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审判)


虽然怪物们之前纷纷表示反对,    可一旦德莉娜发话,它们便瞬间改口,无条件支持母亲的一切决定。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    接下来大家便开始商量应当如何拯救尤杜拉了。

        斯兰德被怪物们随意丢到地上,    那些可怖扭曲的触手瞬间收了回去,    就好像刚才濒死的体验都是幻觉。

        但斯兰德甚至来不及庆祝劫后余生。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姿态随意坐在地上,    怔怔不语。呆滞许久,    最终缓缓松开衬衫扣子,    一手搭在膝盖。

        半响,    他吐出一口气,    缓缓道:“谢谢。”

        德莉娜的答应在他意料之外,又莫名觉得是情理之中。

        他了解到的故事版本中,德莉娜是残暴的、自私的、扭曲恐怖的怪物之母。

        她创造的怪物不计其数,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尤杜拉。

        但在尤杜拉向他描述的场景里,    德莉娜天真、幼稚、可爱又可怜,    是脆弱地真挚的母亲。

        斯兰德启程来这一趟,    脑海中时总是无法自已地回想起,尤杜拉向自己描述敬爱的怪物之母时的表情。

        如果德莉娜真像尤杜拉所说的那么好,    她就一定会答应。

        德莉娜没有在意斯兰德的看法。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位狼狈的红衣主教,淡淡问道:“圣庭的计划?”

        斯兰德缓缓站起来,    恢复了平时那位镇静红衣主教的精英气势,冷静道:“尤杜拉下周会被公开审判,然后秘密处决。”

        抓住尤杜拉几乎是圣庭近百年做过的最杰出的事情之一,    他们当然要公开审判,    以便弘扬自己的功绩。

        德莉娜眼神锐利,快速问道:“负责审判和押送她的人是谁?”

        斯兰德沉默片刻:“多伦特。受圣女邀请,    他将在这段时间里亲自坐镇圣庭,看守尤杜拉。”

        其实多伦特并不归属于圣庭。他生性骄傲,独来独往,即使是他亲自动手抓住了尤杜拉,可这件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按照从前他的性格,他将尤杜拉转交给圣庭后便不会搭理后续了。但这一次圣庭害怕尤杜拉跑掉,于是特意让圣女乔洛洛出面联系多伦特。

        听见这个名字时,德莉娜脸色很难看。

        虽然早就听闻看守尤杜拉的人是多伦特,但那些都是外界的猜想揣测。如今被红衣主教斯兰德证实,德莉娜也无法再抱有幻想。

        如果真要救尤杜拉,自己就要对上光明神。

        至于结局?德莉娜都不用思考,便能想到自己大概会在黑暗生物清除运动前被弄死。

        她在心中叹了声气,对斯兰德冷静吩咐道:“想办法换成大祭司或者其他神官。”

        斯兰德注视着她,眼眸深邃:“你能杀死大祭司?”

        德莉娜异常平静道:“我能。”

        斯兰德语气稍作停顿:“你无法对抗多伦特?”

        少女声音坦然:“无法。”

        斯兰德没有丝毫怀疑,当即道:“大祭司有意望将尤杜拉献祭给生命女神,但这个提出被多伦特法师否决了。”

        生命之神掌管生命之泉,性情活泼天真,偶尔会展现神迹赐予信徒能够延长寿命的生命泉水。

        她尤其喜欢美貌独特的祭品。

        在很早之前,甚至有信徒为了博取她的喜爱,在生命女神的诞日活祭貌美的少女。

        但这种行为后来被人弊病,甚至质疑生命女神是否属于光明的立场,便渐渐销声匿迹了。

        但尤杜拉不同。她美貌到世人皆知,又是独特的怪物,几乎完美生命女神的喜好。

        被斯兰德提醒,德莉娜从回忆起扒拉出来了这位女神。

        她和对方接触得不多,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精心创造的小怪物会成为对方的祭品……

        斯兰德说:“我会尽量想办法说服他避开多伦特完成献祭。”

        德莉娜从回忆中回神。她转过头,注视着主教,平静道:“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去救尤杜拉。”

        尤杜拉是她的小怪物,其他怪物也一样。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失败,她不会因为一个孩子,搭上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德莉娜自私的如此坦然,斯兰德却没有任何疑问。

        他眼眸深邃,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失败。”

        没有纠缠没有质疑没有怨恨,意料之外的答案。

        直到这时,德莉娜才稍稍高看了他一眼,迄今为止第一次仔细观察对方。

        现在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尤杜拉会喜欢他了。

        从玫瑰庄园离开后,斯兰德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庄园外,看着头顶的月光微微出神。

        记得不久前尤杜拉和德莉娜相遇时,对方曾邀请她在国都住下,她甚至真的考虑过。斯兰德在得知后,对这件事表示反对。

        并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情人,最大的理由则是尤杜拉不像德莉娜。

        这位怪物之母拥有无数怪物掌控,即使被圣庭发现,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全身而退。但尤杜拉做不到。

        没想到最终他们没来得及离开国都,对方便被抓住。

        想到这件事,斯兰德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恍然以为在梦中。尤杜拉平时很少出门,更何况是在圣庭大本营的国都,除非自己陪伴,根本不会在国都游走。

        可是那天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连怪物之母都承认不是多伦特的对手,斯兰德忽然庆幸自己在动手前来了这一趟。

        ……

        几天后,时间很快到了圣庭审判尤杜拉的日期。

        审判地在能够同时容纳上千人祷告的圣庭门前的广场,数不清的人站在这里,怀揣着不同的情绪,等待着最美怪物的出现。

        这些人不认识尤杜拉,却都或多或少地听过对方最美怪物的传说和恐怖故事。

        他们有的是光明生物,有的是黑暗生物,对尤杜拉的态度或是嫉妒或是怜悯,更有些是幸灾乐祸的痛恨。

        大家对这件事大多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德莉娜身披黑色兜帽站在许多一同围观这件事的人群中,等待着这场审判。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堂内厚重的大本钟敲响。钟声传来,负责此次审判的神官依次入场。

        入座最上首,负责主审判的便是圣庭大祭司,而他身旁两侧坐着的便是两位红衣主教。

        等大祭司和红衣主教入座后,一位少女在重重神官的看护下走了出来。

        她身穿简单白裙,发丝垂落腰间,身姿削瘦,手腕间戴着施加了束缚法术的枷锁……

        斯兰德坐在上首,与下方许久不见的尤杜拉遥遥相望。

        他目光平静,没有说话。而对方触及到他的眼神后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后轻描淡写地别开了眼,就像是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差别。

        审判台高高在上,与底下围观的众人距离十分遥远。大家踮着脚尖,试图看清尤杜拉的面容,可无论如何推搡拥挤,都只能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有人嘀咕道:“这个最美怪物看上去也没有多漂亮……靠!哪个杂种踹我?”

        德莉娜双手抱胸,默默收回脚,没有搭理他。

        那个男人还想继续大喊大叫,却被赶来的神官喝止道:“审判开始了!”

        这人当即讪讪闭嘴,只不过嘴唇微微蠕动,仍在不安分地嘀咕着些什么。

        但没人关注他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台上宣判的神官所吸引。

        “我们将在此地,光明神见证之下,公开审判十大黑暗生物中的尤杜拉。关于她的罪名如下!”

        “她曾杀死好心借与她住处的老人,诱惑无辜迷茫的青年,屠戮迷路的幼童……”

        在审判中有诸多罪名,其中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但谁在乎呢

        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想要为处死这个怪物出一份力。

        “这个怪物真令人恶心,那位善良的老人看她迷路特意让她借住,结果她不知道感恩,还杀人!”

        “没错!那个青年对她多么死心塌地,她却丝毫不珍惜对方的感情!”

        “听说她一个怪物,过得比贵族老爷还要奢侈。昂贵的美食她只食用最新鲜美味的部分,入口的水需要是清晨玫瑰上的露珠采摘而来……”

        “啧啧,真是虚伪的怪物。”

        这些人说得那么认真,那么信誓旦旦,就好像他们当时就在现场,曾亲眼见过十恶不赦的尤杜拉杀人。

        台上负责宣判的神官翻过不知多少页罪证,终于停了下来。

        他庄严看向尤杜拉,严肃道:“尤杜拉,你对以上控诉有异议嘛?”

        尤杜拉抬起头,轻飘飘看了眼台上的众人,又默默垂下了头。

        早在审判开始前,她便被施加了缄默法术,在整个过程中无法开口,更别提辩白了。

        德莉娜注视着这一幕,神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黑雾环绕在她身旁,好奇问道:“母亲,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德莉娜收回眼,反问道:“你以为呢?”

        她冷静道:“难道是站在这里,无动于衷无能为力地看着我的小怪物继续被审判吗?”

        她目光落在人群角落里,那里站着一位身穿法师袍的青年。对方神情不耐,倚靠在石柱旁,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底下众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那是负责看守审判的多伦特。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的目光,多伦特皱起眉,朝着德莉娜的方向望来。

        两人对视瞬间,德莉娜率先别过眼,扭头朝外面走了出去。

        而广场外,还有许多人涌动着想要进来,围观旁听这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审判。

        德莉娜戴着兜帽,和激动兴奋的人□□错擦肩而过,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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