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吃错了药
夜里越发的凉,营帐外的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耳边是如同战场上嘶嚎的风声,令人心悸。战场上薛蘅跟在宇文宪身边,在困顿之境中他总能来相助,故而她的身上没有致命伤,只是体力不支,手脚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衣裳都被血浸透了,裹着沙尘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大夫将她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敷上了草药,还熬了药让人送了过来。
反观宇文宪自己,背上胸前都是一道道刀伤,据说大夫脱掉他的盔甲时,里头的衣裳没有一处是干的,全是血。他的意志力太强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在换药时眉头一点都不眨,不像她,吼得全营帐内的士兵都抿嘴偷笑,本来愁云惨雾的,倒是生出了几分乐趣。
宇文宪的伤处理好了之后,在永黎的陪伴下去到各个营帐中察看兄弟们的伤势。才刚迈入薛蘅所在的营帐,就听见她唉唉唉的叫唤,士兵们的嗤笑声也传入他的耳中。他剑眉微皱,不悦地轻咳了一声,所有人便正色道,“将军!”
他问了问正在施诊的大夫,大略地知道了营帐内士兵的伤情,还一一察看了一些伤势较重的士兵,十分仔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薛蘅的牙根都快被咬碎了,牙缝间盈出破碎的呻吟,额上冒着冷汗。
宇文宪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不叫了?”
她强压着情绪,喘了好几口气后赔笑道,“不敢。”
永黎觉着好笑,也带着点前几天积下的仇怨,取笑道,“薛兄弟,你说你如此怕痛,还是别再军营里待着了。我们之中有谁不是浑身的伤?照你这叫法,我们能叫上三天三夜。嘿嘿……”
薛蘅憋红了脸,想反驳几句,转眼一瞧见宇文宪如雕刻版严肃的脸,她没出息地偃旗息鼓,索性不出声了,爱说便说罢,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她还能少块肉不成?
谁知那永黎才笑完她,便轮到宇文宪来说教了,“战场上你都不怕死,这点伤有什么可怕的?忍忍便习惯了,薛兄弟你就是太缺乏操练了。这次出战你有功,回到大周后跟在本王身边。但身上的功夫也得练练,不是每回出战都有本王帮你的,你要靠自己。”
这……这不好吧……她心里腹诽道,当然也仅限于自己想想,万万是不敢说出口的。永黎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笑得贼贼的,哎,这伤,伤得有些憋屈!
在原地驻扎了几日之后大军开拔,准备返回大周。宇文宪远远看向南汾州的方向,口中的叹气声微不可闻,却还是被薛蘅捕捉到了。
“将军?”
他侧头,“何事?”
“将军是觉得惋惜?”见他不解,她指了指方才他目光的方向,“南汾州失守,落入了齐国手中。”
“是有些,可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本王此行是为了打破齐国隔绝汾北之意,进而巩固南汾州的守卫。虽说已使得齐国美梦破灭,但南汾州失守,着实可惜。”
大军跟了上来,他掉转马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薛蘅跟上,“将军切不可气馁。此战齐国派出了三员大将,最终也只守住了南汾州,而鼎鼎大名的斛律光更是被您的计谋蒙骗了,足以证明将军的实力。待他日养精蓄锐,定能不负众望。”
听了她的话,他自嘲现如今还需要她来安慰了,可那笑意仍是渐渐爬上面容,“此战记你一功,本王有赏。”
“赏什么?”难不成这么快就有赏银亦或是家业了?她满眼希冀。
“本王亲自教导你。”
脸上满是失望,他见她的脸垮了下来,笑道,“怎么?换做旁人,能得到本王的指点怕是连连感激,你却似乎还不满意?”
她尴尬地摇摇头,“能得将军指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属下高兴还来不及,怎敢不满?”
他心满意足地点头,似乎耍弄她很有趣,“这便好。”
回到大周后,她并没有回到付府,宇文宪让人给付府去了封书信,将她留在自家军营里。付府喜不自胜,金远也颇为自豪。只是苦了那大乐子,听闻薛蘅没有死在战场上,还回了大周,便到付府去了好几回,最终也只拿到一些银两,说是给薛蘅的爹娘作为补偿的。
这日,军营日常操练。宇文宪让人牵了两匹毛色漂亮的骏马来到营帐前等候。薛蘅出了早操后便来到帐中,还未歇口气便又被他拽了出来,直接甩上了马。
“将军,这是何意?”
“走,陪本王去猎点东西。不过路途遥远,需要骑马。本王倒是好奇,咱俩谁能先到?”
薛蘅一听便慌了神,“不可不可,属下不太熟悉这马的脾性,对御马之术也不精通,将军向来神勇,定是将军先到。”
她还喋喋不休着,宇文宪撇撇嘴,用劲一抽马屁股,那马便带着她的惊叫声向前飞奔而去。他也一下跨上马背,英姿飒爽地策马赶上。前头薛蘅的叫唤声不绝于耳,“将军……啊……不行,不行,属下真的不会骑马……天啊天啊……要撞上了撞上了……”
叫声被风剪得支离破碎,宇文宪并未听清,他加快了速度从她身边超上,吩咐道,“抓紧缰绳,身子伏低,双脚紧紧蹬在马镫上。”
“快……快停下来……”那马儿似乎一点都不听她指挥,自顾自飞奔,眼看不远之处便是那林子了,却丝毫没有减速。宇文宪心下一急忙赶到她前面拦着,那马儿双脚高抬,背上的薛蘅被掀翻在地,这一下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下马察看,“薛兄弟,你没事吧。”
她躺在地上装得性命垂危的模样,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似乎下一刻便要咽气一般,“将军这是要属下的命吗?属下没死在战场上,却要命丧将军手中了。”说完还浮夸地咳了两声。
宇文宪是何许人也,能看不出她是装的?立刻一掌拍在她的脑门上,“别装了,快给本王起来。”然后提上箭筒便往那林子里去。
薛蘅笑了笑跟了上去,“将军当真要狩猎?”
他扬了扬手里的弓,还扔了一把给她,“跟上来。今日本王就要与你比一比,谁猎的东西多。”
今日是吃错药了吧,为何非要与她比?她翻了翻白眼,将弓抱在怀里,小跑着跟在他后头进了小林子。
不得不说,他的箭法很准,薛蘅还未成功将弓拉满,他便猎了两三只。最后连她自己都放弃了,抱着弓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欣赏”他的风姿。等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不许偷懒。”
她嘿嘿干笑了两声,作势要拉弓,纤细的手指紧紧地绷在弦上,执着弓的手止不住颤抖,那模样实在好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眼前出现他绣着团云的精致鞋面,玄色的衣摆随风而动,他绕到她的身后,伸手帮她把弓弦拉满。似乎是她独特的馨香再次扑鼻而来,该死的他又为此慌了手脚。薛蘅见他来帮忙,而常年打猎的经验告诉她前方微微的响动定是有猎物在跑动引起的,故而她全神贯注在打猎上,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愣神。
确定瞄准了,她轻声问,“将军,可以放箭了吗?”
没有响应。
“将军?”她侧头,正好对上他如墨的黑眸。他忙看向远处,放掉了手里的弦,箭便飞了出去,扎进了远处的草丛里。
她一喜,“将军,中了中了,肯定中了!”她高兴得不记得规矩了,扯着他的袖子笑道。
宇文宪看她抓着自己的袖口,干咳了两声,“中就中了,这么高兴作甚?!”
“将军不高兴吗?”她不自然地放开了手,嘟囔道,“猎到东西自然开心了。倒是将军,你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
他忽地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些,没来由地一阵别扭,沉默了会儿道,“本王是说,现在已不在战时,你不用唤本王将军。”
“那……王爷?”
还不如将军呢,他烦躁,“随你。快去把那猎物拾来,天色晚了,该回军营了。”
真是莫名其妙,硬拉她来狩猎的是他,现在催她快走的也是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嘟着嘴走到落箭之处,手刚触到箭翎,身边一阵风带过,又有一支箭落在她身旁,差一些,就扎中了她的腿。
不至于要杀她吧?她惊惶转身,还未看清便被扑倒在地,鼻尖萦绕的是他的味道。
“王爷?”
“小心,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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