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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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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入眼帘的,是被大雾所弥漫的大海。

  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一种仿佛被深渊渲染一般的青灰色。朦胧的海岸线一直延伸到远方,看不见尽头。

  柳娅伊望望被大雾弥漫的四周,随后把黑色竹刀从一个很小的红色布袋里取出来。

  这个布袋的名字叫火鼠裘,是镜月梦香拜托她寻找的第三件物品,和前两个没有任何用处的收集品不同。这个神奇的小皮囊对柳娅伊而言,有着非常大的作用。

  ——它可以装非常多的东西,必要时甚至可以把自己装进去,然后让火鼠裘变成一只老鼠,通过这种方法以躲避或度过某些危险。

  循着神秘老妇人的指示,柳娅伊终于来到了面前这块大石像前,柳娅伊伸出手,拂去青色的苔,并摸了摸上面已经有些模糊的痕迹。

  古老的石像上正镌刻着诡异的符文,这些符文断断续续的字符组成了一串极其隐晦的短句——“神龙之珠,同与君伴舞,幽壑潜蛟,花开寂者,即为长春之桜。”

  柳娅伊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四周,即使看不见远处有什么,柳娅伊也非常清楚那远处存在着的风景。

  在这片云雾缭绕的海域之后,便是被称为蓬莱、方丈、瀛洲的仙乡。传说仙山之顶盘旋着神龙,神龙怀中孤坐着一位如长春之桜般倾城高洁的银发少女,少女手握由眼泪制成的蓬莱玉枝,抬首孤独仰望着那不见曦月的青灰色苍穹。仿佛在久远时空的洗礼间思念着某人,等待着某人,千载永不渝。

  而柳娅伊要的蓬莱玉枝和神龙之角就在这蓬莱仙山的山巅,就在那位少女的手中。

  这些云雾,无非就是用来守护蓬莱仙乡的迷境,是困住常世之人的永劫轮回,只要稍有怯意,便会掉入那久远与须臾的轮回之间,在尘世、在幻世永远的彷惶,直至时间终焉之时。

  柳娅伊轻叹口气,随后从裙兜里取出仅剩下的一枚铜币,将铜币放到了小地藏像前,双手合十,轻拜了一道。

  生活在此岸的生灵中,没有任何生灵真正到过仙乡,因为只有来自彼岸之人,才拥有踏入仙乡的资格。所以....只有出生于那片彼岸花海之中,出生于彼岸的柳娅伊,才可以独自一人踏入仙乡。

  她听其他生灵说,通往仙乡的道路必定凶险异常,如果没有小地藏的守护,可能就会变得更加危险。参拜了地藏,地藏便会保佑柳娅伊在此行中更加安全。所以,柳娅伊决定放下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枚铜币。

  ——放下那象征着凡尘物欲的最后一枚金钱,独自前往孤寂的仙乡。

  做完这些。她便慢慢跨过古老的红色鸟居,小心翼翼地坐到停在鸟居后的小木舟上。

  水面荡漾着清波,那清冽而冰冷的海面,就如同泛起波浪的银镜般将她的影子倒映在水中。整片海域迷雾缭绕,凄清肃杀,水面上倒映着的景色亦是一片灰暗,就如儿时曾经见到的天穹一般镌刻着久远与须臾。

  柳娅伊小心翼翼地用手划着木质船桨,因船桨划动而泛起的微波在水面上寂静绽放着,回荡着....直至隐没在雾中.....

  温度低的令人发抖,柳娅伊用纤指在水面上轻轻一触,从指尖传来的冰冷感立刻贯彻了全身。

  “好冰冷....”

  水就犹如初融之雪般刺骨而澄澈,虽然四周云雾缭绕,但柳娅伊还是可以看清水下的景色,看清水下那片孤独寂静而冰冷的世界。

  水下有些地方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底,看来...这片海域是相当深了,深到以至于就连阳光都无法照射下去。

  不过...隐约地,柳娅伊还是可以看到一块巨大而极长的黑色物体正潜在水中。

  这个黑色物体几乎将整个水下全部覆盖,或许其高度就已接近这片海域的深度,而那长度,更是遥不见尽头......

  听神秘老妇人说,在仙乡之下,曾有‘背负泰山’、‘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以及大鹏鸟化鸟时留下的巨鲲的尸体。而仙乡,就是大鹏鸟背上的、所谓‘泰山’的极乐净土。大鹏鸟死后,巨大的尸体落至东海,引发世界性洪水淹没山川大地,蓬莱仙乡因此得以显现。

  柳娅伊又回望向来时的方向,待确认象征着此岸的淡红色古老鸟居已经消失在雾中,整艘木质小舟已经完全被云雾所包围后,她便慢慢放下船桨,轻轻躺在船头,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仙乡为彼岸的世界,而这片云雾缭绕的海域便是连接此岸与彼岸的黄泉之路,若要引渡,必须依赖意念的指引。人死后魂归久远与须臾的彼岸,化作漫山彼岸花中殷红的一株;同样,蓬莱仙乡作为神明的乐土,必须依靠冥冥中命运早已既定的指引才能到达,如果只是一味急于求成,那么很快便会迷失方向,直到死亡。所以,彼世之人若想引渡,最终只能靠梦境。

  须臾而幽幻的梦境会牵起此岸和彼岸的丝线,将此岸和彼岸融合成黄昏之交般的朦胧。

  就和她曾经独自和天竺神殊死搏斗的永梦青女之地一样......

  沉沉地闭上双眼,久违的梦境又一次笼罩在她渐行渐远的思绪之中......

  ..........

  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绽放在天地之间,随风摇曳,随风飘动着。那殷红而娇艳的花瓣,那绝美而凄清的花枝,在亘古之初的世界中,构筑起一个如血般殷红的海洋,构筑起一个一望无垠地,连接着天与地,人与神那遥远渺茫而神秘的界限......

  冥冥中,似乎有某些想要抓住,但又无法抓住的忽近忽远之物。就如彼岸花的花和叶,花开叶落,叶开花落,花叶永不相见般。

  无尽黄沙如排山倒海般将大地吹向天穹,残破古老的废墟在黄沙的吹拂中渐渐隐没,沙漠浸透着无边无际的灰黄,那是辉煌文明消亡之后所留下来的唯一回忆。

  那是——远离尘世的理想嚮。

  那是——名为拉瓦翁哈的巨大天空乐园。

  那是——被黑庭圣枪所守卫的极乐净土。

  那是——百万神明所居住的巨大平原。

  此时,崩塌毁坏的废墟下已经悄然长出绯红色的花枝,明明..沙漠具有一种抗拒一切生命的能力,沙漠具有埋没一切辉煌的能力,但仍有生命在毁灭的文明下悄然绽放。

  ——生命,真的是顽强,低贱而伟大着啊!

  ——就和这满山遍野的彼岸花一般,就和这不见曦月的青灰色苍穹一般!在凡世,在幻世中演绎着久远与须臾的终焉之绝美!

  这遥不见尽头的残破废墟中,重生之沙的苍老和沧桑,如老者的幽玄一般保护着理想嚮的断壁残垣,让它在沙漠的腹地,在历史的最深而落寞处,负重毁灭而能够长久的遗留存真,也让它历史的厚重如石纹的风痕一样层层叠加,那样醒目,不用任何仪式,即是对自然的庄重之美的丰腴凄咏,那是在真正久远时空雕刻下的皱纹,是名曰神明的拉瓦翁哈,而不仅仅只是被毁坏的残破回忆。

  同样的,重生之沙因有了这样久远的黑庭圣枪的存在而构筑起不朽的威严,才让沙漠中的每一粒砂砾都格外灰黄而灿烂。让在花鸟风月中,在凡尘世俗中的砂砾都点缀起了神圣的光芒,让天地膜拜,让森罗禁不住拜伏在这早已毁灭的古老废墟中,双手捧起那传说的重生之沙,让砂砾从指缝间沙漏一般流溢而出,让人感到温度,感到力度,感到茫茫天地之间那‘哀吾生之须臾’的悲怆和日月轮转与花鸟风月的枯久侘寂。

  既知只是久远而虚幻的水月之梦,只是爱与须臾的蝴蝶之梦,但柳娅伊却仿佛神游于天地之间一般,感觉意识已经同这无尽的永恒世界连结在一起,眼前所见之景在时间的斗转星移中飞快变化着,从花海化作山脉,从山脉变为苍林,从苍林消逝至沙漠,这片久远到已经让人遗忘的世界经历过沧海桑田般的演变,文明更迭,兴盛衰落,甚至是这片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被一切生命称之为极乐净土的远离尘世的理想嚮。

  “原来...一切都没有留下...远离尘世的理想嚮,黑庭圣枪所守卫的极乐净土,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绝望罢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荡,柳娅伊缓缓将视线移向荒凉的黄沙大地,在那片宽广的黄沙大地上,只有被青灰色铁链束缚着脚踝和手腕的芙兰仍独自站在那...独自站在那孤独的重生之沙中......

  芙兰抬起头,望向遥远的青灰色天穹,绯红色的眼瞳中似乎隐藏着一个古老的文明,一段曾经落寞的回忆。

  ——一首,曾经绫罗而零落的无名之诗

  “或许,它意味着一种远离尘世的渴望和幻想,一种当我们在仰望漫天星空时所感受到的古老孤独和悲怆,一种对物哀于森罗万象感伤而超越形而上的庄重凝美。”

  “但,无论在娅神心中,神明的拉瓦翁哈呈现出什么面貌,实际上都是娅神自己内心的展示,娅神从幻想中的理想嚮里看到的...其实只是名曰自我心象,名曰永恒的孤独凄寂...”

  “原来...理想嚮的倒塌、拉瓦翁哈的毁灭是注定的,余善的恶性注定了世间从来就不存在极乐净土,所谓理想嚮的繁华,只不过是幻想出来的镜花水月,最久远而孤独的浮世沧梦,最纯真而缥缈的黑暗童话,最须臾而又悠久的永劫轮回。”

  “只是,溺亡于时间之下的娅神们,正因为如此‘恶性’被禁忌于消亡之美下,反而在思绪感官上产生了异常性的快感与刺激,继而讽刺地引发出美好、难尽的理想嚮式幻想。”

  “既因恶的反冲之美,让娅神窥伺到诸如理想嚮之‘恶’的来源,那是比兴趣,比意识更为遥远而深邃的存在,以一种无法遏制的本能性强大力量令人神摇魂荡,在其根底,依然是娅神、是须臾的殉道之人本性的显露。”

  “在这不被森罗庞然所认可的价值之下,在这世间朦胧的浇筑之下,矛盾的回忆已经将议会扭曲,将娅神扭曲,娇艳的文明之花从鲜血之壤上绽放的那一刻起,便美得恶毒、卑劣而脆落不堪。”

  “我们生之于此的意义,究竟名曰何物?而我们的所要前往的,遥远而虚幻的未来——”

  “究竟名曰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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