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幻化成风
“桥规，大叔……”小洛走在路上，忽然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桥规说道，“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银白色的？你看起来也不是很老啊。应该……最多刚好30岁吧？”
“不是，”桥规一直看着前方，仿佛在感受着路线，“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了。”
小洛的表情忽然变得惊诧起来，继而好奇地问道：“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呢，每过一次生日就会老一岁啊。”
“是嘛，”桥规继续直视前方道，“我可没说过我是人。”
小洛的脚步一下子停在了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桥规的背影，直到桥规快和自己拉出一段距离了，这才跑上前。
“怎么了？”桥规问道，以为有什么事发生了。
“没，没什么。只是被吓到了一小下。”小洛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说道，“那，桥规先生，是妖怪吗？”
“也不是。我只是存在于世界的物种之外你所不知道的存在。不过，对于能看得见妖怪之类的物种的你，应该对我的存在感到不奇怪吧。”桥规说完，取下了在嘴里的烟，微笑着看着小洛说道。
“哦呵呵呵，是啊，不，奇怪。”小洛感觉自己又开始说违心的话了。
过了几分钟，小洛和桥规便到了小文的住处。
让小洛感到惊讶的是，小文的家境居然如此阔绰，住在郊外的一幢小别墅里。
这幢别墅坐落在一个大庭院里，那里杂草丛生，却也树木林立。
“那我们，去敲门找她吧。”小洛对桥规说道。
桥规不置可否，但也马上熄灭了烟。于是小洛兀自跑到门前敲门。
“阿姨好，我是窦文的同学。我想找她出来说一点话。”小洛笑着对开门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对不起啊，小同学。”女人面带歉意地说道，“我家小文现在身体不舒服，今早说眼睛看不见……反正，她说谁也不见，连医生都不想看。”
“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不是变浅了？”桥规忽然走到身边，问女人道。
“是……”女人看了看桥规，再看看小洛，问桥规道：“你是谁？”
“我是旅商桥规……”桥规正想说完自己的台词，小洛立马仰起脸用灿烂的笑容对着女人说道：“这是我姐夫！”
说完，小洛还主动抱住桥规的左手臂，在桥规的一脸略惊讶中，小洛继续笑着对女人说道：“那就不打扰了。希望小文能够早点好起来。”
就这样，在女人诧异的眼神里，小洛拉着桥规离开了院子。
“我说你……在干什么……”桥规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一直拉着自己走，直到离开小文家好几米。
“你再说就暴露你的身份啦。”小洛放开了桥规，背对着他说道。
桥规明白了小洛的意思，又点起了烟，扯着嘴角笑道：“不用担心。再说，我们等下还是要回去的。只是，不往门那里走了。这个孩子的家长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找她的。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现在奇怪的情况。”
小洛冷静地想了一下，然后问道：“我同学到底怎么了？你是知道的吧？”
桥规继续用平稳的腔调淡定地说道：“换了东西。只是，我估计她现在后悔了。”
“那她只能这样一辈子了吗？”小洛问道。
“夜幕降临的时候，你跟我一起上去，到时候我会问她一些话，那时，你就明白了。”桥规的微笑里，忽然多了一丝不可捉摸。
“神神秘秘的，大叔你直接说嘛。”小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刚刚不是还叫我姐夫吗。你真的有姐姐吗。”桥规笑着转过身，又回到了院子里，小洛的脸忽然红了，觉得些许尴尬，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看着桥规的背影，还是决定继续追上去。
一直这样沉默着等到夜幕降临，桥规靠在墙边往院子里偷窥着，熄灭了烟，忽然快速说道：“到时间了。”
“跟紧了。”桥规回头对正在与蚊子作斗争的小洛说道，继而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鬼鬼祟祟地潜进了院子里，到了建筑物的侧面。
小洛也学着偷偷潜了进去，还算顺利地到了桥规身边。
忽然，桥规小声问小洛道：“会爬树吗？”
小洛眨巴眨巴眼睛，愣着摇摇头。
就这样，桥规第一次在小洛面前打开了箱子，抽出了箱子底部一团黑乎乎的还在不停蠕动的东西。
“我被蚊子咬了，有红花油吗？”小洛眼睛盯着大箱子，故意问道。
桥规抬起头，用一贯的死鱼眼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然后向小洛摊开左手。
“算了吧，拿我的眼睛换你的红花油，亏大了。”小洛直接说了出来，其实她心里还是挺在意这件小事的。
随后，桥规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分了一半递给了小洛，然后他灵活地爬上了树，再跳到了二楼阳台上，然后他站在阳台边，握着黑乎乎东西的左手忽然向下挥了一下，小洛就忽然感到了握着东西的那只手仿佛受到了一股力大无比的引力，在惊讶之际还来不及喊就被活生生地拽到了二楼阳台，然后摔倒在了阳台上。
“没事吧？”桥规这才认识到刚刚没有处理好，走到小洛身边拉她起来。
“你这是从哪儿买的东西啊？”小洛一面揉着腿，一面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个老神仙。他的宝贝卖得都挺便宜的。”桥规一面说道，一面看着小洛说道，“你真的没事？”
小洛忍痛龇着牙摇摇头，然后说道：“去看我同学吧。”
发现小文的卧室没有其他人后，桥规和小洛一前一后悄悄进入了她的卧室。
“小文，小文。”小洛轻声唤道，发现小文坐在桌边，直直地坐在那里，再好像毫无知觉般望着前方，好似已经死去的人一般。
“小洛，是你吗？我现在感觉好累……”小文说着话，小洛忽然发现小文的嘴里随着说话也开始冒着强烈的风出来，而黑乎乎的眼洞冒着更加强烈的风了。小洛伸出手在小文的耳朵边感受了一下，发现那里也有风出来。而真的如桥规所说，小文的头发已经渐渐褪色，有点泛白了。
小洛不解地看向了桥规，桥规只是看着小文，问道：“你强烈渴望呼风唤雨的能力的时候，有清楚地考虑过失去眼睛的痛苦吗？得到以后又怎么想呢？”
小文沉默着，忽然又浮现了那个想哭又哭不出来的神情，好似十分痛苦，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
“我那天问你他有没有取走你的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小洛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小文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桥规和小洛说道：“有些神明和妖怪对一些东西情有独钟。风神因为在空中经常找不到方向，光凭感觉而游走，所以他们总是渴望生物的眼睛来指路。而实际上并没有多大作用，他们却依然热衷于收集。”
“你的意思是，小文和风神做了交易？”小洛惊讶道。
桥规没有回答小洛，只是对小文说：“‘只要完成那件事，要我牺牲什么都可以。’你当时是这样想的哦。”
小文忽然想起了什么，趴在桌子上，沮丧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说我为什么想要风。只是，前不久我们一家去了山上，随后，我有段时间和家人走散了，我迷失在一段山路里，无意间在心里想到了那件事，想着要是得到风的能力就好了。忽然有强风刮过。结果忽然眼前幻化出一个四周都刮着风的人影，穿着遮住脸的披风，向我靠来，然后感觉有出了一只手，摸着我的额头。然后，对着山林像是和谁在说话，可是我没有看到其他人。我想，他应该是神仙吧。没想到，碰到这位大叔后，我发现我真的能呼风唤雨了。我也，真的失去了眼睛。”
桥规咬着烟，饶有兴致地坐在床边听完了小文的故事，然后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说道：“那个人不是神仙，没想到穿着披风你就不认识我了。当时是你和风神已经达成了交易约定，只是交易被我临时推迟到了第二天，所以第二天你看到的是我来找你完成交易。”
在说完这段话后，桥规脸一沉，忽然严肃地说道：“不过，人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完自然的力量，风在你的体内寄居着，只会耗损你的生命。过不久你就会消失，彻底风化，甚至不是死去。”
小洛听完这些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有些残酷的话，看到小文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于是有点着急地问道：“小文，你快点和桥规说，你想用的其他的什么东西和风神把眼睛给换回来？他骗人的技术很好，强制买卖做得很好的，你……”
“我再怎么厉害，对方也是神，不会什么东西给了就要的。”桥规说道，“这样吧，小姑娘，你跟我作交易，我给你把风驱逐出来，我还给你一双新的眼睛。而我，只要你跳舞时的灵动。也就是说，你以后跳舞可能再也没有现在那么好了。你愿意吗？”
小洛十分紧张地看着小文的反应，这在她看来，仿佛就是魔鬼般的交易。
“您请吧。不过，请在我这次比赛以后，再取走好吗。”出乎意料，小洛以为小文会死活不答应，结果，她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当然。”桥规拿着烟，笑着站起了身，说道，“我们到屋顶去。”
而月光，正好从天空洒向了地面，晒到了宽广的屋顶上。
桥规从大箱子里取出了一面铜镜，用砖块垫着它，呈45度斜角，使它能够照向月亮。而神奇的是，瞬间，月光就涌向了那面镜子，形成了一束比较强的光线，飘着流动的灰尘，好似乳色的长河。
“小文，站到这边来。”小文在小洛的搀扶下，站到了桥规说的地方，正好挡住了月亮。而光线却没有消失，只是照到了小文已经没有眼睛的黑乎乎的两个眼洞里。
就在这时，小洛听到了一阵比较大的风声，仿佛从远山而来，而又近在咫尺。它们好似在拼命追寻什么东西，而争斗，而撕扯，奔腾着往一个方向而来。
猛地，从小文的眼洞里，一阵强风涌出，直直地冲了出来，往镜子里奔去，而镜子也正好吸收掉了所有的风。
小文在风从体内跑出来时，被风刮得有些疼，正想闭眼，被桥规轻声制止道：“不要闭眼！”
当最后一丝风被收尽时，桥规收起了镜子，从箱子的上一阁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两个眼球。只是，这个眼球没有血淋淋的血液，而是仿佛玻璃球般的存在。
“这才是，你平时能看到的，人最本质的，灵魂的眼珠。”桥规仿佛是在给小洛科普一般，说完后，对小文说道，“失礼了。给你安一下新的眼睛。”
在仿佛组装玩具一般装好眼睛后，小文带有担忧和新鲜感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望向了月光，然后微笑着流出了泪，随后看向了小洛，带着哭腔地说道：“我，又看见了……而且，我也感觉到了我的眼泪在流淌……”
“太好了。”小洛抱着小文，也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小文的眼睛，变成漂亮的琥珀色了呢。”
在离开窦文家后，小洛和桥规走在路上，小洛问道：“箱子里那双眼睛怎么回事？”
“跟另一个风神买的。那天他喝大了。高兴。”桥规依然叼着烟淡然地说道。
“啊，你，不早说！”小洛打了一下桥规，“直接把那个老头子给灌倒，不就能强制买卖了吗？”
没有理会小洛的挑衅，桥规从身上拿出了一小盒红花油，递给小洛，温柔地笑着说道：“这个真的是送给你的。”
“真的吗？你有那么好心啊？”小洛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桥规说道。
“我看起来那么像坏人吗，”桥规没有生气，只是淡然地说道，“交易时坚持我的原则只是当初入行时的誓言。”
“我……其实也觉得，你是个好人。”小洛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然后接过了红花油。
“话说……你真的不打算把你能看到妖怪的眼睛卖给我？”桥规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正想竭力反驳的时候，小洛忽然在月光下，看到桥规的银白色头发随风飘动，而他的眼睛，在月光下看起来，好像是琥珀色，像极了小文今天的样子。难道说，桥规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怎么了？”桥规的笑容忽然垮了下来，觉得奇怪地问道。
“嗯……没什么。大叔……桥规，再见。”小洛却笑着，转身往已经不远的家跑去。
也许，桥规在很久以前，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吧。有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
一阵风刮过，桥规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一些画面。
一个70多岁的老人，在桥规25岁看不见所有东西，黑暗一片，身体十分虚弱快要殆尽的那天，来到了他的身边。
“孩子，你愿意放弃所有作为人的一切，做一个旅商吗？我会帮你把风驱逐出来，给你一双新的眼睛。”他沧桑的声音里，有的只是无奈与同情。
桥规马上让自己打住了这般回忆，眼神里有些恍惚。转身，朝着没有方向的方向走去。
几天后，学校文艺表演。
桥规在家长的洪流中，终于挤出了一番地域。
快到小洛的班级的表演了。
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看到小洛站在学校暗处的一面大镜子前，照着自己化了妆的面容，身上还穿着裙子。一看就是和台上跳舞的小姑娘没有两样。
小洛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在心里嘀咕着：“简直快把我画成鬼了。要不是小文诚挚邀请我去跳一个龙套角色，我也不会去排练那么辛苦的舞。打死我，我以后也不会去参加跳舞了。”
仿佛听到了小洛内心的话，桥规看着她，忽然在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那天的表演，相当的成功，至少在小洛看来，因为，小文真的跳得很用心，因为只有她和小洛知道，这将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水平了。
但是，小文并没有觉得悲伤，她好像找到了新的开心的地方。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小文邂逅了第一个喜欢的人。
那是隔壁班的男生，高高瘦瘦，有着清秀的脸，名字叫凯文。
每天都会在放学时，看到隔壁班凯文的身影。只是，她都不敢上前问候，只是静静地在背后跟着，期望他回头。
那天，在得到了风的能力后，在放学时，忽然下起了瓢盆大雨。
而隔壁班的凯文就站在自己身边。
“你也是被这雨给挡在这里，不能回家了吗？”他居然开口说话了，看着小文说道。
小文的心跳得很快，低着头害羞地说道：“是啊。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雨。”
“你不用担心，这场雨不会下太久的。因为，本来不该下。”与此同时，桥规在那天，对小洛留下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而后，雨停后，一轮圆形的彩虹挂在了天际。美如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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