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溜了溜了
天虞山禁闭室位于天虞山后山上最靠近天界的地方，几乎就是在一个尖角上。要去禁闭室需穿过后山一片竹林再向上爬那数不清的天阶才能到。而天虞山遍布泽清下的结界，根本开不了通道法门，只能一级级拾阶而上。
禁闭室无非就是一个山洞，开在崖上，一出禁闭室便是无边的黑暗，天虞山下的星星点点仿佛离得很远，微弱地试图点缀那枯燥阴冷的日子，却渐渐模糊。修道本就寂寞，万万年来只能对着相同的景相同的人，没有些许变化。
“哎，又回到在西海的日子了，看什么都没有兴致。”澜嫣一只手托着腮，一边提着笔沾了沾墨，一圈一圈地画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一旁的千尚盘腿端坐在另一张桌案前正一笔一划地抄经，目不斜视道，“小师妹，你一整日连一遍都没抄完，再如此这般，恐怕你要在这禁闭室里待个几百年了。”
“大师兄……”澜嫣索性扔了笔，趴在桌案上看着千尚，翘着嘴抱怨着，“五师兄就是看我不顺眼，师父也是的，怎么罚我抄那么多经书嘛，又没有什么用处，我都已经背下来了，是不是可以不用抄了啊？”
“小师妹不可乱说，”千尚抽掉写好的经文放在一旁，继续埋头写字，“肇鸢是花神族一脉，心气儿高，但如若不是他帮你镇住了师父的剑，恐怕你此刻是在水牢受刑了。师父疼你，怕你术法修为无法提高，才让你来抄经书静心的。你还是快些动手吧。”
“大师兄，那你又不用受罚，在这里看着我不会没劲吗？”
千尚的笔尖顿了顿，随即嘴角一勾淡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能闯祸了，我得看着你。”
澜嫣已经挪到他的桌案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墨。千尚执笔在她的鼻尖抹了一把，惹得她嫌弃。
“大师兄！连你也欺负我！”
他终日紧锁的眉头终于因为她的狼狈而有所舒展，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逗你玩玩，不是你说百无聊赖的吗？师父让贺连看着你，可他总管天虞山上下杂事琐事，分身乏术。为了不让你又闯祸牵连到师兄们，我只能牺牲自己了。”
“哼！大师兄偏心！小心我跟师父告状，说你偏帮二师兄欺负我。”
“哟，是谁要告状啊？”洞口传来贺连的声音，话里藏着笑意。“看来澜嫣公主是不饿了，那我这点心也是白白费了心思，倒不如扔了一了百了。”
一听到有吃的，澜嫣立刻跳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接过贺连手里的篮子，狗腿地拍着他的马屁，“二师兄最好了！没有人告状，没有人告状。大师兄二师兄这么关心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贺连点了点她饱满的额头，大笑道，“你这个鬼灵精！”
“既然你来了，那我回去了。嫣儿到现在连一遍都没抄完，你多管管她。”
“呵呵，你自己怎么不管管，都在这里待了一日了，也没好好督着她。”
千尚被堵得没话说，轻轻地拂了拂袖子，眉间又恢复了那愁云惨雾的模样，身影隐入了那无边的黑暗。
“还是二师兄厉害，整个天虞山能顶嘴大师兄的人，除了师父就是你了。”
贺连将千尚抄好的经文摞起来放在一旁，叹了口气，“大师兄虽说严肃正经了点，但也是迫于无奈。在世几万年，没有一日为自己而活。他身上肩负了整个狐族的兴衰荣辱，最近又是多事之秋，魔族四处找麻烦，他会操心是自然的。”
“所以你才让他来陪我抄经？”
“抄经能够静心，我见他如此烦恼，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让你这个调皮鬼逗逗他，兴许他能看开些。若每个人都能像你这般活着就好了，无忧无虑每日都有使不完的劲头，不断地闯祸。”
澜嫣心口一滞，语气淡了下来，“我也不是没有烦恼……”
贺连看着她黯然的模样，这才想起师父跟他们说过她体内那恼人的魔族之气，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小师妹，我说错话了，你别伤心。”
她将头转向别处，那抹晶莹没有落下，倒流回她心里的伤口，她摇摇头，“没关系的二师兄。”
贺连笑得勉强，“那快尝尝我给你带来的点心，这是我亲手做的，可香了。师弟们抢着要，我都没给，全留给你了。”
贺连走后，一室清冷，连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周遭残留的点心的香甜味道也渐渐抹上一道苦涩。澜嫣坐在洞口，抱着双膝数着天上的星辰，纤细修长的手指勾勒着它们的轨迹，而她此刻的心境也如同那漫天的繁星一般，缥缈而孤寂。
突然周身盈满熟悉的气息，她停下动作，惊喜地四处张望，果然一道颀长身影翩然而至。
“韶哥哥！”
韶歌看着她一脸欣喜，无奈笑道，“你这小丫头，又闯什么祸了？我来寻你，却在大殿看到澜倾，他急着随泽清上神上天界，只给我留了只字片语。”
澜嫣的脸耷拉了下来，语气悲伤（添油加醋）地描绘了她和肇鸢之间的恩恩怨怨。末了，一声叹息。
韶歌对肇鸢不熟悉，毕竟族类不同，平日里来往也少。不过花神族一向在天界享有极高的地位，历代的天后均出自花神一族，对天族的生息繁衍及后宫管理有着令人称道的贡献。泽清也不是没有顾忌的，权衡下来，这个惩罚确实是轻的了。
可澜嫣正在气头上，说这些大道理定然是听不进去的。他只能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了，别气了。我看这里环境也不错，安安静静的，总比药王谷好。玄儿对着那些不知名的毒花毒草，已经恼得饭都吃不下了。”
“嗯？玄儿怎么了？他不好吗？”
果然，她一听到玄觞的名字，一颗心便提了起来。虽说她与这孩子交往不深，感情却不浅。可能是对他母亲凤弦的愧疚吧，而且体内那抹魔气时不时让她梦到那日玄觞跪在西海外密林对着法门通道的方向重重的磕头，她的心里就莫名揪着疼。
韶歌假装毫不在意，云淡风轻道，“没多大的事。就是师父见玄儿乖巧听话，打算教授一些基本的药理与他，他现在正努力地学呢。”
“真的吗？真的吗？哇，那太好了，药王是得道的医仙，倘若玄儿能学到一点皮毛，那也不辜负凤弦的期望了。”
澜嫣激动地双膝跪地，趴在结界上，努力地拉近与韶歌的距离。韶歌靠在洞口旁的洞壁上，她那淡淡的幽香透过结界萦绕在他身边，若即若离却摄人心魄。
“我看他学有小成，只不过最近几日有些疲累了，所以打算带他去灵山散散心。”
澜嫣一听，藏不住满满的羡慕，“真好，我也想去。日日在这里抄经，我都快疯魔了。静心静心，怎么可能静得下来嘛！”
“那明日我带你一同前去？”
原本还垂头丧气的样子呢，立刻变得神采飞扬，眼里都闪着光，“真的可以吗？我可以去吗？”
韶歌看着她，笑而不语。
她开心地咧着嘴笑，可不多会儿上扬的嘴角便耷拉了下来，“不过，二师兄在这里布下了结界，我出不去。还是算了吧，要是让二师兄知道了，我又要被罚了。”
韶歌冲她神秘一笑，“放心吧，有我在。”
翌日。
暖阳洒下一片金光，微风和煦，澜嫣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唤她，“嫣儿，嫣儿，起来了。”
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跌跌撞撞地来到洞口，却一不小心被自己绊倒，从洞口跌了出去，落入一个温柔缱绻的怀抱。
她却还没有睡醒的模样，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韶……韶哥哥？”
“还有我呀！”玄觞从一旁亮相，笑脸盈盈。
“你们怎么来了？”她在韶歌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了一声，“咦，我怎么出来了？结界呢？”说罢她还跑到洞口拍了拍，果然没有了结界。
“这……？”她回头对着韶歌。
“我好歹也是一等上仙，要破贺连的结界又有何难？恐怕这也是泽清上仙不亲自为你下结界的原因吧。就怕你闷坏了，我还能带你出去走走。”
“可是要是被二师兄发现了，我会不会……？”
他一把牵起澜嫣白嫩柔滑的小手，刻意压下内心突如其来的悸动，拉着她往山下走，“放心吧。”
玄觞见两人交握的手，笑意从指缝中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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