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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九章 分别


  (二合一)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落雁谷中。正月十三离开,到二十六已经十三天时间。但就是这短短十三天时间,落雁谷中的变化让高慕青和林觉惊讶不已。

  临走前,那座大坝才刚刚打好地基,建造了数尺高而已。但现在,整座横贯山谷东西,长约三里高逾一丈,宽度超过十丈的大坝已经完工。只剩下防浪堤一侧的石头垒砌和堤下的一些防浪的柳桩尚未完全完成,但也已经完成了大半。

  林觉对此大加赞赏,虽然林觉提出的口号是二十天建造完成这座大堤,但那只是口号而已。林觉从没认为在二十天时间里,没有机械可用,完全靠着人力可以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如此工程浩大的工程。经过询问得知,临行前将整带领众人建设的重任交给阮平来负责是多么的明智。阮平在这方面居然很有想法,他将人力分为三组,十二个时辰轮班不间断的工作,大大的增加了工作的效率,而且也让百姓们得到了大量的休息时间。每一班只需工作四个时辰,这样他们可以恢复体力,不至于在严寒之中过于劳累而受伤。甚至他们还有时间改造村落和住宅,这让村庄的完善也进度加快了不少。

  林觉和高慕青等人商议之后决定,正式任命阮平为工程副总指挥,全面协助林觉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觉发起了劳动竞赛,评选建设模范,模范团队等等活动。采用分片承包,责任到人的策略,掀起了大建设的新一轮高潮。整个二月里天公作美,春阳照耀下积雪融化,冻土松动,让工作的进度也进一步加快。整个山谷之中红旗招展,人声鼎沸,自北向南,人人努力,在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里,完成了贯穿峡谷南北的主干河道的挖掘工作。并且修建了数十条支渠。

  若是此时可以从空中鸟瞰,整个落雁谷就像是一片巨大的叶子铺在地面上。叶梗部分是一道巨大的水坝,然后便是一道从叶根通向叶尖的主河道。旁边是如叶脉一般的几十条支干渠。在这些干渠之间,便是大片的即将被开辟为田亩的空地。

  工程的第三阶段,便是在播种之前将这些土地开垦出来。而这要比挖掘河道建造大坝要容易的多了。而且集中众人在一起的大建设已经没有必要,下一步便是丈量田亩,按照家庭人口将这些土地分配给各家各户,由他们自己进行全面的翻耕开垦。

  建设的逐渐成型,山寨上下众人的情绪也是欣喜若狂的。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还真的完成了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这座落雁谷,无疑将成为他们美好生活的开始。那些散发着泥土香味的肥沃的土地上将长出丰收的庄稼来。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谷中河道两侧金灿灿的稻米长出来,山坡旱地上麦子金黄,茶树绿油油,干地上将长出棉花来。各种各样的作物都将从这座山谷中冒出来。明年秋天开始,有的吃,有的穿,毫无疑问,几年后这里的生活将富足而惬意。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同时,山寨中只有一个人的心情却越来越糟糕。那便是大寨主高慕青。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眼看就要到二月底了,谷中的建设成型的同时,那也意味着林觉也要离开这里了。三月底春闱大考,林觉是要去京城参加大考的,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而林觉这一走,便不知道何年何日才能在相聚在一起了。

  林觉也确实在为离开做准备。利用两天时间,林觉再一次的彻底梳理了一下山寨的制度和各方面的情况,确定了一切正常的话山寨将可以完全实现自给自足。而且目前伏牛山中的局面也不会对落雁谷大寨造成威胁。林觉觉得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林觉当然也感受到了高慕青的情绪不佳,所以这段时间他陪着高慕青的时间很长,几乎除了必须要分开,他都会呆在高慕青的身边。晚上也肆无忌惮的去高慕青住处留宿,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但无论如何,林觉知道自己是必须要走的。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次救赎,弥补对龟山岛众人的愧疚。他要让高慕青和龟山岛幸存的众人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现在这一切基本无虞,他必须离开了,他要回到外边的世界里。毕竟,他的肩头还有许许多多的责任。不谈为国为民,只往小的地方来说,他要为林家的将来的命运负责,为自己,为小郡主,为江南大剧院负责。虽然他对这座山寨有了感情,虽然他对高慕青也恋恋不舍,但林觉知道,自己终究不能永远在此。

  二月二十五上午,林觉约了高慕青来到了落雁谷东山的崖顶之上,站在崖顶俯瞰整座山谷。那里,大坝、河流、、水渠、村落、新翻的田地、忙碌的百姓们净收眼底。山谷中冰雪融化,目光所及之处,山谷山坡上已经有了新绿,阳光照耀下,气温也变得温煦。空气中弥漫着谷中土地的香味和新绿萌发的春天的气息。

  两人手拉着手站在崖顶许久,林觉都没办法启齿说出要离开的话来。

  终于,林觉鼓起勇气,轻叹一声开口道:“慕青,我……”

  高慕青叹息一声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林觉愣了愣,伸手将高慕青搂在怀里,低声道:“慕青,我很想留下来陪着你,可是……我不能。我必须要离开了。你明白的。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但你不要担心,你我终究会在一起的。这里一旦上了正轨,你便可以去找我。我说过,我的身边永远有个位置是你的。”

  高慕青长叹一声,轻抚鬓边青丝道:“不用担心我,好男儿志在天下,我岂能让你窝在这小小山寨中当一个土匪。你知道么?我爹爹在世时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落草为匪,这也是毕生的憾事。他说过,自从到了龟山岛,虽然他日子过得逍遥,但却是他最不开心的二十年。他说,若有选择,他宁肯舍弃一切,当个普通的百姓。所以他才不希望我继承大寨主的位置。他不能离开,便是因为他对山寨上下有责任。”

  林觉点头道:“高老寨主的心思我能理解,古往今来,但凡有一点点的希望,没人愿意落草为寇。有时候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一个人一旦选择了走上这条路,便要承受内心的煎熬。因为你永远都和这个世界隔绝了。我不想这样,我也同样不想你这样。但其实事情都有两面性,若从活命的角度而言,这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就像这些山谷中的山民和跟着你们来的百姓,他们却将这里当成了乐土。所以,为了他们,这座山寨也必须建设好。但你无需一辈子困在这里。”

  高慕青笑道:“我当然不肯,可是我们能到一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你此次回京,若是考上了科举,便是朝廷的官的。从此以后,你是官,我是匪,我们之间可是对立的了。我若到你身边去,岂非耽误了你的前程。我可是女土匪啊,而且是朝廷通缉的女土匪呢。”

  林觉笑道:“万万不要那么想,我当了官也不是什么正经官。我这不也当了这么多天的土匪么?官和匪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所谓误我前途的说法更是无稽。你好好的,不要多想。时机到了,自然你我便在一起了。你千万不要哭哭啼啼的,那样我心中不安。”

  高慕青嫣然一笑,将头靠在林觉的胳膊上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林觉轻声道:“我明日便要走了,去了京城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加之春闱在即,我也得腾出时间来静下心来温书。”

  高慕青睁眼抬头怔怔的看着林觉,忽然间两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

  林觉忙道:“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不哭的么?”

  高慕青流泪道:“我忍不住。我只是在想,这以后我每天一睁眼便看不到你了。我想你了也见不到你,我想和你说话也没法子了。晚上我冷了,你也不能抱着我了。受了委屈了,也无处倾诉了。离开了你,我不知该如何呆下去。”

  林觉心中难受,俯身轻吻她的脸颊道:“坚强些,你其实是个坚强的女子,怎地现在如此软弱了。想我了便给我写信便是,山寨这么多兄弟姐妹,你大可多多倚重他们。你想见我也不是不能见,你可以偷偷去京城找我。我让绿舞将她的易容.面具给你,你换张脸去找我便是。不要哭,你这一哭,我还怎么能离开?”

  高慕青抽抽噎噎的擦了眼泪,林觉搂着她轻声的安慰了一会儿,让她的情绪平息下来。

  “慕青,你听着,你肩负着山寨的责任。山寨上下近万人的生死需要你承担,你不能老想着这些事情。想想你爹爹,他何尝不想当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他肩头的责任不允许他那么做。一个人活着,自然不能只为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为了他人而活。”

  “我明白。我不哭了。”高慕青平复了情绪,恢复了平静。

  林觉笑道:“很好,那么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一说,供你参考。”

  高慕青脱离了林觉的怀抱,站直身子正色道:“好,你说。”

  林觉看向山谷之中,轻声道:“第一件便是关于山寨的未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看来,这座山寨是为了安身立命所建,所以不必有太多的想法。我的建议是,安身立命,广积粮,固防御,让山里山外的官兵和山匪们都不能威胁到山寨上下的生存,这便是第一要务。在此基础之上,才能慢慢的扩大。除非你有野心,想干一番大事,否则根本不必折腾。而且恕我直言,折腾来折腾去,只是死路一条。”

  高慕青哑然失笑道:“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能活着在这里便已经很好了,还干大事。我能做什么大事?造反当皇帝么?”

  林觉点头笑道:“那就好,那我便不必担心了。想造反有想造反的路,想安稳有想安稳的路,这两条路的走向不同,付出的代价和谋划的策略也不同。我的本事只能让你们在此安身立命,你若有其他的想法,便只能去请另外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军师了。”

  高慕青曼妙的翻了个白眼道:“放心吧,我可没什么野心。现在这情形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我们从丧家之犬一般的样子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地盘,还有了这么多的兵马和百姓。这全是你的功劳。要是我的话,怕是早就没命了。”

  林觉微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决定了山寨的发展方向,那么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稳固山寨上下。莫看现在山寨生机勃勃,众人干劲高涨。但这一切都是表象。激情总会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我要告诉的第二点便是,一定要严肃寨规寨纪,绝不能妇人之仁。发现苗头要及时的处置,而且要严厉。不管是谁,你都不能姑息。想一想龟山岛的前车之鉴,你便该明白有些事是绝对不可掉以轻心的。防御工事再坚固,装备再强悍,也抵不过内部出问题。”

  高慕青肃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林觉点点头道:“我要你明白,人心其实是最难聚拢的,装备什么的都还在其次。大寨要稳固,便要让所有人都有自觉维护山寨之心。如何做到这一点。靠着寨规也还是不够。一个人要让他热爱山寨,自愿为维护山寨的利益,靠的不是逼迫,而是自觉。如何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让他明白他维护的不是山寨,而是他自己。山寨没了,他们也就完蛋了。这一点龟山岛过来的人要好一些。但山寨现在吸纳了那么多的人,此后还要吸纳更多的人,鱼龙混杂,人心难测。故而这些事都要有所防范。”

  高慕青皱眉道:“我该怎么做呢?”

  林觉道:“其一,赏罚要分明,不能亲疏有别。其二,要做一些事情让他们和山寨的利益紧紧的绑在一起。譬如说,鼓励落雁军士兵和百姓之女通婚。让他们建立家庭,生儿育女。这样便是一种将个人利益和山寨绑定的办法。山寨没了,他的妻儿也没了,这比什么动员都更有效。”

  高慕青惊喜道:“对啊,这倒是和好法子。兄弟们绝大多数都没成家,我也认为这是不稳定的因素。久而久之,必出乱子。”

  林觉道:“这是办法之一罢了。其他的办法你要多想。山寨中也不能永远都是建设训练这些事,要让人安心于此,还要有许多的其他的设施。譬如,你甚至可以在山寨中设立一些娱乐设施,青楼妓寨都是可以的。”

  高慕青脸上飞红,嗔道:“这是什么馊主意。”

  林觉笑道:“这有什么?心理和生理的需求当然都需要满足,这并不羞耻。爱喝酒的你不让他喝酒,他便会活着没意思。山寨兄弟都是正常的男子,你不满足他们的生理上的需求,久而久之便会出漏子。之前你们龟山岛上,还有桃花岛上,不是都有这些地方么?要让人安下心来,便需要这些地方。酒馆茶铺妓寨青楼,自然都是需要的。当然了,作为落雁军一只兵马,在军纪中要有所规定,何时可以开放饮酒取乐,何时严禁不许,都是要说清楚的。总之,我的意思是,这里要成为一个让人能安稳生活的地方。越是如此,山寨的结构便越是稳定。配合寨规军纪的约束,便可越来越放心。明白么?”

  高慕青红着脸道:“明白是明白,这事儿我是不会去做的。”

  林觉笑道:“你当然不必亲自去做,让梁七他们去做便是,这事儿他们必是积极的很。”

  高慕青啐道:“你们这些男人呐。”

  林觉低声笑道:“这可不分男女,我走了之后,你便不想我么?咱们在被窝里的时候,你不也享受的很么?这是基本需求,明白么?”

  高慕青脸红的像晚霞,给了林觉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确实,高慕青最近和林觉欢好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一晚上不做便觉得空落落的睡不着。这或许便是林觉所言的生理需求吧。一想到这里,高慕青便有心情低落起来。夫君要走了,自己也再没办法享受郎君的怜爱了。这事儿可还真是一件让人烦恼的大事呢。

  大周庆丰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清晨,清冷的曙光之中,林觉林虎绿舞主仆三人终于动身启辰。得到消息的寨主众首领纷纷赶来送行。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军师这是要去哪里,只知道大寨主宣布的是军师要去山外执行秘密的使命,并不能公开行程。但军师到达山寨这近四个月以来,为山寨做的贡献都有目共睹。军师已经成了山寨的主心骨,军师这一走,很多人心中都非常的失落,甚至有些迷茫。

  寨门前,林觉告诉众人,一定要建设好山寨,团结在大寨主周围,不要让自己失望。自己回来的时候希望山寨欣欣向荣,强大富足。自己也会抽空常回山寨看望大伙儿,自己去山外也是为了山寨的未来。

  虽然这些都是骗他们的话,但林觉不得不如此。事实上林觉也知道,自己此一去或许再没机会回到这里来,不免也有些伤感。

  挥别众人之后,由高慕青和梁七带着五六名落雁军士兵随行,一路将林觉送到东山之外的出山谷道上。在山口,林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眼睛红红的高慕青。

  高慕青的神态有些萎靡,既因为离别的伤心,也是因为昨夜的彻夜未眠。昨晚林觉自然是要陪着高慕青的,高慕青就那么搂着林觉不撒手。说一会话便相互缠绵一会,闹腾了一夜未休。此刻自然是精神上有些萎靡的。林觉倒还好,黎明前在高慕青的亲吻中睡了一小会,精神还能顶得住。

  “慕青,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瞧你这眼睛都肿了,头发都乱了。你这样子,我可如何放心。”林觉轻声道。

  高慕青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突然上前一把搂住林觉,抱着他哭泣起来。梁七赶忙带着几名士兵远远的躲到一旁去,虽然寨主人最近都知道,大寨主和军师睡到一起去了,但最好还是不要让士兵们看见这些,免得有损大寨主光辉形象。绿舞和林虎也敢忙躲的远远的,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林觉叹息着轻吻高慕青的嘴唇,吻干她脸上的泪水,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也不松开。不知过了多久,高慕青终于平息了下来,推开林觉的身子,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来。

  林觉吓了一跳,正要问时,但见高慕青出手如电,擦的一声匕首挥过,一缕青丝便被切断落在手中。高慕青用丝帕将青丝裹好,递给林觉。

  “夫君,你我此别,相见不知何日。赠君一缕发,郎君想我之时,睹发可思人。夫君……万万……不要忘了我。”高慕青哽咽的道。

  林觉伸手接过,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伸手拿过匕首来,从鬓边发丝上割下一缕递给高慕青道:“慕青,唐人有诗云: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  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我也赠你一缕发,你收好。此是你我夫妻结发的凭证。你不要多想,你我这一辈子是纠缠不清了,你好好的在这里,待我一切安顿下来,你这里也能丢开手了,我便命人去接你出去。”

  高慕青垂泪接过,贴身藏好。林觉躬身长鞠到地,给高慕青深深的行了个礼。高慕青敛裾微顿,还了个万福。

  林觉道:“我去啦。”

  高慕青无声点头,林觉把心一横,转身大步走去。林虎绿舞梁七等人跟着林觉一起走去,一直走了很远的距离,林觉终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山谷之中,高慕青小小的身影孤单的站在那里,在二月料峭的春风中凝立着。这场景,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林觉心中最难忘怀的一副画面。

  第四卷终,请看下卷:莫听穿林打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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