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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看着原本没了生气的尸首,忽然睁眼开始喘息,另一个小黄门同样吓得面色煞白,他放开抓着夏儿的手,两腿打战忙仓皇逃了出去。

        摔倒在地的小黄门亦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出了凝玉阁。

        夏儿扶着门框,远远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疾步扑到床前,喜极而泣道:“姑娘,姑娘你醒了……”

        燕沅难受得蹙了蹙眉,五脏六腑好似都被人生生搅过一般,疼得厉害。

        她勉力侧过头,见夏儿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气若游丝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夏儿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才答:“奴婢吃完午膳回来,就发现姑娘中毒倒在了地上,可等奴婢去太医院请来御医,却说您已经……方才那两人正准备将您抬走呢……姑娘,您醒了便好,醒了便好,您若没了,奴婢一人该如何是好……”

        说到伤心处,夏儿又开始嘤嘤哭了起来,燕沅想安慰她,却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

        她头一日进宫,与宫内之人别说无冤无仇,就是连个照面都不曾打过,到底是何人这般狠,要对她下此毒手!

        燕沅张嘴想问些什么,然冷气倒灌进喉咙中,顿时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夏儿着急忙慌地站起身,“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柳太医柳拓在被请来的路上,满腹狐疑。午后也是他亲手为这位燕贵人诊断的,那时那个叫夏儿的小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她家主子中了毒,请太医前去诊断。可太医院的太医素来是看人下菜碟,听闻是个刚进宫的没甚权势的贵人,都推说忙碌起不开身。

        柳拓本也想袖手旁观,可看她哭成那样,到底心软看不过去,便主动跟着那小婢女去了。

        燕贵人中的是名芸花的剧毒,此毒无色无味,只消沾上一点便会没命,当时他可是反复确认了好几回,按理服下了这么大量的毒应当是回天乏术才对。

        柳拓怀揣着疑问,跟着夏儿进了凝玉阁。踏进主屋时,许是听见动静,屋内人轻咳了一下,唤了声“夏儿”。

        那声儿虽低,且透着几分虚弱,却悠扬婉转,如山间清泉般清澈悦耳。

        柳拓霎时愣了一瞬,不由得想起先前看诊时瞧见的那张艳丽的容颜。然这回床榻上棠红的纱幔已然放了下来,只能瞧见其内隐隐绰绰的影子,柳拓低身恭敬上前道:“请贵人伸出手腕,容臣好生诊断一番。”

        榻内人闻言,将一只皓若白雪的手腕缓缓伸了出来。柳拓盖上干净的丝帕,凝神细细探脉,少顷,却是蹙眉一脸诧异纳罕的模样。

        不知何故,这位燕贵人此时脉象虽弱,但体内芸花的毒竟已消退了大半!

        柳拓年岁不大,在太医院中也没什么资历,但自小跟着父亲云游四海,见过中芸花之毒的人不少,可其中没有一个能像燕沅这样自愈,甚至于起死回生的。

        见柳拓面色有异,一旁的夏儿担忧道:“柳太医,我家姑……我家主子如何了。”

        柳拓收起帕子,抬首安慰道:“夏儿姑娘莫急,许是燕贵人吉人天相,体内的毒已没甚大碍了,只是中毒后身子难免有损,我一会儿开几贴药,夏儿姑娘按时给贵人服下,好好休养,过一阵儿应当能痊愈。”

        夏儿欢喜不已,“多谢柳太医,多谢柳太医。”

        “请贵人好生休息,臣先行告退了。”柳拓收拾好东西,起身施礼道。

        床幔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多谢”,柳拓正欲提步离开,却忽而嗅到一股极其浅淡的香气,他隐隐觉得这股香气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处闻到过。

        然他回想了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自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笑了笑,转身便抛到了脑后。

        夏儿跟着柳太医去取了药,熬煮了半个多时辰,小心翼翼地喂燕沅喝下。

        那药虽苦,但疗效却佳,服下后不久,燕沅明显感觉浑身的痛感减轻了些。

        身子舒畅了,燕沅不免匀出心思开始胡思乱想。她记得白日里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只狸奴,被关在了金笼里,还瞧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虐杀了不少人,那男人虽皮相养眼却心肠歹毒,竟还说要将她扒皮吃肉。

        想起那人凌厉阴鸷的眼神,燕沅便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是个荒唐又可怕的梦!

        燕沅疲惫地闭上眼,越想越怕,心下只求,就算只是梦,也别再让她见到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男人了。

        那厢,燕府。

        燕辙远正与沈氏一同用晚膳,但许是心事重重没有胃口,燕辙远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

        “溪儿今早进宫,可还算顺利?”他蓦然问道。

        一旁的沈氏身子微僵,立作一副感伤的模样,强笑道:“顺利,宫里能打点的,我都给打点好了。”

        燕辙远幽幽叹了口气,“那我便放心了,只要溪儿安安分分的,宫里的日子当不会难过,咱们燕家也会平安无事。”

        沈氏搅紧帕子,垂眸没有答话。

        原以为这个话题便算过去了,沉默片刻,却听燕辙远又问,“沅儿今日怎未前来用膳?”

        听闻此言,沈氏与她身后的方嬷嬷俱是背上一凛,不知向来不关心燕沅的燕辙远今日怎突然主动问起来。

        “老爷,大姑娘身子不适,这厢正在屋内歇息呢。”方嬷嬷开口答道。

        “身子不适?”燕辙远疑惑,“昨日不还好好的?”

        “是啊,我也奇怪。”沈氏道,“故方才特意请了大夫前去看过,说是有些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燕辙远蹙眉自言自语道,“也是我对沅儿不够关心,一会儿,我得亲自前去看看她才行。”

        “不必了!”沈氏忙劝阻,“大夫嘱咐说,沅儿需好生静养才行,这会儿定还睡着呢,老爷前去,难免打扰到她歇息。”

        燕辙远点点头,“那我便改日再去。”

        沈氏顿了顿,紧接着道:“老爷,那大夫说沅儿其实已不适许久了,只是怕我们担忧,一直忍着未明说。她似乎有些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对渭陵那边也惦念得紧,熬得久了身子骨这才出了毛病,故有件事儿我想同您商量商量。”

        听到“商量”二字从沈氏口中吐出来,燕辙远不由得抬眸看来,着实觉得新奇,沈氏仗着有个身居高位且对他有恩的父亲,操持燕家事务时,一向是先斩后奏,从来不与他提前商议。今日这般,着实有些反常。

        但燕辙远还是客客气气道:“夫人请讲。”

        “我原将沅儿从渭陵接到京城来,是想着为她在京城寻门好的婚事,但看现在这般,只怕是不成了。不如还是送回渭陵去,将从前照顾她的老嬷嬷寻回来,再托媒人张罗着挑户好人家,您看如何?”

        将燕沅一并带到京城,本就是沈氏的主意,现在又随心所欲说要送回去,燕辙远心下虽有怨言,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夫人想的周全,一切听凭夫人安排吧。”

        沈氏笑着点点头,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放了下来。

        晚膳后,燕辙远照例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沈氏带着方嬷嬷回屋后,屏退所有下人,低声问:“二姑娘回程的事儿可都安排好了?”

        “都办得差不多了。”方嬷嬷回道,“那些个车夫都是信得过的,保管能顺利将二姑娘送回渭陵去。”

        “好,好。”沈氏一脸焦急凝重,“得尽快将溪儿送走,切不能被老爷发现。”

        提及此事,方嬷嬷蹙眉担忧地问道:“夫人,若是老爷忽然兴起,去了大姑娘那院子该如何是好?”

        沈氏闻言勾了勾唇,笃定道:“他不会去的。”

        好歹当了十数年的夫妻,沈氏对燕辙远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今日之所以问起燕沅,不过是想到了本应该被送进宫的燕溪,自觉作为父亲,为儿女做不了什么,一时愧意上头,这才随口问了一句而已。

        其实心底根本不关心。

        不然怎会任她随意将燕沅带到京城,又随随便便送回渭陵去。

        说起燕沅,沈氏抬眸问方嬷嬷:“那丫头今日还算乖巧吧?可有闹过?”

        “她哪里敢闹啊!”方嬷嬷想起燕沅那个胆小怯懦的样儿,讽笑道,“大姑娘向来不敢在您面前多说一句,今日奴婢告诉她,若事情败漏,谁也活不了,她当即便乖乖闭了嘴。”

        “她敢不闭嘴!我允她在燕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年,她就是为燕家,为溪儿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氏想起当年那桩事儿,愈发觉得窝火,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做错什么,能大发善心将那村妇的孩子养了那么多年,已是仁至义尽。

        只望现下那丫头在宫中能安分守己些,莫要惹事生非露了马脚,然想起燕沅那张招人的面容,沈氏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也不知像了谁,生了这副勾人的狐媚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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