落。
那一阶的台阶都被暗红色的血液染上了，滴滴答答的，向着底下的台阶流下。
“你既然能杀掉那怨灵，为何还要放任我被它吃掉血肉！你以为你看透了尘世？！你不过是没有心的，连人都算不上的怪物！”
他尖利的声音像是指甲刮在石板上滋滋作响。
“说什么不想干涉，你不过就是想看到我被吞食，被残害！你想看到的就是血液，沽名钓誉！你跟魔修有什么两样？！恶心人的怪物！你为什么还活着？！谁会愿意你这种东西活着？他们都恨不得你死！”
犹如在耳边大叫着的声音让人实在难受。
曲清如不太喜欢老这样被幻境大吼大叫。
她盯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一脚就向着那脑袋踩去。
“啊！！！”
声音大叫了一声，突然间便安静了。
白玉色的石阶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残留的红色。
自然那脑袋也不见了踪影。
她抬头，正想继续前进。
面前的云雾又突然聚拢在一起。
“”
到底有完没完。
曲清如抿了抿嘴，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云雾中走出的人影。
老是被人冒犯也是会生气的，没人敢这样与她对话。
“容儿？”
人影露出面容，却叫曲清如一愣。
她面容高贵又慈悲，体态轻盈又柔美。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无人胆敢亵渎，圣洁得如同九天的仙女，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污秽，惭愧于自己的卑微。
她刚想露出一丝微笑，便看清了面前小姑娘的面容，整个笑容骤然凝滞。
好像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都像是对方的罪过一般。
“云若英？你把容儿放到哪里去了？”
“”
曲清如呼出一口气。
连云族的圣女都出现了
“你将她放哪儿去了？那是我的孩子！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云若英，你不过是我和他为了家族牺牲出来的工具，为何你还要毁掉我自己的孩子？她不是最亲近你吗？你将她放哪儿去了？！”
美人即使发怒都是好看的，但不代表对方作为被发泄的对象会心情好受。
这幻境并不算太过高端，毕竟不过是测验一群孩子的幻境，倘若高端到把所有孩子全筛下来，那这场仙缘大会就是白办了。
每个记忆中的人物都会被扭曲性格，变得这样面目全非。
至少曲清如记忆中的圣女从不会发怒，她只要一眼，就能让人浑身发冷。
作为圣女，从不会做出这样毫无修养的泼妇行为，这不仅是对圣女的羞辱，也是对其家族进行羞辱。
不过好在曲清如早已不算云族之人，她只是单纯觉得这里的幻境有些聒噪。
已经被冒犯三次了。
曲清如并不理会面前的这个幻影，径直就穿过她的身体。
随即面前的人便突然如雾气般散开了。
这些幻境大概是用来干扰登梯人的判断，借以踩空阶梯，从高空落下。
似乎是没有找到合理干扰这人判断的记忆，云雾便散开了，留下容她通过的通道。
由于破除了多段幻境，所以她周身力气都恢复了不少，那层施加在她身上的重力也去了部分，因此速度加快了些许。
等她埋首往前登了几个阶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登上了顶端。
她抬起头，面前站着抱朴真人，冷冷地盯着她看。
最顶端是一座高大的建筑，华美非凡，屋檐像是一只仙鹤的翅膀，高高地扬起来，加以繁复的花纹，那阵法的纹路甚至都清晰可见。
抱朴真人身后，是那群开始便超越她的孩童，他们嘻笑打闹，好像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才如此开心。
“两个时辰已过，你来迟了。”
抱朴真人的脸还是如原先那样的冰冷，似乎看谁都不太乐意。
“连他们都在两个时辰通过了问心梯，你虽未放弃，却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到，看来也不过是废物罢了，亏我先前关注于你。”
抱朴真人的腔调一贯的无情毒舌，没有任何不同。
曲清如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孩子中的扶风。
他满脸担忧，似乎对于她的命运很是担心，并不像别的孩子那般还在为成功喜悦。
“别看了，我不会将你逐出宗门，就去下面做个杂役，兴许过个几年便有机会当上弟子了。”
抱朴真人难得说了一句安慰话，之后便挡住她的面前，催促她离开。
“不必了。”
曲清如冷静地看着他，定定地站在那里。
“会有别的宗门愿意收我。”
说完，她也不留恋，自己转身就打算从来时的路走回去。
“你莫非以为我会将你送回去？”
抱朴真人抱着臂膀，讥讽地向她说道。
“这山峰有百丈高，且并无山路下去，纵使你出去了，也只能待在上面，那里渺无人烟，你便在那耗死吧。”
曲清如的背影一顿，转过身，向他鞠了一躬。
“若是以我现在实力无法离开，那么，我便会在山峰上修炼到足以支撑我离开的修为，真人不必担心。”
曲清如顿了一下。
“若无食物，便食储物袋中的干粮，若干粮食尽，便在山上寻些野草杂菜果腹，总不会饿死的。”
她的声音格外平静，像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未来的境遇似的。
“你何必如此？当个杂役总不像你想的那般苦的，至少还有饭吃。”
扶风一听这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就要跑过来将她拉住。
“我吃得苦，却不想浪费时间。”
曲清如看着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高傲的神色。
“即便是自己修行，我也不逊于任何人，做杂役，便是浪费我的时间。”
她转身离开，不再解释。
倘若于她修行无益，一切就不能将就。
若是如此，逍遥剑气宗便不值得她入。
以她的天赋，从不该只是个杂役，更不可能为此而妥协。
此处不行，便寻他处。
从未有什么唯一的选择，何须为此浪费时间？
随着她的一足落下石阶的一层，四周像是一团混沌突然散开。
“恭喜你，这次问心梯试炼的首名。”
面前的白玉石梯突然化为平地，仿佛瞬间便跨越了一个世界般，浑身突然起了一丝鸡皮疙瘩。
她身前，一位面目俊秀且神色温和的年轻修士正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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