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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阿鸾!”楚稷蓦地起身,...)


顾鸾正一正色:“奴婢去传膳。”

        言毕福身,  便往外退。

        顾巍抬眸看一眼女儿,又看看皇帝,几次三番地踌躇之后还是起了身:“臣也先行告退……”

        楚稷自看得出他是有话想与顾鸾说,  就点了头:“去吧。”

        顾巍一揖,  也向外退去。顾鸾出了房门,察觉到父亲跟上来,  心中便又紧张起来。她硬着头皮一直前行,  只作没察觉父亲跟着,直嫌膳房离得太远。

        如此的“装傻充愣”却没能维持太久,  因为顾巍在后头喊了她:“阿鸾!”

        顾鸾微滞,只好蕴起笑看过去:“爹?您怎么出来了。”

        “一道走走吧,不耽误你办差。”顾巍脚下未停,顾鸾只好跟他同行,  走出一段,  他才又开口,  “你跟皇上……”

        顾鸾心底一紧,  抿唇不言。

        顾巍侧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皇上方才说‘家宴’。”

        这倒真让顾鸾一愣:“什么家宴?”

        顾巍皱皱眉:“皇上说一道用膳,让你我都随意些,只当是家宴。”

        ……有么?

        顾鸾愣了愣,  尝试仔细回忆,  却发现自己方才心思不在那儿,  记不起他是如何说的。

        顾巍打量着她:“爹是说过不求你得封得宠,只要你平安。但这种事,你也不必瞒着爹爹。”

        “……不是。”顾鸾摇一摇头,  “我跟皇上……我们……”

        顾巍看着她。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若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那显是假话。

        可若说“确是有点什么”,  那又好像并未到那一步。

        他们之间的万般情愫,都朦朦胧胧的。

        顾鸾心底斟酌了良久才开口:“反正……爹您放心,宫里的事我心里有数,皇上……皇上我也是信得过的。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现下我既还在御前,就是没有旁的事情,您不必操心太多。若来日……来日不在御前了,您也可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

        这这番话听得顾巍只叹气:“你可要想清楚,后宫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

        “人间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福地洞天?走哪条路都是冷暖自知,自己心里觉得值得就够了。”顾鸾道。

        顾巍听得一愣,略带讶色地又打量了她一番。

        此次一见,他莫名觉得女儿好像不太一样了。具体何处不同,他也不太说得出来,但单听她方才那句话……理是不算深,可说出来听着就像是经过了许多大风大浪。

        看来这宫里的日子是磨人啊……

        顾巍细一想,就有些心疼,觉得自己捧在手心儿里养大的女儿这近一年来指定没少遭罪。

        当日的一顿晚膳用得分外沉默。顾巍生平第一次面圣本就拘谨,心下又担心着女儿,没什么话讲;楚稷跟顾巍不熟,当着顾巍的面又不太方便与顾鸾说笑,话也不多;顾鸾眼前面前一个君、一个父都不吭声,自是更为安静。

        家宴散去时,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顾鸾将父亲送至行馆门口便折回来,进了屋,就忍不住问楚稷:“皇上召奴婢的父亲来苏州,也不跟奴婢说一声!”

        “啊?”楚稷坐在御案前,从一大摞奏章中抬起脸,“朕没跟你说吗?”

        顾鸾看得出他这是装傻,瞪了一眼便不理他了,自顾自坐到旁边的茶榻上去喝茶歇脚。

        楚稷笑一声,起身走过去:“朕是为公事叫他来的。此番河南空下的官职颇多,缺人手,朕打算让他当县令去。”

        顾鸾一懵,手里的茶险些倾出来:“不行吧……”她吸着凉气开口。

        楚稷反问:“为何不行?”

        “不是……不是不行。”顾鸾放下茶盏,“奴婢是怕父亲难堪大任。”

        楚稷挑眉:“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

        顾鸾:“……”

        她没法跟楚稷说,她是真觉得父亲“难堪大任”。上一世,父亲就一直在家乡,连家乡的县令都不肯做,觉得当个师爷挺好,巴不得一辈子都别升迁。

        这样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突然奉皇命远离故土,到河南当县令?她怕父亲没那个心思以致办不好差事,把命丢了。

        楚稷又笑道:“你放心,朕调他去不是因为你。朕今日下午已与他聊了许久,他在政事上是有些谋略的。”

        “真的?”顾鸾抬头看他。

        楚稷一哂:“这话岂能儿戏。”

        顾鸾这才放了些心。翌日,行馆之中早早就忙了起来,因为晚上要与一众官员一齐设宴,江苏一地的大小官员几乎都要到场。

        顾鸾于是自晨起开始就在忙着照应各处,晌午时又带着宫人们浩浩荡荡地出了行馆,去楚稷看重的几个官宦人家先行颁赏。

        这颁赏看似只是将赏赐送去便罢,其实礼数繁复。宫人们进了门,先要由宦官宣旨,再由领头的宫女说几句客气话。这几句话得说得既不失天威又显得亲切,最好能让底下的臣子感恩戴德。

        上一世,顾鸾是到了四十多岁才开始办这样的差事的。一套嘴巴功夫练到六十多,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就连笑容也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如今,她对这套东西仍是信手拈来。

        齐家是当地最大的名门望族,簪缨数代,如今掌事的家主是为年过七旬的老夫人。老人家岁数大了,容易感怀世事,前头听张俊宣读颁赏的圣旨时还好,待得听顾鸾说话时,老人家激动得直落了泪。

        后头的小辈赶忙上前扶她,顾鸾也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脸上仍含着笑:“老夫人定一定。皇上是因记得齐家的好,才有了这般赏赐。若老夫人反倒为这些伤了身,倒成了皇上的不是了。”

        齐老夫人连忙抹泪,好生说了一番感念皇恩的话。

        往后再去的几户人家也都与齐家差不多,顾鸾自知差事办得漂亮,回行馆的路上神清气爽。到了行馆门口却碰上扎尔齐正出来,一众宫人驻足见礼,扎尔齐的目光落在顾鸾身上,再看看后头的一众宫人就笑了:“大姑姑好气派。”

        “殿下说笑了。”顾鸾朝他福了福,无意多留,便领着宫人们往里去。

        扎尔齐朗声:“今晚宴席,我也来,带了莫格的美酒。大姑姑若有兴致,我着人送些给大姑姑尝尝。”

        顾鸾心下滞了滞。

        这般一来二去,她多少知道扎尔齐的意思了,这于她而言算是“节外生枝”。好在她和楚稷已两情相悦便也不怕什么,再者扎尔齐应也快回莫格了,想是闹不出什么事来。

        又过约莫半个时辰,就开了席。席上官员逾百位,席面从厅中设到院子里。楚稷瞧着心情甚好,与官员们把酒言欢。顾鸾多数时候都侍奉在圣驾跟前,偶尔也出去瞧上一瞧,免得宫人们忙碌间不仔细,出了岔子。

        酉时末刻的时候,她又出去了一趟。先去院子里瞧了瞧,见宫人们上菜、斟酒皆井井有条,就又去了厢房。

        厢房里放着膳房刚端来的菜。宫人们为免菜肴一路端过来会冷,都是先用食盒提来,便需进厢房换了托盘再端上桌。

        顾鸾迈过门槛,视线一扫,眼底蓦地一震。

        松鼠桂鱼。

        往事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便拦了个宦官,问他:“那鱼怎么回事?”

        那宦官回头瞧了眼,只道她是不识得那菜,就笑道:“姑姑,这是松鼠桂鱼,江浙名菜。”

        是啊,是江浙名菜。

        顾鸾定神想想,自知上一世所闻的传言中,他为这道鱼恼火时似是尚未到江浙。可眼前这道菜在江浙出现了……她还是觉得不要吃了。

        万一是传言有误,他再伤了手,还怪疼的。

        她便摇了摇头:“我瞧桌上已有道龙须桂鱼,这松鼠桂鱼不必上了。”

        那宦官听得一愣,还是揖道:“诺。”

        这话传下去,顾鸾就安了心。又四处看了看便折回厅中,席上酒过三巡,有女子入了厅,唱起评弹。

        江浙姑娘的声音糯而雅,曲声曼妙出喉,合着琵琶音,字字动人。

        顾鸾定睛瞧瞧,这姑娘生得也标致,盈盈抬眼间,眉目含情。

        再仔细听一听,她便发觉这姑娘大抵并非歌姬。有些字句明显气息不足,不知是席上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日常学了来,专程到圣驾跟前献曲的。

        个中意味,席上君臣自然都明白。

        为帝王者,坐拥天下,所过之处权势、金钱、美人皆是他的。臣子献上在圣驾来时献上美女乃是好意,皇帝若是不收,便颇有几分有意打脸的意思,多少让臣子惶恐。

        这样的事,顾鸾上一世也见过几回。那时楚稷虽已无心后宫,也还是会好好给一个封位,接进宫去金尊玉贵的养着。

        如今,他还年轻……

        顾鸾心里突然难受得紧。

        她也忽而发觉,自己原来并没有那么“想得开”。哪怕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纵使入了后宫也不过是他三宫六院里的一个,此时此刻看着这江南美人坐在眼前弹着曲儿,她也还是心如刀割。

        一曲终了,女子起座下拜,琵琶犹抱在怀中,半遮着面容。

        江苏巡抚也起了身,含笑揖道:“这是臣的一个外甥女,原不是苏州人,年前才到苏州来陪伴臣的母亲。没想到却聪明得紧,闲来无事学这评弹,三两个月就已像模像样。臣想着评弹也是此地特色,总该请皇上听上一听,就让她过来了。”

        巡抚话毕,女子颔首轻言:“臣女献丑了。”

        楚稷淡笑:“张俊。”

        张俊应声上前。

        “先带她下去歇息。”

        有了这句话,事情便算有了定数,自然皆大欢喜。待得宴席散去,圣驾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先行离席,顾鸾随楚稷一并回到住处,上了盏茶,就借着轮值告退了。

        她心里难受,纵使宫中已有几位嫔妃,并不多这一个,她也不想在屋里眼看着那位姑娘前来侍驾。

        她怕自己做不到笑脸相迎,从此在他眼里就成了个妒妇。

        顾鸾这般想着,心底一片黯淡。竭力提着心神让宫人们将各处都安排好了,就径自回了房去。

        行至院门不远处,月色下遥遥立着一道身影,虽只能瞧见个背影,却也可见并非中原服侍。

        顾鸾定住心,开口朗声:“殿下何事?”

        扎尔齐闻声回头,拎了拎手中长颈的酒壶,笑起来:“来给你送酒啊。”

        顾鸾抿唇。

        其实她并未与他“说好”。在他提议的时候,她并未应声。

        此时,却有一股气在心里顶着,她上前两步,颔首:“殿下请进来坐吧。”

        “好。”扎尔齐一应,就与她一并进了院。顾鸾未再往屋中去,自顾自地坐在了院中石桌边,扎尔齐便也坐下来。

        她递了个眼色示意方鸾歌取来瓷盏,便亲手拿起那酒壶来倒酒。

        “我不常饮酒,莫格的酒更是从未试过。”她轻声道。

        扎尔齐一哂:“那真该尝尝。我们莫格的酒啊,醇厚得很。”

        尝就尝。

        顾鸾心底自言自语道。

        他房里现下有了别的美人儿,她饮个酒怎么了?

        更何况……更何况他是真的要芙蓉帐暖度春宵,她虽是与扎尔齐同案而坐,院子里可还好几个宫女宦官守着呢。

        她没什么可心虚的。

        顾鸾这般想着,执起盏来,一饮而尽。

        扎尔齐抬眸想道一声“慢着些”却晚了,美酒过喉,虽醇却烈,呛得顾鸾猛咳出来:“咳――”

        她直涨红了脸,忙用帕子掩住嘴。扎尔齐在旁边看得直发愣:“好好喝个酒,你怎么弄得跟报仇似的?”

        “……”顾鸾答不上话,擦完嘴,只得说,“我不知这酒这样烈。”

        扎尔齐露出恍然之色:“怪我,该先与你说清楚。”接着便看向方鸾歌,“姑娘,可方便寻些下酒菜来?”

        方鸾歌应了声“诺”,就先出了院,往膳房去。院子里的几个宦官也机灵,见状已有人去沏了茶来备下。

        夜色之下,万籁俱寂,天子所住的院子里只余火烛芯儿偶尔发出的哔啵声响。楚稷坐在桌前,沉思不语,张俊抬眸打量了好几眼,也不敢贸然搅扰。

        皇上想事的时候,总是不喜有人搅扰的。

        于是,楚稷这一想便想了半晌。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将他困在了其中,让他忍不住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方才宴席散时,他隐约听见苏州知府问宫人了一句:“松鼠桂鱼呢?可是厨子病了?”

        或许因为前几日的梦境,楚稷听到这四个字忍不住地扭头扫了一眼。

        他知道,松鼠桂鱼乃是本地名菜,既要安排宴席,当地官员十之八九会备下,还会找名厨来做。

        而苏州又不是河南,会做好这道鱼的厨子在当地就有不少,便是有意寻访名厨也算不得铺张,他亦不会为此动怒,这鱼做也做得。

        可这一回头,却听那被问话的宫人回道:“大姑姑说已有一道龙须桂鱼了,便不必再上那松鼠桂鱼。”

        “哦……”苏州知府面露了然之色,似是还觉得大姑姑思虑更周全,觉得不上也无甚不妥。可楚稷听在耳中,心里却一滞。

        或是因为先前心中已存疑影,他便对这事留了意,一遍又一遍地再度揣摩起来:当真只是巧合吗?

        虽是“无巧不成书”,可她若平白对一道鱼留意,也着实没有道理。

        她是不是也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和他一样做了梦,亦或见到些幻境?

        那些梦与幻境,或许也和他的一样模糊而断断续续。所以她虽知有此事,却不知事在河南,不在苏州?

        楚稷忖度着,不知不觉便比先前见到那小女孩时更确信了这等猜测,继而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倘若真是那样,他能体谅她不敢说,因为怕被旁人看做妖异,可他并不会视她为妖异。

        他会觉得他们……嗯,更般配了一些,天造地设。

        张俊犹自垂首立在旁边,余光忽而睃见皇上笑了,猜想他所忧虑之事该是有了结果,终于上前了两步:“皇上,时辰已很晚了。”

        楚稷回神舒气:“安置吧。”

        张俊又道:“那位唐氏……”

        楚稷:“哪个唐氏?”

        “巡抚大人留下的那位唐氏。”张俊躬身,“皇上可要传召?”

        楚稷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添了个人。

        “让她先睡吧。”他顿了顿,“明日一早传旨封昭仪位,按例拨宫人下去,吩咐他们好生侍奉。”

        张俊一听就知,这是不打算见了。

        不是今日不打算见,而是这些日子大抵都不想见,所以才怕宫人怠慢,要吩咐好生侍奉。

        跟着又听皇帝问:“阿鸾呢?”

        张俊回思了一下:“方才轮了值,该是回去歇了。”

        楚稷点点头,未在多言什么,沐浴更衣之后便也睡下了。

        长夜寂寂,顾鸾做了一宿的梦,一会儿梦见生辰那日的礼物,一会儿梦见楚稷带她逛灯会,一会儿又梦见他左拥右抱,好一群花容月貌的嫔妃。

        她于是整整大半夜都睡得不踏实,三更过去才慢慢睡得昏沉。天明时分,方鸾歌推门进来,叫了她两声见她不醒,又想了想她昨日喝了多少酒,就去替她告假。

        御前宫女们告假都是跟她告,宦官则是找张俊。而他们两个是掌事,所谓的告假便是相互知会一声即可。方鸾歌就朝皇帝的住处寻去,到了院子里,托人进去请张俊出来。

        门口候命的小宦官进了内室,在张俊耳边禀话:“大姑姑身边的鸾歌来了,请公公出去一趟。”

        不及张俊开口,皇帝放了放手中的奏章:“什么事?让她进来吧。”

        那小宦官复又退出房门,喊方鸾歌进来。方鸾歌进屋叩拜,觉得喝醉了这事听来怎么都不好听,就替顾鸾遮掩道:“大姑姑身体不适,让奴婢来告个假。”

        “她怎么了?”楚稷问了句,接着便索性起了身,“朕去看看她。”

        “……”方鸾歌一慌,赶忙也起了身,疾步跟出去。

        一句话在嗓子里卡了大半路,眼看住处离得不远了,她怕背上欺君的罪名才不得不实话实说:“皇上……皇上别担心,大姑姑实是昨晚喝了些酒,喝醉了,没醒……”

        楚稷脚下一顿,眉头拧起:“喝酒?”

        “是……”方鸾歌越说声音越虚,在他的注视下连头都不敢抬,“昨天……昨天扎尔齐殿下寻过来,给姑姑送了些莫格的酒。姑姑就……就尝了尝。谁知那酒烈得很,三盏下去就醉了……”

        她这话,其实也在大着胆子欺君,不能深究。

        足足三盏,烈不烈早就尝出来了。

        方鸾歌于是说完就绷住了心弦,盼着他千万别深想。心里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江湖好汉,为了义气连命都能不要。

        却见皇帝神色一沉,提步就又向前走去。

        “……皇上!”方鸾歌赶紧跟着,可他大步流星走得极快,直令衣袍生风,也令人望而生畏。

        进了院门,楚稷半步都没停留,直接进了正屋、又拐进卧房去。

        驻足左右一看,床帐果然还阖着,是没睡醒的样子。楚稷几步上前,一把揭开幔帐,床上安睡的人便嫌光线太亮,皱一皱眉,转过脸去。

        “……”楚稷阴着张脸,气不打一处来,“阿鸾。”

        她没反应。

        “顾鸾。”

        她翻了个身,彻底背对着他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脑,楚稷沉声:“去沏浓茶来。”

        身边的宫人都看出他心情不好,只消片刻,就有茶奉上。

        楚稷睇着顾鸾:“去取汤匙来,给她喂下去。”

        说罢转身,几步行至茶榻前,面色铁青地落座。

        身边的宦官取来汤匙后递给了方鸾歌,方鸾歌提心吊胆地扶顾鸾翻正过来,舀了勺茶,撬开嘴唇喂进口中。

        顾鸾其实原也未醉得那么厉害,睡了一宿更已过了劲儿。这般被一喂就醒了,咳地一声,呛醒过来。

        “干什么?!”她满目惊异地扭头看鸾歌,下一瞬便看见了与拔步床遥遥相对的茶榻上,九五之尊正侧支着额头,冷笑涟涟:“看来和扎尔齐饮酒饮得挺痛快?”

        这话由他说而出,可谓罕见的阴阳怪气。

        言毕,他一声冷笑。

        呵。

        他都没跟她喝过酒,更没见她喝醉过。

        楚稷越想越是恼火。

        顾鸾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她因昨晚喝的大醉,衣裙更本没脱,虽被睡得皱巴巴的不宜面圣,但见他生气也就顾不上去换了,只得低头草草地先理上一理。

        楚稷冷眼看着她,有意板着张脸,等她过来谢罪。

        她很快下了床,穿上鞋子,起身――眼前骤然一黑,顾鸾只觉残存的酒气冲得太阳穴一跳,整个人就往前栽去。

        “阿鸾!”楚稷蓦地起身,几步冲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扶住。

        “……”因在近前得以先一步扶住顾鸾的方鸾歌抬眸一瞧,就不动声色地松了手,还退开了两步。

        张俊忍不住给方鸾歌比了个大拇指。

        ――很不错,有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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