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梦②
...
灰暗色的爆炸淹没了彼此三人的视线，扭曲的空间犹如深渊巨口般将三人孤单渺小的身躯，连同那脆落的声音一并吞噬殆尽。
但....当山峰大地被青灰色的螺旋所扭曲，当这悲惨冷漠的世界被漫过天穹的巨浪所淹没，父亲、柳娅伊和柳露锥所见的，并不是名曰死亡的灰暗.....
而是，那将大地渲染成血般殷红的彼岸花海，长春桜花孤独的枝干在忘川河旁缠绕，灰黄色的天穹中细雨凌乱，烟花绽放时散开的花朵正在云层中镌刻。
那是——远离尘世的理想嚮。
那是——被黑庭圣枪所守卫的极乐净土。
那是——虚无缥缈的永梦青女所长眠之地。
一位少女，黑色头发的少女，正站在随风摇曳的彼岸花海中，抬首遥远望那漫山遍野摇曳着的彼岸花。
随后，她别过头来，望向正牵着柳娅伊和柳露锥的父亲....淡淡的笑了...
那张绝美倾城的脸，或许作为第三观看者的柳娅伊在她转过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认出她的名字，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姫·芙兰......
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与梦中的少女，那个名曰传说之被诅咒的少女。
——吶！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好漂亮啊。
娇小的柳娅伊和柳露锥摇了摇父亲的手，一脸惊讶地说道。
父亲沉默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揉了揉柳娅伊和柳露锥的头，又重新将视线移向那个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女，惊讶的问道。
——这...这里是，哪？
——柳先生.....这里....就是您一直都想要明白的地方。
芙兰倒是很有礼貌的回应了柳娅伊父亲的话。
——我一直想要明白的地方.....你是说....？
——您作为扭曲磁暴研究者的研究课题应该是认为扭曲磁暴的中央存在有某种生命，不是么？
芙兰微微笑着，然后从地上摘下了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走到柳娅伊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插到柳娅伊漂亮的头发上，并微笑着看向柳娅伊，赞赏道：
——嗯！真是可爱的小姑娘，一定非常适合做新娘。
随后，她又抬起头来，望向柳娅伊身后高大的父亲，继续说道。
——我认为先生的研究非常厉害，虽然是人类，但却能猜测到扭曲磁暴中央居然会有生命，这是常人难以突破的智慧与胆识，也是一种跨越常理的思考方式。但只可惜，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不符合您的时代，没有人会赞同先生您的理论。
父亲有些呆滞的看着这四周，眼神中出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可置信，
——所以，你是说...扭曲磁暴的中央会存在着生命.....而且.....就是像这样的生命？
芙兰微笑着点点头。
——嗯。这些漫山遍野的花海....就是扭曲磁暴里连接着的生命，就是扭曲磁暴里连接着的世界，一个久远而又须臾的世界。
——那....你也是这里的生命吗？为什么会知道人类的事？扭曲磁暴....到底又是什么？柳娅伊的父亲继续追问道。
芙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而望向灰黄色的夕阳，漂亮的烟花正一束又一束地朝天穹中飞去，那些五彩斑斓的花火正随着尖啸划破逢魔之时的黄昏，在绽放出终焉之极美后黯然消失。
——扭曲磁暴....应该只是一种诅咒，我不是这里的生命....我只是....一种存在于古老落寞传说之中的怪物罢了，被诅咒了所以才会有扭曲天地的奇点。被封印了所以才会有这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我们创造出这种世界，在这种古老的世界中沉睡，在永远，孤独的梦中操纵着普通的人偶，在人世，在幻世中体验着灵魂的酸甜苦辣。
言罢，芙兰转过头来，淡淡的笑容里似乎埋藏着数不清的悲伤与神秘......
那一刻，彼岸花海随风飘动，散落的花瓣在苍穹中回旋，起舞........
——啊....只可惜，现实中的你们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才会来到此间的世界。扭曲磁暴，只是一列单向通行永不返航的列车而已......
芙兰继续说道，声音中包含着沧桑。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柳露锥的小手忽然脱离了父亲的束缚，她歪歪扭扭的走到芙兰的面前，抓着她的手，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吶....姐姐...你能给我的妈妈做一个标识吗？我害怕妈妈到这里迷路找不到我们.....
芙兰低下头，像个母亲一样温柔的笑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可以噢，等你妈妈出现了，我就带她到你们身边好不好呀？
柳露锥继续用可爱的大眼睛看着她，疑惑的问道
——那.....妈妈要多久才会来呀？
——可能，要很久很久之后才会来.....不过姐姐会在这里等的......会等到她出现为止。
——呜......妈妈要很久才会来吗？
一听到这句话，柳娅伊和柳露锥的眼角又闪烁出泪光，可爱的小嘴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
芙兰陷入了沉默，她看着这两个抓住她的手的小女孩，眼睛里满是母性的慈爱。
——那妈妈一个人在研究所里会很孤独的，我不要....我不要....呜呜...我要给妈妈编花圈。
柳露锥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拉着芙兰的手轻声哭泣着。
柳娅伊也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她转过头来，望向父亲，哭着问道
——爸爸，你能打电话叫妈妈早点过来吗？我想妈妈了......
面对两个小女孩的哭泣，父亲只是苦笑着，苦笑着不能说明，他不愿意告诉这么小的女孩子死这种恐怖的事情。他更不愿意告诉柳娅伊和柳露锥，母亲可能永远也不会来这边的事实.....
他不想让她们伤心，因为每次看到她们哭泣他的心里比她们更痛。他只能轻轻叹口气，站在那边沉默。
芙兰看了看站在那边发愣的父亲，随后又看了眼两个握住自己手哭泣的小女孩，忽然....她蹲下来，蹲在柳娅伊和柳露锥面前....缓缓开口了——
——其实，姐姐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妈妈不要那么孤独。可以让你见到妈妈噢。
柳娅伊和柳露锥立刻停止了哭泣，就连站在那旁的父亲也望向了芙兰，眼睛里满是惊讶。
——姐姐，你可以让我们见到妈妈吗？
芙兰微笑着点点头，她的眼中满是温柔的溺爱，那是身为第三者的柳娅伊从未见到过的。
——嗯，可以噢....只是，只能一个人立刻见到，另一个人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见到，这样可以吗？
——这样......唔...
柳娅伊和柳露锥都陷入了沉默，似乎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两个小女孩都非常想念母亲，都想快点见到母亲，可.....能见到母亲的——
或许只有一个...
但这时，柳娅伊却将头移向了比她小一点的柳露锥，柳露锥的眼里还噙满了泪珠，很显然仍在害怕看不到母亲柳月雫。
忽地！她的视线变得坚毅起来。用小手擦干眼角的大颗泪珠，并轻轻摇摇芙兰，用平静而坚定的口气说道
——“让露锥做那个可以立刻见到妈妈的人吧！”
此话一出，就连芙兰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中满是意外。
一旁的柳露锥揉着眼睛看着她，呜咽着小嘴，似乎说不出话来。
芙兰摸着柳娅伊长长的头发，继续柔声问道
——真的可以吗，这可能是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也说不一定噢....
——嗯！我不怕！不管是多久！我都会好好等妈妈的！
柳娅伊又擦了一颗从眼角挂着的眼泪，用坚定的声音回应了芙兰的问题。
芙兰笑了，那充满溺爱的暗红色眼中隐约含着淡淡的泪花。她又从地上摘下一株彼岸花，放到了柳娅伊漂亮的发夹上
——真是听话而又坚强的姐姐呢。
随后，她抬起头来。又望向站在旁边默默流下眼泪的父亲，轻声问道——
——那，柳先生你希望怎样呢？
父亲只是摇摇头，泛红的眼眶里闪烁着泪花，但他没有去抹这大丈夫的眼泪，而是微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永远镌刻在那久远与须臾之中的话——
——“我希望永远陪伴在她们身边，永远守护着她们，哪怕只有机会守护一瞬也好...我想保护她们，不论风霜雨雪...还是春夏秋冬，保护着她们慢慢度过人生的酸甜苦辣...”
——“嗯....”
芙兰点点头，然后轻轻推开柳露锥，示意柳露锥回到她父亲的怀里。
柳露锥用可爱的大眼睛最后看了芙兰一眼，随后歪歪扭扭地走到父亲面前，然后一下子就扑倒在父亲的怀中...
看着她走到父亲面前，芙兰幽幽的叹了口气，随后望向那昏黄色的夕阳，眼睛里仿佛潜藏着一个古老而又残破的文明。
最后，她别过头来，柔声对柳露锥说道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你能接受得了吗？
——我...我...我不怕！我也要像姐姐那样....坚强！
柳露锥战战兢兢地点点头，随后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我就开始了....
芙兰将手对着柳露锥，随后又从地上取下一片彼岸花的花瓣....忽然..她轻轻扯了一下花瓣。
凉风吹拂过被彼岸花海所覆盖的大地....
那一刹，柳露锥的脸立刻变得惨白，眼角边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落下，滴落在脚下的彼岸花海之中，形成如血般殷红的水晶。
但柳露锥终究没有哭出声，她咬牙坚持着。
当芙兰将花瓣完美的分开，并放在花海中后，柳露锥的身体中便立刻冒出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大，一个小，齐整的站在芙兰的面前......
而父亲怀中的柳露锥则渐渐闭上双眼，仿佛陷入了深沉而又甜蜜的梦境一般安静地沉睡着，犹如永梦之青女一般缓缓堕入那虚幻而须臾的蝴蝶之梦中....
芙兰看着柳娅伊和柳露锥，伸出纤手，开始将这两个大小不同的碎片重新塑形....再塑形..
——大的那个塑形成了一个和柳露锥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而小的那个，则塑形成了一个男孩子模样的柳娅伊...
做完这些，芙兰轻轻将塑形好的碎片一吹。下一刻，这些碎片便落入了倒映着烟花影子的水面中，水中涟漪绽放，清波被弹开后又回旋...
——那个...露锥怎么了？
父亲有些担心的问道。
芙兰轻轻摇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后平静说道。
——“刚才从柳露锥身体里提出的那个碎片......是柳露锥的意识。我将她的意识送回了生者的世界，并用柳露锥意识中的一小块意识碎片做了一个男孩子模样的柳娅伊，也就是说，柳露锥会和这个新制作出来的柳娅伊回到她母亲身边......对于柳露锥而言，她就仿佛做了一个很深沉而久远的梦一般，仿佛做了一个久远而又须臾的甜蜜之梦一般，安静而孤独的沉睡着。”
随后，她又将视线望向柳露锥的父亲，此时，父亲的双手正轻轻护着柳露锥的身体，他用粗糙的手擦去柳露锥眼角的眼泪，那温柔的笑容仿佛可以将人世间的冰冷驱散。
——柳先生.....你....
芙兰欲言又止，她看着柳露锥父亲那高大的身躯，一时语塞。但最后，看着那张沧桑的笑脸，她还是开口了，声音不知怎么有些沉重。
——我得将你的意识和身体分离开，这样，你既可以用身体永远护着沉睡的柳露锥，也可以用意识陪伴着即将前往彼岸的柳娅伊......这样...可以吗？
不料柳娅伊和柳露锥的父亲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嗯，谢谢你。
——.......
就当他说出谢谢的那一刹，芙兰眼角的一颗眼泪忽然落在了漫天彼岸花海之中。
她急忙摇摇头，随后慢慢说道：
——“我不是好人，不值得别人感谢，我只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怪物....仅此而已.....在这漫天彼岸花海中沉睡便是对我罪孽的无尽惩罚....”
——但....我仍然...感谢你愿意帮助我们。
风在彼岸花海中缱绻，当语终人散，芙兰终于狠下心，摘下了另外一朵彼岸花.....
随后，柳露锥父亲的身体便开始慢慢变化，他的双腿盘出了粗壮的树根，双手开始长出清脆色的枝叶，身体开始变高，变粗。头发仿佛那春天的枝条般.....飞速生长着。
那粗壮的树干深深扎根在彼岸花海的大地上，而头顶高大繁茂的树枝则遮天蔽日。为怀中娇小的柳露锥挡下了一片隐蔽。
最终，柳娅伊和柳露锥的父亲变成了一棵参天巨树.....
一棵屹立于漫天殷红彼岸花海之中的参天巨树。
在那不见曦月，不同于童话的久远而虚幻的世界，盘旋缠绕在大地上，繁茂青葱的树枝犹如网般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
一棵曾在无数个日夜、无数个喜怒哀乐的人生里
——出现于柳娅伊梦中的参天巨树。
当参天巨树停止生长，从夕色的天穹中便裂开了一道金色的缝隙，芙兰抬起头来，目视着两道光芒碎片在这漫天彼岸花海之中消散.....
那是真正的柳娅伊和柳娅伊父亲的意识，在穿透名曰悲怆的苍穹之后.....
一并消失在了彼岸之中的诀别......
她的眼角又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随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出了那句柳娅伊和柳露锥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
——“终有一天....梦会醒来，不论你也好，我也罢....”
——“那伴随着人生直至梦醒时分的酸甜苦辣终会散去。”
——“我们，终会在彼岸花的尽头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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