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吾道孤寂
“喂！”
徐渊紧紧攥住玉简，连续喊几声，发现再无回音后，不由丧气将其塞入怀里。
抬头朝上方看去，却见童玲珑已经缓缓踱步至苏云身前，徐渊心内焦灼，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敢对童玲珑嚣张，是因为清楚他不会对自己出手，但对方一定不会将云供奉放在眼里。
所引发的后果，徐渊觉得自己咽不下去。
他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犟那一下的，真蠢。
诸位执事有大半已退去，剩下的都是排名靠前的脉系，或者身份尊崇的长老。
他们要做的，就是拦住张芝林，护他不受伤害。
大家都对张氏的灵脉垂涎许久，静静待它消失，分而食之，可童氏未与自己等人商量，便突兀举起屠刀，这可不行。
至于苏云……
只要护住肥猪就好，下面的猪崽子且随他去，特别是这头猪崽子还喜欢强出头的时候。
徒增笑耳。
童玲珑是什么人物。
童氏嫡系，童圣老头的亲孙子，七岁炼体，九岁养气，十一岁筑基，十六岁首次参加宗门大比，就敢对着长老拔剑。
并一剑斩去张芝林的道心。
让堂堂宗门长老弃剑去做一位教书匠。
即便林飞羽这般同样惊才艳艳的青年之辈，与其相比亦不过尔尔。
靠着手段混个供奉之位，便以为能吓住对方，未免太异想天开。
这白衣小家伙还没看出来，人家就是冲着你的长老去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蚍蜉撼树拦在前头。
时隔三十年。
张芝林已是中年模样，鬓生华发。
如今已四十有六的童玲珑，却还像个少年，别说半步金丹，就算他真的入了金丹，大家伙也不会感到惊讶。
……
……
童玲珑静静看着苏云，说道：“连拔剑的勇气都欠缺，你怎敢站到我身前。”
苏云想了想，抬起手臂。
他曾说过，自己不喜欢拳法，因为太过粗鲁，缺了些美感。
可是思来想去，动剑还是略有不妥。
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应该做个旁观者，且看它花开花落，静待它树冠凋零，而不是看哪朵花生的不美，便用剪子剪去。
实在碍眼，用手拨开便好。
径直斩去，太粗鲁，也太蠢。
苏某只是花圃中最高的翠竹，何必去做园丁的活计。
五指微微合拢成拳。
这是今日台上第三次出现这个动作。
只是他的动作更圆润，浑然天成。
刹那间，四周的和风悄然静止，似在颤栗，无意识的风仿佛也会害怕在这只白皙无暇的手掌中碎去。
劈风长拳，打熬身体的下品拳法。
童玲珑很想发笑，忽而发觉脸皮有些发干，道心泛起波澜。
白衫下是弱不禁风的身子，腰间挂着滑稽的木剑，自己为何要忌惮。
想着，他咬牙往前跨了一步，什么狗屁拳法，东岳乃是剑宗，不会使剑为何要佩剑？
心头生出想法，骤然探手而去。
发现他的动作后，苏云略微叹气，将五指松开，随意站立。
拳意散，风不再静止。
“让我教教你东岳的规矩。”童玲珑低斥。
在东岳，最大的羞辱莫过于夺走对方的剑，再以此剑废之。
他的手很快，金丹境修为加持下，保证对方没有反应的机会。
看上去的确如此。
苏云甚至松开了拳头，毫不设防，浑身破绽。
徐渊高呼。
张芝林怒目圆瞪。
众人轻笑。
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是顽童心性，这一抓下去，他们毫不怀疑白衣少年郎将会成为第二个张芝林，成为张氏第二个废人。
唯一心悸的，居然是童玲珑本人。
他忽然想停住自己的手，这是来自心底的告诫，极其怪异，可惜指尖还是触了上去，触到温润的木质剑柄。
刚想握紧，只觉一道冰凉顺着掌心钻入，凉彻心扉，又化作灼热，然后炸开。
轰！
“这是什么……”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虬起。
“挺麻烦的，你可能要死了。”苏云的眸中除了淡漠外，不知何时竟添了几分怜悯，他其实真的挺想阻止对方，可惜对方没有跟他拼技巧，而是拼修为。
筑基九重，自然没有金丹快。
空有神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所以他很快放弃，松手旁观。
这股子悲哀大抵持续了一个呼吸，苏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那缕劫意抽出，转身准备回去吃饭。
金丹境，不过是花圃中刚刚长出的嫩芽，便提前看见园丁的剪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长点心吧。
嗯……
下辈子长点心吧。
……
惊悸。
隐藏许久，准备在下届宗门大比一鸣惊人的金丹，此刻宛如被火焰烧灼过的纸团，瞬间化作青烟散去。
童玲珑很想哭，可惜识海中多出雷鸣阵阵，耳内嗡嗡，眼角有猩红滑落，将视线逐渐模糊。
分明碧空如洗，他却看见残阳似血。
咔嚓。
是识海破碎的声音。
靛青色长衫的衣摆微微荡漾，身躯朝着后方仰去，他仿佛听见有许多人高呼的声音。
很快又听不见了。
指头大小的青云失去劫意，渐渐散去。
视线中最后一幕，是苏十二缓缓离去的身影，脸上似有怨气，又显得有些低落，唯独没有看向自己的动作。
“剑仙……救我啊……”
“剑仙……为何不看我……”
……
“供奉，他怎么了？！”徐渊见苏云下来，赶忙冲上去。
“八成会丢掉性命，一成九变成傻子。”苏云沉吟片刻，认真答道。
闻言，徐渊面如死灰，带着最后希望问道：“那还有一丝机会呢？”
“还有一丝？”苏云蹙眉，说道：“那便是成为同我一样的人。”
“跟你相同……那是什么意思？”徐渊傻眼。
苏云想了想，说道：“嗯……会站得很高。”
“有多高？”徐渊下意识顺着问下去，全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闻言，苏云指了指天际：“大概跟它一般高。”
说完，他又摇摇头：“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又为何？”
“因为与天齐高，其实挺寂寞的。”少年遥望着比天际白线低半寸的地方，突然笑了，用力搓揉徐渊的脑袋。
“所以你们要更加努力才对。”
“……”徐渊龇牙咧嘴，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供奉除了翠竹和吃饭之外的第三样爱好。
如果吹牛也分境界。
想必供奉定是极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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