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吃米(七月初八)
眼见李满囤走向谢尚, 显荣和振理两个小厮赶紧地捧了两只栗色的描金雕花匣子站到了谢尚身后。
李满囤把儿子李贵中抱到谢尚脸面前的时候,谢尚学着旁人的样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贵中,然后便被李贵中的胖脸吸引了注意——红枣这弟弟的脸,谢尚心说:怎么能胖得跟三个球并排排在一起似的?就是不知道这手指戳弹上去会怎样?会跟球一样会反弹回来吗?
啊——, 好想弹一弹他的胖脸啊!
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自李贵中脸上移开,谢尚拿过显荣手里的匣子打开递给李满囤道:“伯父,这是我爹娘让我捎给贵中弟弟的!”
李满囤瞧匣子里装着孩童项圈、手镯、脚环等五个大小不一的金环和一个精致的富贵平安锁, 不觉笑道:“倒是又让你爹娘破费了!”
俗话说“礼轻情义重”,李满囤想:而谢大爷每回都是重礼,可见谢大爷对他的情谊真的是极好的。
对于谢子安这回送贵中足金首饰,屋里人其他人看一回也就罢了——毕竟都是见识过谢大爷下万两聘金场面的人了,现自不会因为一匣子金器而大惊小怪。
第二个匣子打开是几件蚕丝软缎婴儿衣服。
众人看了自是更不会惊叹了——丝绸衣裳再贵还能贵过足金?
不过王氏瞧着倒很喜欢——她正想学做丝绸衣裳呢, 现从贵中的小衣裳开始练手倒是有参照了。
现在的李满囤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兄弟李满仓——一见他就禁不住想起他闺女李玉凤抢红枣婚书的事,气难平。
幸而今儿李满仓没在主桌,李满囤抱着儿子一边往李满仓所在的次桌过去一边自我安慰道:如此他只要过去随便点个头倒也罢了!
正巧李满仓也自觉没脸见李满囤,故而他在李满囤到他这桌时只是跟在二房的李满坛身后打了个招呼便就赶紧把小银镯给了王氏。
王氏根本就不想收二房的东西,但看到男人已经转脸在和三房的李满园说话,也不好节外生枝,只得忍耐收了。
近来李满园卖枸杞得了钱,故而今儿便听他媳妇钱氏说的放长线钓大鱼的话送了个足有半两的“年年有余”银锁。
一桌的李贵雨冷眼看着他三叔李满园唱作俱佳地拿足银锁逗弄李贵中,不觉感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爹天天风雨无阻地帮忙接送三房的贵富上下学,而他三叔至今也没给他们这房人一钱银子的礼。
李贵林送了一个摇起来“咚咚”响的拨浪鼓, 李贵银则送了一个众人都没见过的稀罕玩具——一个木头圆盘上面立了木头做的一只母鸡和四只小鸡。五只鸡的鸡脖子都是活动的, 然后鸡头上都系了线。五根线穿过圆盘中心的小洞系到一处。如此一扯线, 对应的小鸡或者母鸡的鸡嘴就会敲到圆盘上发出“笃笃”地啄食声。
李贵银这个玩具一拿出来,李贵中还没咋样,李满园、李贵雨、陈宝、陈玉的眼睛就先直了——即便李满囤瞧见李贵银的演示也都撑不住笑了,心说:这么稀罕的玩意,贵银都是从哪里寻摸来的?这可真是太有心了!
李贵银虽然年轻,但自他媳妇林氏给他生了儿子李兴文后,家常也没少琢磨要如何把日子过好——他也想有钱能培养儿子进城读书!
李贵银是次子,分家得的地有限,故而李贵银能想到的来钱方式也就是跟他满囤叔和满仓叔一样做生意。
本来跟李满仓一样卖菜是最简单的。但因眼下还住在老宅,一大家子人一锅吃饭的缘故,这生意李贵银却是不能做。于是李贵银便只能另辟蹊径。
夏忙过后李贵银没事就进城寻摸有啥生意好做。如此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教他寻到了庙会上卖玩具这个商机——似这样一个“小鸡吃米”玩具,庙会上能卖二十文。
李贵银会点木工,做这个并不难。故而他今日便送了他近来做得最好的一个给李贵中。
李贵银看众人玩得开心,心里高兴,便忍不住摸着脑袋傻笑,心说:看来他这个玩意做得不错,马上中元节庙会怕是能卖上不少钱——往后几天他得加紧多做一些才是。
一时堂屋里众人都一一见过,李满囤把贵中交给了王氏,自己则把刚众人送的东西都收到王石头送的大摇窝里,然后把摇窝搬到了月子房里——虽说已出了月子,但李满囤打算参照先前李贵林媳妇江氏生李兴和时的例子给王氏做双月子!
王氏抱着儿子进了东厢房,红枣一见立刻迎了上来。
“娘,”红枣好奇地看着王氏怀里脸蛋都长横过来的弟弟,强忍着戳一指试一回手感的想法,高兴笑道:“弟弟长好看了啊!”
看来这世孩子普遍不好看还是营养没跟上的缘故,红枣心说:比如她娘现吃得好,她弟的模样比前世孩子也就不差啥了!
王氏笑道:“是吧?我天天瞧着倒是感觉不出!”
王氏对于氏的恨原就不比李桃花浅,而李玉凤抢红枣婚书这件事更是加深了王氏的怨恨——她这个继婆婆,王氏愤怒地想:抢夺了原本属于她男人和儿子的祖产不算,现竟还生养了个贱种出来抢夺她闺女红枣的婚书——简直是太没天理!
若不是这回听了余曾氏转述的李桃花对李满囤的劝说,王氏知道得顾忌红枣出门前后的兆头——王氏这回是真打算拿李玉凤去填塘。
既然李玉凤敢狠心来要她家红枣的命,王氏光棍地想:她不仁我不义,我又有啥不敢要她的命?
但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忍下这口气,王氏便就不好在人前处处针对于氏——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不然胡打一气,造成“打蛇随棍上”的局面,比如李桃花先前那样,可就不好了。
不过王氏也不愿再做低服小把于氏当婆婆恭敬,故而当下她只把于氏和陆氏相提并论。
“娘,族长嫂子,”王氏抱着儿子走到于氏、陆氏跟前带道:“我们贵中来了!”
对于继子李满囤和王氏的儿子李贵中,于氏瞧他就跟拦路虎似的,真的是没法喜欢。
但碍于人言,当下于氏还是和陆氏一起并头瞧看了两眼,勉强夸赞了一句“是个好孩子!”。
说着话于氏打开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布包拿出里面的一套小孩儿的衣服抖了抖展示给众人瞧看:“王家的,这是我给贵中做的一套衣服,你看着给孩子换洗吧!”
衣裳是去岁于氏给钱氏还在肚里孩子做的——今儿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王氏口头谢了于氏一句,就转看陆氏给做的衣裳去了。
红枣见她娘抱着她弟腾不出手,便自发地跟在她娘身后接了于氏送的衣裳。
因为玉凤的事,郭氏现一点也不敢在人前出头。她混在二房的妯娌里把东西直接递给了红枣。王氏看到也只当没看到一样自顾和孙氏、钱氏说话——二房的郭氏也不是什么好人,王氏心说:好人能教养出李玉凤这样的女儿?
所以她有自知之明最好了,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能够忍住。
对于钱氏,王氏虽说心中也是不喜,但因放眼整个氏族,王氏就没一个亲近族人,故而对于眼下钱氏的主动奉承,王氏就没冷脸——毕竟是儿子的好日子,王氏想:她若真的一个不理,也是不好看!
如此不一会儿,红枣便抱了一堆衣裳——差不多每个妇人都送了自己的针线。
所以,红枣看着手里大大小小的衣裳禁不住暗搓搓地想:她娘先前只肯准备几套小衣裳,其实是早知道有人给送吧?
堂屋里谢尚主动问王石头:“王伯父,你们山里狼多吗?”
王石头家住深山,从未听说过雉水谢家的名号。
今儿王石头在堂屋看到李家人恭维谢尚,也只以为是一般人家恭维女婿的习俗而已。
王石头可看不懂谢尚身上细枝末节的精细穿戴——在他眼里,谢尚身上黛蓝暗绣竹纹锦缎袍子与李满囤身上的霁青软缎袍子差的也就是一个颜色而已。
当然,堂屋里其他人,包括李满囤在内也都以为绸缎都是一样的就是了。
王石头作为准舅舅自是不会怠慢谢尚这个外甥女婿。
“先前多!”王石头实诚道:“但去冬今春被我们几族人联手打杀过后就少了——嗯,往后三五年内都是稀稀的了!”
三五年,谢尚默默地把这个时间点记在了心中。
“王伯父,”谢尚又问:“你们都是怎么杀狼的?”
王石头道:“主要还是按着猎人的安排帮着放套索夹子……”
“这套索夹子都是怎么放的?”谢尚不耻下问。
……
主桌上的李氏族人听谢尚和王石头说话都插不上嘴,独陈龙听了一刻,忽而问道:“王大哥,你们山里套索听着跟我们村不一样。你也教教我怎么放?我们村外面也有不少狼。”
红枣姑夫家也有狼!谢尚看陈龙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山里人最恨狼进村伤人咬牲畜。故而王石头一听说陈龙他们村外面也有狼,立抬头看了看日头,眼见天色还早,便站起身道:“陈兄弟,这天离晌午饭还得一刻,咱们到院子里泥地上去我给你画一下,你一看就明白了!”
陈龙闻言自是愿意。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满囤。
李满囤巴不得青苇村人把村周围的狼都杀了方便他同他妹子桃花来往,便立刻关心问道:“可要什么东西?告诉我,我来准备!”
王石头道:“那就给根硬柴吧,比划起来方便!”
李满囤起身去拿柴禾,王石头、陈龙跟着出屋,谢尚转转眼珠也跟了出去。
陈玉生性好动,天生一个猴屁股坐不住。他眼见他爹和那个神气的小子前后脚地都出了门,便也就扯了扯他哥的袖子,示意一起去。
陈宝也就比陈玉斯文那么一点,他因位置挨着主桌的谢尚,听到一点话头,当下也是心里痒痒,便就同陈玉双双跟到了院子。
看到谢尚这位斯文的大家公子竟然跟着王石头、陈龙两个山野粗人跑出了屋,余下的李氏族人也多是心塞——他们这许多人,一个都赶不上山里来的王石头?
王氏把儿子给族人看过后便以孩子改吃奶了为由回到了月子房,红枣捧了衣服跟了过去。
进了屋,王氏让红枣把衣服放到摇窝里。红枣放衣服的时候瞧到李贵银做的那个“小鸡吃米”,禁不住好奇地拿了起来,然后拉了系绳。
王氏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也撑不住笑道:“这是你贵银哥给你弟的,你既喜欢便先拿过去玩吧!”
“贵银哥哪儿来的?”红枣好奇问道。
红枣是真心没想到这世也有这个古早玩具,由此便想到了一项绝好的生意——玩具。
俗话说“孩子的钱最好赚”,比如前世她那些同事,一个个说起来也都是祖国光荣的纳税人,但日常穿着却是简朴得不忍直视——百元衬衣的领子袖子破了都舍不得丢,每天照穿不误,但却舍得一年好几万的给孩子买积木、报积木学习班——没错,就是连搭个积木都要上个一小时几百的补习班,以免孩子给输在起跑线上!
“这应该是他自己做的。”王氏道:“二伯一向不许家里人费钱买玩物,贵银打小看到别家孩子的玩物,就自己家来学着做!”
没想到李贵银还有这一手,红枣眨眨眼,心说:如此关于这世农村玩具市场的调研倒是可以直接咨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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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玩具的技术员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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