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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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彼岸花染红了整片山野、整片大地，那娇艳而凄美的绯红一直蔓延到了昏黄色的天穹边。
镜月梦香怀抱柳月雫飞过大地时的气流横扫而过，捎带起彼岸花瓣在空中飞舞回旋。
“没想到这个地方...已经变成这样子了。”
柳月雫望着那漫过山野的彼岸花海，发出一声沉沉的感慨。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青葱翠绿的平原，公路交叉横错，坐落有致，时不时还有成群的牛羊在平原上吃草，但自从那青灰色的螺旋从天而降...滔天洪水淹没了整片大地之后，这里就被永远地封锁，永远被世人所遗忘，没想到却长出了这如血般殷红的哀悼之花。
“是...那棵参天世界之树所做的么？”
她这样想到，她仍然记得当她第一次来到那棵参天世界之树下，抱起柳娅伊和柳露锥时，那棵树下只插着几株瘦弱的彼岸花，没想到现在已是漫山遍野...
镜月梦香如飞燕般从低空中拂过，在扫过一大片彼岸花瓣之后又朝高点的地方飞去，并放缓了速度。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镜月梦香的声音从上面飘来。
“嗯...”柳月雫点点头，随后望向那棵几乎要遮蔽半个天穹的大叔，视线中夹杂着几分朦胧，“只要看到那棵树，我就知道这是哪了。这棵参天世界之树...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变过啊。明明是棵只有一面之缘的巨树，但...不知为何，再见到的时候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和熟悉感...明明树皮是那么粗糙，那么坚硬，但靠在上面却有着一种言不尽的温暖感，就仿佛那个人用那双温暖的大手将我轻轻抱住一般。”
“那个男人？”镜月梦香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我的丈夫啦...”柳露锥继续说道，“和柳娅伊、柳露锥一样，我的丈夫也死在了十年前那场扭曲磁暴中，但现在仔细想想看...他真的死了吗？他真的不在了吗？或许...他只是变成了这棵参天世界之树，继续在这被遗忘之地守护柳娅伊和柳露锥，守护只剩下一个人的我吧...”
“...”镜月梦香沉默了一会，随后又继续开口问道，“你...曾经在这棵树下呆过么？自从这发生了扭曲磁暴之后，你有近距离接触这棵树么？”
“有啊...虽然只有一次。”柳月雫苦苦一笑，“在把柳娅伊和柳露锥抱下来的那个夜晚，我们三人就倚靠在这棵树下睡了一宿。那种感觉...我现在也不会忘记，虽然夜风是冰冷刺骨的，但靠在树下，怀抱两个孩子的感觉却是那么温暖，从心里暖到全身...就如阳光包围着全身一般。”
“那...你在这棵树下，有见到过真正的柳露锥么？”
“真正的柳露锥？”柳月雫愣了一下，又缓缓开口问道，“那是...什...呀啊？！”
可惜话语未了，突如其来的下坠感和俯冲感便从脚底扩散至全身！狂风直接打断了柳月雫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经受强大气流撞击后的二人就如折翼之鸟般朝地面俯冲而下，并连带起无数片彼岸花瓣。
镜月梦香死死抱住柳月雫，下一刻！二人直接狠狠地撞击在了彼岸花海上！在一阵花舞飞散中骨碌骨碌地滚出好远好远的距离，并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彼岸花的花瓣在空中回旋，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柳月雫过了好一会才费力睁开双眼，立刻望向一旁的镜月梦香：“唔...刚才发生了什么？哎？！镜月梦香小姐，你没事吧？！”
她还记得，在坠落下来的瞬间，是镜月梦香护住她并用身体承受住了撞击，如果一个人类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早就扭断颈椎而亡了。
在听见声音之后，镜月梦香便猛地睁开眼，那淡棕色的双瞳里正闪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威光，就在柳月雫意识反应过来的瞬间，镜月梦香便已经放开她，并站起身来，用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土和血色花瓣，猛地做出拔刀的姿势，一双如鹰般锋利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
下一刻！金红色刃的太刀缓缓在她手中构筑浮现！
当她手握刀柄，当刀锋出鞘...
一阵狂风便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整片花海！刹那间！惊起万千飞花血雨，捎起她散乱的马尾，吹动那发髻上摇晃的小花，那几乎实体化的杀意在转瞬间便爬上了柳月雫的背脊，令柳月雫从头凉到脚底...
柳月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坏了，急忙从花海中爬起来，往后退了几米，并小心翼翼地问道：“呐...镜月梦香小姐...你...没事吧？”
“妾身没事，这点高度是不可能伤害到妾身的，哼！如果你把太阳砸到妾身身上，或许还能对妾身造成伤害，但仅凭这点风，根本不可能对妾身有作用！”
镜月梦香这样说道，听起来像是在回答柳月雫的问题，又像是在嘲讽另一个人似的，她那双已经泛出淡淡银光的灰色瞳孔几乎已经要将苍穹击穿！如鹰般锐利，如刀锋般锋利！
“吶...”柳月雫又本能地后退两步，望着漫出淡淡威压的镜月梦香，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销烟和战尘的味道，镜月梦香缓缓别过头来，侧目扫过柳月雫的身体，此时她的脸上已然写满了从未有过的凝重。
“柳月雫...现在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知道吗？”镜月梦香用无比严肃地口气说道，“朝你觉得最正确，朝你最终要前往的那个方向跑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总之就不要再靠近这里！！”
“但是...”柳月雫还想说什么...
“快去！！”镜月梦香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利箭般穿透柳月雫的耳膜，震得柳月雫愣在了原地。
此时，在危险降临前的她就和那个曾经在灾难降临的最后一刻用双手护住孩子的男人一样，用这样简单而又复杂的话语命令柳月雫离开...
柳月雫怔住了，仿佛在冥冥中，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又看到了那个她最爱的丈夫的背影...
当初，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自己和丈夫生离死别...
——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呢？
她曾经无数次这样问自己，为什么，要留下自己存在在这冰冷而苦难的世界之中...
直到，她看到了那娇小的身躯挡在了她面前，在心中生处的某种东西忽然断裂，恍惚间，她忽然看到了一切的答案...
——恍惚间，她简单而复杂的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自属于自己的答案...
她这样想着，这样呆滞着。直到，平静而温柔的声音将她那几乎要断裂在回忆深处的思绪唤起...
“别那么紧张，我会让那位小姐好好离开的。”
恍惚间，从前方忽然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柳月雫和镜月梦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一个孤独而坚实的身影。
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那边，穿着一身休闲装，披着一件随处可见的外套，还戴着草帽，看样子像是来度假的，又像是来考察的。
帽檐下的阴影里隐藏着他神秘的微笑，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头，那一霎，彼此的视线在彼岸花海中交织，一片又一片血色花瓣在风中回旋。
中年男人缓缓摘下帽子，露出那张被时间和岁月折磨之后沧桑的脸，那印在脸颊上的触目刀痕，似乎是在暗示着他不同于寻常人的身份...
他正沿着彼岸花海朝镜月梦香这走来，步伐虽慢，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压迫感，以至于彼岸花们纷纷散起，飞舞而起...
如果柳娅伊还在这，一定会非常意外的认出这个男人——这个和她一起做了火车，还请她吃饭的中年大叔——亚特兰。
“小姐...”亚特兰将视线移向镜月梦香身后的柳月雫，有礼微笑道，“您这般倾城动人，那结局肯定不会就此停留在我这老大叔面前，请您离开这，寻找到那只属于自己的结局吧...”
言罢，他指了指身后参天世界之树的方向，似乎是在告诉柳月雫，她要找的人就在这彼岸花海之后，在这遗忘世界的正中央...
柳月雫怔了一下，她先是望望已经满怀杀意、蓄势待发的镜月梦香，随后又望向花海那边，一脸和蔼微笑的中年男子亚特兰。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别过头，最后又看了一眼镜月梦香娇小的身躯，似乎是在留恋，似乎是在回味这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似乎是在留恋这记忆深处最后的场面...
但最终，她还是不再回首，朝那棵参天世界之树的方向跑去...
花瓣在脚下随风飘逝，隐约还有露水会打湿柳月雫的小脚。这条路很细很窄，但只要不停走下去便会不断向前，直到脚印消失为止...
或许镜月梦香是不愿再帮助他，或许那个站在彼岸花海中的中年男子是某种比娅神还恐怖的存在，或许这一切都是如镜花水月般虚幻的幽梦，但这些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脚下的路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和那参天世界之树亦是实在存在着的。
对于她而言——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终要前进的方向...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从那青灰色的天穹被扭曲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被书写进了既定的轨迹，从那扭曲螺旋接触大地的那一刻起，她的时间就已消失在了漫长回忆之中...
耳畔仍回荡着爱人曾对她所言的话，而如今，这句简单而又永远镌刻在她心中，她孤独的灵魂之中的话语却成为了一盏明灯，指引着她朝彼岸花海中义无反顾地前进...
——或许，当久远时空之后，当世界终焉之后....
——终有一天，梦会醒来，而那伴随着人生直至梦醒时分的酸甜苦辣会渐渐散去。
——不论你也好，我也罢。我们，终会在轮回的须臾间相见。
——我们，终会在彼岸花的尽头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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