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以前总觉得，长大就好。”
“可是真的长大了，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万事不由心，万般皆无奈。
林见鹿的声音低郁，没有焦点的眼眸虚虚盯着虚空。
看起来就像一面单向玻璃，能倒映世界万物，却无法参不透她的情绪，流露出一种恍惚的的易碎感。
谢听楼目光微动。
心脏像是被细针密密扎过。
谁也没再开口，来往车辆偶尔鸣笛，气氛安静又怅然。
谢听楼的注意力放在小姑娘露出的发旋。
小小的，规规矩矩，和主人出人意料的性格相差甚远，也就没想到她隐藏在活泼下的不开心。
很多很多的不开心。
他收敛佛珠，故意放松调侃，以此放松她的情绪。
“能赚五位数，不够好吗？”
刻进骨子里的社畜基因瞬间被激活。
林见鹿晃了晃，含糊道：“挺好的。”
谢听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老板也挺狗。”
他唇角的笑僵硬一瞬。
谢听楼盯着小姑娘理直气壮的神情。
严肃地思考起，采用这种攻击他身，娱乐她心的方法是否得当，还没思考出一个结果，又听小姑娘口齿不清地说道：“我老板不做人，但是……”
“但是，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将所有做得很好，也能平衡好一切吧。不像我，不优秀不够好，所以只能被动接受，只能在这里怨天尤人。”
她猝不及防仰起头，脸庞凑得极近。
谢听楼有些避之不及，径直对上她赤诚的眼。
她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皮肤上，在泛凉的夜晚，互相交换热度。
他哑声纠正：“不是。”
林见鹿不满地反驳：“怎么不是？他有好多别人仰望的东西，什么都能选，什么都可以选。”
“我说的‘不是’——是你很好。”
“骗人。”林见鹿向后撤去，明显不信。
谢听楼不着痕迹地吐出积滞在胸腔的气息，他站起身，还未开口，衣角出现拉扯。
他低头看过去。
一只细白的手悄悄拉住。
小姑娘低着头，白皙的脸上不知道醉酒的红晕还是赧然。
“哪里很好？”她的声音很细微，像刚出生的幼兽，甜软孱弱，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谢听楼轻笑：“你先跟我回家。”
“大骗子。”林见鹿失落地撒开拉衣角的手。
谢听楼看了眼手机，是司机发来的。他已经将谢之桃送回家，现在返回来接他们，只是前面堵车过不来，需要他们直走几百米。
他思忖片刻，提议道：“我们交换。”
林见鹿：“？”
“你说一个老板的坏，我就说一个你的好。”
谢听楼褪下手腕上的佛珠，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吊着，另一端垂落在林见鹿的面前。
“如果我都说出来了，你就跟我往前走一百米。”
小姑娘目露茫然，最后还是将信将疑，伸出手拉住佛珠，摇晃着站起来。她起身太快，背包掉在地上，露出一个本子。
醉酒的林见鹿一无所觉，只囫囵捡起包，对本子一无所觉。
谢听楼只好捡起，代为保管。
林见鹿犹疑试探：“我老板是当之无愧的无良资本家，阴阳怪气小达人。”
谢听楼捏着佛珠的手指一紧，闭了闭眼才笑道：“林小姐是孳孳不倦的优秀员工，专业技术卓越。”
说完，他动了动佛珠，抬步往前几步。
林见鹿身形微晃，亦步亦趋跟上。
十米。
二十米。
……
一百米。
林见鹿哒哒站定，昂首挺胸地仰视他，像是笃定他不可能再编出什么话来，吐槽道：“我老板好小气，也好难讨好，我今天不小心说了他老，倒茶送蛋糕都无济于事。”
那是在讨好他？
谢听楼诧异：“林小姐的讨好……还挺会借花献佛。”
茶水是早已泡好的，蛋糕也是他点给她的，这其中只有‘递’这个举动是出自她手。
“你怎么也学会了我老板的阴阳怪气的？！”林见鹿不满地晃动佛珠，“他就是这样酸我的！”
谢听楼蒙受不白之冤，也是诉苦无门。
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对上小姑娘控诉的目光，他缓缓道：“林小姐很包容，哪怕因为我的偏见，而对你不太友好，你也愿意海涵。”
林见鹿满意地点点头。
她雄赳赳地越过男人，主动朝前走，走到一百米的地方，急切地回身。
“我老板……”
林见鹿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实质的缺点，接触这段时间以来，老板确实狗，可也没真的讨厌他，说了两个已经快词穷。
她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见状，谢听楼主动低声解围：“林小姐才思敏捷，谈吐有趣。”
“这一局，我让林小姐一次，请。”
他右手轻轻拂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见鹿立即喜上眉梢，乖乖跟着谢听楼。
两人一前一后，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走到树林荫处，眼前的光线渐渐消失，他只能感觉到身后微小的拉扯感。到了一百米处，谢听楼静等清脆的声音响起。
背脊陡然一重。
小姑娘毫无征兆地倒在他的背上。
背脊透过一层薄薄的衬衣，传来她温热的温度。他本该厌烦的，本该一把推开她的，可是此时他却没有任何的排斥。
甚至反常的，油然而生一种熨帖与舒适。
“林小姐？”谢听楼温声叫道。
“嗯……”林见鹿疲惫的声音响起，她安静地靠着他，醉酒的疲懒此时悉数涌来，令她只想就这么靠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很快就到车上。”谢听楼不自在地动动。
却没想到。
小姑娘蹭了蹭他的背脊，发出撒娇般软腻的声音：“我不想走了嘛~”
“……”
谢听楼摩挲了下佛珠，半晌后低笑：“还是个孩子啊。”
谢听楼感受着背后的重量，目光投向看向远方。
那里人潮涌动，光影不息，有悲欢离合，也有人间烟火。
世间磋磨甚多。
你选择了善待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侧头，只能捕捉到小姑娘软软的发丝，刺挠在他的脖颈上。
“你有好好长大，成为一个乖孩子。”
“而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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