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真好(又一个月过去了,顾巍怎么...)
永宜宫中, 贤昭容尚不知仪嫔娘家已上了折子的事,心情便还算好。见顾鸾前来,含着笑将她请进了屋里, 一道落座。
这些日子因为皇帝常来看望大公主, 二人原也熟络了,贤昭容又对她心存感激, 私下里的走动便也有过几回。是以顾鸾一落座, 贤昭容就让人上了她爱喝的茶,噙着笑问她:“大姑姑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顾鸾莞尔, “今日难得不当值,在房里倒闷得慌,便来昭容娘子这里坐一坐,讨盏茶喝。”
“那可太好了。”贤昭容笑说, “皇上近日常来看望我们母女, 想是大姑姑劝的。我不知该如何谢大姑姑, 大姑姑若喜欢我这里的茶水, 倒可管够。”
顾鸾道:“那我可能喝得很,娘子这海口夸下可不准反悔了。”
顿了一顿,又说:“倒也还有一事要告诉娘子,但娘子别慌。”
贤昭容微怔:“姑姑请说。”
顾鸾沉息:“仪嫔的娘家, 刚给皇上上折子了, 想把大公主带去给仪嫔抚养――昭容娘子那日心慌, 是为此事吧?”
话音未落,贤昭容嚯地站起身,却慌张得说不出话。
顾鸾轻叹:“看来是了。现下皇上倒是没准, 依奴婢看,日后也不会准。可昭容娘子若是心神不宁, 有些准备倒也做得。”
贤昭容恍然回神,急着问她:“大姑姑可帮我陈情了?”
“还没有。”顾鸾如实告诉她,“昭容娘子先听听我的主意,若觉得不好,我这便回去转达昭容娘子的意思也可。”
贤昭容定住气,抿一抿唇,落座回去,迫切地望着她:“大姑姑请说。”
顾鸾想了想:“昭容娘子觉得皇上会来,是奴婢劝的,其实说不上。皇上本就是有心好好教养孩子的人,只是大公主与皇长子都才刚几个月,他当中又出去南巡了一趟,不免不太知道该如何当好父亲,也在摸索。所以奴婢提起来,他才听得进去,心里就记下了这事,愿意常来。”
“仪嫔要孩子这事,亦是如此。”顾鸾顿了顿声,“皇上本是仁善之人,断不会愿意看到母女分离之事,仪嫔家里搬出功勋说事未必有多好使。他如是允了,无非是那折子让他信了大公主有个出身尊贵的生母会更好――皇上头一遭做父亲,在如何才算对孩子好这事上,拿错主意也是难免的。昭容娘子想留住大公主,唯一要防的就是这一点。”
贤昭容心神不宁地追问:“那我当如何做?”
“慈母之心摆在面前,就是最让人动容的了。”顾鸾和颜悦色道,“皇上有时忙起来顾不上来永宜宫,就着人将大公主抱去紫宸殿,昭容娘子从来不跟着去。若让奴婢说,昭容娘子就该跟着去才好,平日里若大公主有个小病小灾令昭容娘子担忧得彻夜难眠,昭容娘子也大可让这些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去,莫因觉得是做母亲的分内之职就不好意思说。皇上看到昭容娘子是一片慈母柔肠,自会觉得出身高低反是小事,照顾好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奴婢再依昭容娘子所言去提一提那些话,方能事半功倍。”
贤昭容拧着眉头静听,边听边思量。待顾鸾说完,她露出了几分迟疑:“我是……我是怕皇上不喜欢我,我若次次都跟着去紫宸殿,日子久了,他会不会就连公主也不想见了……”
“这叫什么话。”顾鸾失笑,“皇上对昭容娘子确是说不上宠,却也并无厌恶之心。您是做母亲的,跟着襁褓婴孩去什么地方都是天经地义,切莫自己想得太多。”
是这样?
贤昭容凝神苦思半晌,拿定了主意:“那好……那我知道了。”
“今日奴婢就可以先帮娘子带一回话。”顾鸾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榻桌上放着的一枚荷包上。
这荷包一瞧就是贤昭容刚绣出来的。贤昭容绣工不错,闲来无事做些东西样子都精巧。大公主衣衫、襁褓上的绣花多是她亲手所制,件件都很漂亮。
顾鸾指指那荷包:“娘子将这香囊赏给奴婢,奴婢回去就找个机会让皇上知道这是娘子绣的。顺着话茬,再告诉皇上娘子常常因给公主绣衣忙到深夜,娘子看行不行?”
“行……”贤昭容略作迟疑,便点了头。
紫宸殿里,楚稷忙完了手头紧要的事,又让张俊将仪嫔家中上的那道折子取了来,一语不发地看了一遍。
仪嫔想要大公主。
这原不是大事,贤昭容是宫女出身,宫女出身的嫔妃生下孩子交给出身更尊贵的嫔妃抚养合情合理。
只是,他因为先前的纠葛和梦境所见,信不过仪嫔的人品。
今天白日里在听张俊读这奏章的时候,他又看到了更多。
他感觉肩头一沉,侧过头,恍惚里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从后面环住他的肩。他隐约知道这就是他的长女,听到她软软糯糯地说:“父皇,给母妃晋一晋位份好不好?一直以来她都只守着儿臣。如今儿臣成了婚、有了孩子,进宫的时候也少了,儿臣怕她过得不好。”
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点了头:“行,朕晋她妃位。”
再一转,他又换了个地方,好像是在贤妃宫里。他看到贤妃病了,情形并不太好,大公主守在她床边,大概是守了太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上前拍了拍她,劝她好好去睡一会儿,她脸色惨白,说话都没力气,却摇头:“儿臣没事……”
他能看得出她们母女情深,再想想仪嫔做过的事,就更无意让仪嫔抚养大公主。
但这折子……
楚稷啧声,暗觉棘手。
这折子写得太过感人肺腑,仪嫔家中又几代簪缨,若不能回绝得巧妙,不免显得不近人情,伤了老臣的心。
得好生措辞才行。
楚稷斟酌着言辞,忽觉眼前人影一晃,抬眼就看见顾鸾。
他一哂,不及唤她,她已脚步轻快地行至面前,手中的东西往他眼前一举:“好看吧?”
他伸手握住,定睛见是枚荷包,笑道:“好看,自己绣的?”
“贤昭容绣的。”顾鸾衔着笑,小心地将荷包收进袖中,“奴婢看着好看,就讨了来。”
他微微凝神,看看手里的奏章又看看她:“朕正好也有件与贤昭容有关的事,你帮朕出出主意。”
顾鸾浅怔:“何事?”
楚稷睇了眼寝殿的方向:“进去说。”
顾鸾便随他一并进了寝殿,二人一道在茶榻边落座,他就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她。
顾鸾一瞧,还没翻开就猜到了该是仪嫔家里上的那本,再一读,果然不出所料。
“仪嫔想要大公主?”她侧首看他,“皇上怎么想?”
楚稷道:“大公主乃贤昭容所生,贤昭容为人娴静,从无大过,自还是让她抚养为好。朕一时却不知怎么回这折子。”他一喟,眉宇紧皱,一脸烦闷,“仪嫔家里担心她的安康,一字一句感人肺腑。且又是簪缨数代的世家,为朝廷立过汗马功劳,前些日子仪嫔还有个族兄战死了。这请求由她家中提出来并不为过,朕若回绝……”
他说着止了音,轻轻啧了声,又道:“回绝还是要回绝的,你帮朕想想怎么开口。”
回绝还是要回绝的。
顾鸾听着这句话,神情滞了滞。心下腹诽说:你怎的想得这样明白?我和贤昭容私底下的谋算都还没说呢!
他又比她想得更好一些。
顾鸾轻咬嘴唇,又读了会儿奏章,沉吟了会儿:“仪嫔娘娘积郁成疾,想找个孩子陪伴,宫里的孩子又不多,她头一个想到的自是大公主,可也未必是有心想抢大公主。”
楚稷轻笑:“仪嫔打的什么主意,朕还不知道?”
顾鸾想想旧事与上辈子的事,也犯不上为仪嫔多说好话,只又说:“可皇上大可以装作不知道。”
楚稷一时不解:“怎么讲?”
顾鸾悠然将折子放在榻桌上:“仪嫔想要孩子陪伴,宫里就大公主和皇长子两个孩子,但她娘家决计不止。皇上大可接个她娘家的女孩子进来陪她,这于臣子而言本就是殊荣。若想更显体恤,还可加册爵位。任仪嫔原本在打大公主什么主意,见了这等圣旨都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她娘家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更只会念着皇上的好。”
她徐徐说完,楚稷顿显喜色:“还是你聪明!”
“……”顾鸾侧眸看看他,暗道一声:彼此彼此。
现下的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历事不多,偶尔便会钻了牛角尖不知变通,徒增苦恼。
等再过些年,她方才说的这一手他玩得可就熟了,总能自己一点亏都不吃,还将朝臣们笼络得服服帖帖。
楚稷这便唤了张俊进来,吩咐他:“去允国公府传旨,就说朕也担心仪嫔康健,但大公主年幼,离不开生母,更易哭闹,不免扰得仪嫔不能静养。便由允国公府选个女孩,三四岁为宜,进宫陪伴仪嫔。朕感念允国公府之功,会册这孩子做县主,保她一世荣华。”
张俊听得讶然,下意识地看了顾鸾一脸。顾鸾抿笑饮着茶,自知这事至此便是了了。
仪嫔是个善于兴风作浪的主儿,从上一世看,也颇有野心。但她家里既能簪缨数代不倒,就不会太糊涂,这等罕见的恩典赐下去不好好接着,日后可未必有命再得一回。
楚稷神清气爽地也看她。
阿鸾真好。
又一个月过去了,顾巍怎么还不立个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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