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试探(2)
安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安德傍晚醒过来的时候,听说安天赋不凡,后发先至,早他一步烧到三十九度,当即自责懊恼地不住叹气,摸着安的手快把他一层皮搓掉。
胡清波把他的手指头抠开,推着他去床上再躺一会儿。
夏燃焦心烂额地站在病床边,隐隐有些后悔下午跟安吵架了。但是她奶奶也发着烧,于是安高烧转低烧以后,她火速赶回去守着奶奶去了。
第二天乔女士出院回家休养,她这才有空赶到医院,发现安德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为防万一再输两次液应该就差不多好了。
但同时,安的情况越发糟糕了,半夜体温飙升到三十九度四,到凌晨才降回低烧的状态。
夏燃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和安德一致认为安醇身体的免疫系统可能只是个摆设,所以她只好搬着椅子坐在床边守着,以人力监视他的身体状况,过一会儿就量一次体温。
这天下午,安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发烧,就很奸诈地躲起来了,让安醇出来受罪。安醇烧得迷迷糊糊时,有时会乱喊“哥哥”“夏燃”“冷”“热”“水”,他的声音仿佛都因为发烧而变得滚烫,让被喊中的人听了心里也跟着冒起火,越发焦急。
如此反复折腾了四五天,安醇的身体情况才渐渐稳定。不过手脚发软,神思倦怠,出院的时候是被夏燃抱回去的。
不过尽管如此,安醇的火眼金睛仍然在上车前看到马路的绿化带里,海棠树已经冒出了花骨朵,深粉色的花蕾点缀在片片嫩绿叶片间,是一幅色彩艳丽对比鲜明的美景。
他费力地摇下车窗,探着脑袋往那边看去,还没说话就被夏燃塞了一杯豆浆。
“喝点,早饭吃得太少了。”
安醇叼着吸管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夏燃从车尾转过去,打算从另一边上车。安醇眼珠一转,忽然推门下车,迎着安德走了上去。
“哥,我想要那个。”他推着安德往不远处的卖花老人走去。
他蹲下,指着花筐里仅剩三朵的白玫瑰说:“我想要这个。”
安德脸色有点难看。
上次灯会上安醇收到人莫名其妙送的白玫瑰,他又没查出个所以然,现在一看白玫瑰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刘明才说他是疑神疑鬼,安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代版大小姐怎么会有人惦记,无非就是像那几个女生一样,看他好看又可爱送花而已,只不过这次送花的是男人。
安德按住老人想要拿花的手,侧着脸对安醇说:“换一种花好不好?这花不错,满天星。”
安德拿起一束用牛皮纸包裹的满天星,晃了晃,安醇半张着嘴看了看他,最后点点头,接过花。
安德付钱,安醇就捧着那束白色的满天星,慢吞吞地往车上走。
夏燃插兜倚着车门,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只好半眯着,倒显得有些不耐烦似的,问:“这什么花?真难……”
“送给你。”安醇把花举到她面前,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微微垂首道。
夏燃眨眨眼,果断改口道:“真好看!谢谢安醇啊!”
她摸摸安醇的脑袋,安醇低着头任她摸,模样乖巧得像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绵羊。
安德站在他们身后,神色有些复杂。
他还以为安醇买花是想回去插起来,没想到是送人的,而且送给夏燃!
他拉住安醇,正想小声告诉他花不能乱送,特别是送给女生。安醇已经一脚踏进车里,对着在另一边车门上车的夏燃说:“你瘦了,照顾我很辛苦吧?”
夏燃无所谓地摇头道:“不辛苦,我这是故意瘦的。”
“啊?”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瘦了没事啊,跟你没关系。你吃好喝好吧!”
安德听完他们的对话,扶着车门望了望天,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像刘明才说的有点疑神疑鬼,然后上车关门开车回家。
当天下午,安醇吃过午饭后就一头扎进自己屋里,夏燃还以为他睡觉去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立刻敲门问道:“安醇你怎么了?”
几秒钟后,安醇打开了门,他眼中无泪,神情严肃,根本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夏燃忍不住歪着脑袋往屋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在听录音。
这么喜欢做作业的学生真得不多见,怪不得安醇的老师们都说他是个爱学习按时完成作业的好学生。
不过……
“你不累吗?病刚好,先歇两天吧,来,出来待会儿。”
夏燃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他却挣了挣,认真看着夏燃说:“我想早点把病治好。”
他还在夏燃手背上拍了拍,像个神态安详的老神仙眯着眼睛对她说:“这样就能早点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就能,”他捏捏夏燃手背的肉,“就能早点回答你了。”
“啊?”
安醇抿着嘴笑笑,把夏燃往外一推,自己藏在门后面露出脑袋来,道:“晚上吃饭叫我吧,如果我睡着了也把我叫起来。”
“啊?”
安醇笑着关上了门。
夏燃莫名感到身后阴风阵阵,回头一看却见客厅窗户大开,室外天气正好,阳光洒在深灰色羊绒地毯上,上面一本摊开的书在风中一页页翻过,赫然就是让安醇欲罢不能有空就看的Flipped。
夏燃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可是又说不出来。
就好像武侠小说里,武林高手对于身后飞来的暗箭都有一种直觉,他们会在紧要关头侧身避过,并因为一次次地正确躲避,从而强化出更加敏锐的直觉。
她站在安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安德午睡出来时,她才动了动,回过神来。
吃晚饭的时候,安醇果然睡着了。
他侧躺在地上,毯子半遮不遮地搭在腰间,手里抱着枕头,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圆润的球形。
录音笔和小册子就摊在手边,夏燃把它们一折一扔,然后蹲在安醇身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安醇睡得很实,可能是累了,呼吸声比往常重。
夏燃正打算喊喊他,余光忽然瞥到一本日记本就摆在他头顶的位置,日记本是打开的,中间夹了一只笔,左边半页有字,右边没有,台灯的光从一侧打过来,夏燃一眼望过去,隐约看到左边半页最后两个字好像是“夏燃”。
“夏燃”怎么样呢?
夏燃甩甩头,把手放到安醇肩膀上推了一下,这一下有点重,安醇总算醒了。他睁开眼睛缓了几分钟后慢慢坐起来,跟着夏燃一起去客厅吃饭。
晚上安醇照旧把自己关在屋里做练习,安德和夏燃坐在客厅里,防备着安醇出现突发状况。
百无聊赖下,夏燃只好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在噼里啪啦的技能对撞声中,安德安老板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文件,十指交叠看着夏燃说:“你平常的消遣是玩游戏刷网页吗?”
夏燃正和人战得火热,闻言头也不抬道:“还可以刷视频,网友们都挺有才的。”
安德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便低头继续看文件。
“咔哒。”安醇卧室的门忽然开了。
那一刻夏燃证明了人类具有一种非凡的本事,能从纷繁杂乱的音频世界里找出自己想听的声音,并不受其他声音影响。
她的大脑飞快地屏蔽掉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分辨出了开门的动静,猛地一回头,就见安醇推开门打着哈欠走出来了。
安醇上了一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客厅里目不转睛望着他的两个人,微微一笑,走到零食柜前熟练地从靠窗柜子的第二层抓了两把紫皮糖,一把给夏燃,一把放到安德面前,然后慢悠悠地往自己卧室走。
屋里的动静消失好一会儿,夏燃才拿起一块糖塞到嘴里,一边打开游戏一边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安醇现在做的练习难度怎么样,看他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很痛苦。”
安德先是肯定了她的观察力,然后才解释练习的难度逐次升级,适应了上一个难度才会进行下一次治疗。
夏燃简明扼要地“哦”一声,继续打游戏。
安德看着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次生出想要说什么的冲动,也再次咽了回去。
他望望玄关大衣架上,夏燃外套口袋里插着那束满天星,他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安醇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夏燃道:“就那样啊,饭吃得太少,愁死我了。我朋友快赶上他两个宽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发现他哪里不对劲了吗?”
夏燃按掉游戏,转头看他:“不对劲?”
安德往安醇卧室门口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安上次醒来的时候提醒我,安醇最近有些不对劲。我观察了好多天,没有特别的发现。”
夏燃撇撇嘴,划开手机换了个益智类游戏,道:“安的话你也信?又在想坏事了吧。”
“不像。安上次打开心结后,态度好了很多,不再想对陌生人动手了。你不要对他那么大敌意,他和安醇共享一个身体,还有一大段重复的记忆,本质上不会很坏……”
“呃,你别开玩笑了。这两个人一点都不一样吧。别说我还真好奇,怎么两个人用一个身体一个脑子,一个满肚子坏水,一个傻乎乎的。”
安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好像有点不满意她对他两个弟弟的评价。夏燃赶忙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心道我还是继续沉迷游戏吧。
然而过了一会儿,安德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说:“安或许发现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毕竟他们在精神上有联系,没准还能进行交流。”
夏燃头也不抬:“哦,那他怎么不直说呢,要不然邀功求放风的机会也不错啊。”
安德摇摇头,回想安跟他说这句话的情景,道:“他可能也不确定吧。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安醇又想不开了,就像上次分裂第三人格的事。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安先发现的,不过他以为安醇变了。所以安的感觉应该很可靠。”
夏燃手机的声响戛然而止,她直接按了电源键把游戏退出,神情紧张地追问:“安还跟你说了什么?”
于是这个晚上夏燃和安德不再无聊地没事找事,他们从各角度分析了安醇出现第三人格的可能性,恨不得把安醇最近的行为一帧一帧地回放。
但猜来猜去,谁也说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打断安醇的治疗过程问他到底怎么了。
而且安醇现在的表现太正常了,连一点大雨将至的低气压前奏都没有。
安德沉思着,夏燃却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下午那事,三凑两凑地拼出一点低气压的意味。
她皱着眉头望向安醇的卧室,嘀咕道:“哎我有一点小想法。”
安德:“什么?”
夏燃转过头,盯着安老板严肃正经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有点强人所难,在某种程度上是劝良为猖的恶行。
于是她决定独自担了这份罪名,先敷衍着把安德应付过去。
一会儿安老板回书房了,她便整整衣服,迈着轻松随意的步伐走到安醇卧室门口,轻轻地扣了两下,没人应,她便拧开门把手进了卧室。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安醇果然已经睡着了。
夏燃把他搬到墙角,替他盖毯子放枕头。
然后她坐在安醇身边,腿伸开,后背倚着书架,又调整了一下台灯的位置,让光线只能照到自己腿上而不能越过去打扰安醇,这才转身从旁边的书堆上拿过那本日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了。
要想了解安醇是怎么想的,发生了什么事,最便捷的方法不是直接问他,而是看他的日记本,毕竟人可能因为各种理由说谎,日记本却不会,谁会在日记本里写谎话骗自己呢?
而且安醇这个孩子死心眼,情绪全写到脸上,想法全写到日记本里,生怕别人不知道。
安德为了教育弟弟正直诚信君子坦荡荡,其实不适合做偷看日记本这种抄近路走歪道的事,但是夏燃不同,她不需要给安醇竖立榜样,也不需要表现得多么正人君子,了解安醇的想法,把熊孩子哄得身体健康才是她一个保姆的基本职业道德。
所以她决定,看——日——记——本。
安不还把安醇的日记本当故事书看嘛,我看看又怎么了,我又不出去乱说。
夏燃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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