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判决


  楚千凰匆匆地收拾了一个包袱后,就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

  楚贵妃的大宫女亲自把楚千凰送到了正殿门口,还叮嘱了一句:“楚大姑娘,您可别忘了贵妃娘娘的叮嘱。”

  想着楚贵妃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以及方才的那番谆谆叮嘱,楚千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敷衍道:“你跟姑母说,我明白。”

  楚千凰毫不留恋地走下了汉白玉台阶,朝等着她的四个玄甲军将士走去,从始而终,都没有回头。

  当她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时,脸色完全变了,紧抿的唇角不见一丝笑意。

  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皇宫,离开这个禁锢之地。

  然后,她得好好地想想以后她该怎么办。

  她当然不会相信楚贵妃的话,她知道对方也只是在利用她而已,楚贵妃也没比姜敏姗、楚令霄好多少,全都是半斤八两!

  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楚千凰在心里念着楚令霄与姜敏姗的名字,心不在焉地随着几名玄甲军将士出宫,心不在焉地上了马车,心不在焉地坐在靠在车厢壁上……

  过了许久,她才骤然发现不对。

  从皇宫到楚家的路线她曾经过许多次,烂熟于心,就算是在马车里,她也能感觉到路线有些不对。

  楚千凰赶紧挑开了窗帘,往马车外看去,外面的街道不算陌生,但这里绝对不是通往楚家的路。

  马车两侧各有两个玄甲军将士策马奔驰,紧紧地护卫在旁。

  楚千凰的右手不由攥紧了窗帘,质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马车依旧在马鞭声中一路飞驰。

  当马车停在白云寺外时,楚千凰傻眼了,再次问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们总不会是带她来寺庙剃度吧……不对,那也该带她去庵堂才是。

  这一次,终于有人理她了。

  “楚大姑娘,下车吧。”其中一个方脸小将不冷不热地开口道,“接下来姑娘要在白云寺每天听经净心。”

  楚千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事实确实如此,那方脸小将联系了白云寺的僧人,租了一间长住的厢房,又与知客僧说好了,每天带她去法堂听经,并且留下了两个玄甲军将士看管她。

  不仅如此,他们还给她备了一个粗使婆子做洒扫的粗活。

  直到楚千凰恍恍惚惚地被带进了一间位置偏僻的厢房,她犹没有什么真实感,感觉一切都奇奇怪怪,完全不按预想。

  随着“吱呀”一声,厢房的房门被关上了,周围的窗户也全都锁上了,屋里一片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寺庙特有的香烟味。

  楚千凰呆呆地转过了身,环视了四周一圈,觉得喘不过气来。

  除了去法堂听经外,她连这间厢房都不能出去,那就和被关在宫里一样,她只是从一个牢笼又被关到了另一个牢笼而已。

  楚千凰很想逃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跑。

  她感觉自己像是深陷一个永无止尽的噩梦,每当她以为她从噩梦中醒来时,她又会发现她只是又进入了下一个噩梦,周而复始。

  这一瞬,楚千凰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她再次陷入了迷茫的情绪中,不知道她穿越这一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好像知道剧情,很多事都验证了这一点,但是剧情又好像蒙着一层朦胧的纱,她常常只是窥见了五分,所以事件的发展每每会有所偏差,以致最后事与愿违。

  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她以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什么也不对。

  她到底做对过什么事呢?!

  几丝风从窗户的缝隙间吹了进来,把那原本就昏黄的烛光吹得时亮时隐,衬得屋里的气氛有些阴森。

  不仅是楚千凰出了宫,楚贵妃等嫔妃们也在今天从皇宫搬离,迁到了京郊的行宫惠福园。

  于是,后宫中一下子就少了大半人,彻底平静了。

  整个京城也恢复了过去的平静。

  宫里的事处置完了,接下来就开始一件件地处理朝堂上的事。

  第一个要被处置的人就是康鸿达。

  一大早,康鸿达就被薛风演和唐御初亲自押到了华盖殿。

  康鸿达的身上依旧穿着八天前他去宸王府穿的那身衣袍,但此刻这件衣袍早就变得皱巴巴的,好似咸菜似的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

  他俊朗的面庞上布满了青黑的胡渣子,再不复往日的风流潇洒。

  但是,他的眼眸依旧黑亮,即便被带到顾玦跟前,依然是一派洒脱狂妄的样子。

  他停在了距离顾玦五六步外的地方,与他四目对视,不怒反笑地击掌两下:

  “宸王殿下不是一直都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对皇位也不放在眼里吗?如今怎么样,还不是逼宫上位?”

  “以后,宸王顾玦在史书上也只是一个逼宫篡位、谋害皇兄的逆贼,背负千古骂名。你的光风霁月早就保不住了!”

  康鸿达没有下跪,就这么昂首而立,目光如箭地看着顾玦,神色间无畏无惧,宛如风雨中的磐石,屹立不倒。

  “哎,这成王败寇,康某在此恭喜宸王殿下了。”他还装模作样地对着顾玦拱了拱手,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千古骂名?”顾玦动了动眉梢,眸子里波澜不惊,“顾琅宠信道士,痴迷丹药,落得个身陨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凡一个昏君的陨落,只会人人叫好,史书会浓墨重彩地记载的是他的骄奢、昏乱。”

  “拨乱反正是功绩,后人自有分辨。”

  说这些话时,顾玦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声音不轻不重,很平静,也很冷静。

  康鸿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顾玦一派坦然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话对顾玦没有半点用处。

  顾琅想名留青史,想做千古一帝,可是顾玦不在意这些虚名。

  顾玦心里觉得可笑,淡淡地又道:“康大人觉得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你康鸿达?”

  康鸿达:“……”

  殿内静了一静。

  两人目光交接之处似有火花闪现。

  康鸿达冷冷地一笑,腰杆依旧挺得笔直,语调强硬地说道:“就算我今日身死,史书上也会为我正名,我是为了阻止逆贼宸王逼宫的忠臣良将!”

  “难道你还敢篡改史书不成?!”

  顾玦心里觉得可笑至极。

  他连逼宫都敢,史书又有什么不能改的。

  但他也不与康鸿达论这些有的没的,语声淡淡地直刺对方的要害:“你为了一己私利,怂恿皇帝杀太子,诛忠臣,导致大齐六万禁军将士枉死!”

  “不过一介败军之将!”

  “你……”康鸿达脸色铁青,浑身绷紧如雕塑。

  他想说顾玦颠倒黑白,想说顾玦才是导致六万将士身死的罪魁祸首,可后面的话没出口,就听“噗嗤”一声,薛风演朗声笑了出来。

  在这空旷的殿内,他的笑声显得尤为突兀。

  薛风演一向胆大,不拘小节,见顾玦没有不悦之色,就放大胆地插了一句话:“古有赵括,今有康鸿达!”

  说到赵括,最有名的一个成语就是纸上谈兵,世人提及他,都是轻蔑嘲讽,这个名字遗臭万年!

  唐御初闻言差点没笑出来,觉得薛风演说话还真是够损!嗯,他喜欢!

  康鸿达:“!!!”

  康鸿达的脸色又气又羞又恨,面黑如锅底,勉强撑起的虚伪气度此时此刻再也维持不住了。

  “顾玦,”他气急败坏地瞪着顾玦,声音拔高了三分,“我敬你是个人物,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何必让你的下属这样折辱于我!!”

  “折辱?”顾玦唇角勾了勾,眼眸清冷如寒露,“不过是忠言逆耳罢了。”

  这个康鸿达还真是与顾琅一个德行,重名重利,为了保住他手中的权势,不惜撺掇他们父子相残,甚至不在乎大齐江山会不会因此而动荡。

  康鸿达:“!!!”

  康鸿达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顾玦竟然把他类比赵括,说他会遗臭万年!

  康鸿达微张嘴,胸口似乎被重锤猛烈敲击了一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滩刺目的鲜血喷洒在光滑如鉴的金砖地面上。

  薛风演与唐御初笑嘻嘻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杀人诛心就是要这样!

  康鸿达此人心胸狭隘,锱铢必较,就他这气度、这自负的德行,要是真上战场,大齐江山早就被他败完了!

  即便康鸿达气得吐了血,顾玦的表情依旧那么冷静,下令道:“将康鸿达送交三司会审,会审结果公告天下。”

  口舌之争多说无益,三司会审自会断个明白。

  康鸿达既然好名声,那么自己就如他所愿好了。

  康鸿达又被几个玄甲军将士押了下去,这一次他被移交到了刑部天牢,三司会审于次日一早在大理寺举行。

  为了显示公正,这次的三司会审还允许百姓旁观。

  想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大理寺的门口一早就是人山人海,大部分人都想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逼宫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真相,更好奇中宗皇帝顾琅驾崩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的三司会审可谓轰动全城。

  能进大理寺公堂外近距离观会审的只能有三十人,这三十个名额就靠抽签,全凭运气,因此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左都御史三人齐聚一堂,同审此案。

  公堂上气氛肃穆。

  康鸿达是官身,哪怕暂时被收押,只要没定罪,没有皇帝的圣旨罢免他的官职,他就还是一品大员,上了公堂,也不用下跪。

  即便面对三个主审官,康鸿达依旧不露怯色,傲然而立,看来已经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对于主审官的质问,康鸿达咬死不认,拒不认罪。

  但罪证确凿,也容不得他不认。

  证据一样样地被摆在了公堂上,有人证,也有物证,五军营统领贺广衡、大太监倪祥、五军营参将杜华堂、虎贲卫指挥使戴华等人一个个全都上了公堂,其中还有中宗皇帝顾琅给五军营的圣旨作为物证。

  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康鸿达不认罪,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三个主审官也能凭借证据来定罪了。

  说到底,康鸿达是否有罪,在开堂前就已经有了定论,该怎么定罪,三个主审官也是与首辅等内阁阁老们商议过的。

  “啪!”

  惊堂木被重重地敲响,由大理寺卿当众下了判决,定了康鸿达蛊惑先帝诛杀太子、谋害忠臣,意图挑起内战的罪名。

  每一桩都足以定康鸿达死罪,康鸿达被判了斩首,康家满门皆被诛连,判流放三千里。

  满堂哗然。

  公堂外那些听审的人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一时间,议论纷纷,觉得这现实简直比戏本子还精彩。

  “先帝竟然亲手杀害太子,虎毒不食子,这心也太狠了吧!”

  “是奸臣当道,蛊惑了先帝!”

  “若非宸王殿下匡扶正统,岂不是让那等奸佞得逞?!”

  “我回去可得给宸王殿下立个长生牌位……”

  百姓们絮絮叨叨地说着,神情激动。对于这些百姓来说,真相什么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关键是这场逼宫与兵变完全没影响到他们普通人。

  只要接下来不打仗,什么都好!

  而对于康鸿达来说,死亦无所惧,他恨的是这些百姓是非不分,把顾玦捧至神位,而自己则成了昏君身边的奸臣。

  这些个议论声就像是鞭子一样一下下地抽在了康鸿达身上,让他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康鸿达是死是活根本就没人在意,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定了罪的阶下囚,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三司会审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今天的会审是公开的明审,因此,会审的结果也会由朝廷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康鸿达的罪过。

  在朝廷的文告发布前,那些听审的文人学子也都直抒胸臆地写了相关的文章,彼此传阅,互相议论,大部分读书人不敢妄议那位刚刚驾崩的先帝,但对于康鸿达就没什么顾忌了,把他的种种罪状论述谴责,直把他骂成了类比秦桧的千古奸佞!

  百姓们也都在说这件事,越说越夸大,越说越离奇,几乎把康鸿达说成了妖魔鬼怪,而顾玦则成了武曲星下凡!

  康鸿达定罪的第二天,楚令霄被放回了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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