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如果说,
在固**主府上,太后和芃芃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朝气和温馨,那么在三阿哥府上,她们感受到的,
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这种颓败气息,
具体表现在太后派来的人上去敲门之后,过了好半晌,
才有一个婆子来查看情况:“谁啊!”
这婆子的态度相当随意,
从三阿哥府前门可罗雀的现状来看,三阿哥府上应该许久都没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登门了,否则,
这看门的婆子绝不敢对她的工作如此懈怠。
当这婆子看到衣着华贵、带着全副仪仗的太后抱着芃芃,
踩在一名内侍的背上缓缓下了轿子时,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您是——”
这婆子是新来三阿哥府上的,没见过几个贵人,虽能看出太后一行人贵不可言,却也不能凭着这阵势判断出太后究竟是什么身份。
太后身边儿的张嬷嬷见三阿哥府上一个看门的婆子居然对自家主子这般无礼,
张了张嘴就要开口,
却被太后用手势制止了,
太后想要看一看,
真正的三阿哥府究竟是个什么样,
三阿哥与三福晋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
若是张嬷嬷立马就叫破她的身份,这府上自然没有人敢怠慢她们,但许多场景,岂不是就看不到了?
总的来说,太后与芃芃虽还没有进入三阿哥府,
但三阿哥府给她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尤其是她们才刚从固**主府出来,固**主府的一派井然有序、蒸蒸日上,与三阿哥府的败落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太后和芃芃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带我和我孙女儿进去看看吧,不许惊动任何人。”
按理来说,太后虽然身份尊贵,但她对于三阿哥府上这看门的婆子来说,属于身份不明人士,这婆子不应该听从太后的吩咐,而是应该尽快将此事禀报府上的女主子三福晋,交给三福晋来定夺。但这看门的婆子显然没有那么机灵的头脑,她被太后这通身的贵气给镇住了,于是便迷迷糊糊地按照太后的吩咐,将太后一行人带入了府中。
在经过府中的花园时,太后见园中之花衰败的衰败,颓靡的颓靡,有几个婆子丫鬟坐在树下嗑着瓜子,将那瓜子皮扔嗑得到处都是,太后眼中的不满之色不由加深了一些。
“你们府上乱成这样,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你们福晋都不出来管管吗?”
那名负责带路的婆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讪笑道:“三福晋刚刚得罪了宫里头的贵主儿,眼下还在挨罚,自是没有功夫出来管底下的人。”
这婆子倒不觉得府上的人在当值的时间偷个懒有什么问题,若非方才太后派人来叩门,把她给招了过去,只怕现在嗑瓜子闲聊的婆子中,就有她一个。
没法子,谁让府上的两位主子眼瞅着都失了前程呢,先是三阿哥被皇上亲口训斥不孝,后又有三福晋进宫参加宫中五公主的生辰宴时,不知怎么得罪了宫里头的贵主子,被罚抄书。跟着这样的两位主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什么盼头,那等有门路的,早就找了门路换到别的皇族宗亲府上,似她们这等没有门路的,可不就只能猫在这府上混吃等**吗?
至于府上的两位主子?他们只怕自顾不暇呢,哪来的精力来管底下的人?
不得不承认,自从三阿哥与三福晋分别得了上头的训斥之后,他们在底下人心中的威望也跟着下降了。
这婆子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揣测着太后一行人究竟是来帮三阿哥与三福晋的,还是来看他们倒霉的。就她过往的经验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连三阿哥最亲近的人,宫中的纯妃都不再理睬三阿哥了,六阿哥与四格格这两个与三阿哥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平日里更是恨不得绕着三阿哥走,生怕被三阿哥给牵连,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会愿意帮助三阿哥呢?若是有这样的人,只怕早就向着三阿哥伸出援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反倒是往日被三阿哥或是纯妃得罪的人,有可能上门找三阿哥寻仇。
于是,这婆子眼珠子一转,有心拿她知道的消息来讨好一下眼前的贵人,便对太后道:“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三阿哥与三福晋的日子,委实不大好过。三阿哥就姑且不说了,自打得了万岁爷的训斥,在外头办事时,就处处碰壁,他偶然有事求到宫里头,连嫡亲的额娘纯妃娘娘也不肯给他帮忙,您说说,他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盼头!”
芃芃一边儿听着三阿哥与三福晋的八卦,一边关注着太后的脸色。从太后面部的微表情来看,她应该已经处于暴怒边缘了。想想也是,三阿哥与三福晋毕竟是太后的孙子与孙媳,哪怕平日里太后并不对三阿哥夫妇另眼相待,也见不得下人们作践她的骨肉血亲!皇子龙孙,就是再落魄,也轮不到这些卑贱的下人们来冷嘲热讽!
太后的表情管理能力显然相当的好,竟没有让人瞧出来分毫。那名为太后引路的看门婆子依旧在唾沫横飞:“好不容易等到三阿哥娶了三福晋,因着三福晋是公主之女,金尊玉贵,纯妃娘娘偶尔也肯因为三福晋之故,给三阿哥几分好脸色了,结果,没想到三福晋竟犯了大错,险些连累了纯妃娘娘……在三福晋回府之后,纯妃娘娘还特意派了身边儿的人来训诫三福晋呢。”婆子说着,看似惋惜实则幸灾乐祸道:“经此一事,往后三阿哥与三福晋的处境,怕是更难咯!”
“够了!”
“什么?”婆子有些不大明白太后是个什么意思,这是听三阿哥和三福晋倒霉的八卦听够了?
“哀家说,够了。”太后连看也不看这婆子一眼,仿佛这婆子会脏了她的眼睛一般:“来人,将这名以下犯上,在背后编排主子的贱-婢给哀家拿下!”
哀家这个自称一出,就表明太后已经不再想要隐瞒她的身份。
“是,太后娘娘。”
太后身边儿的人立马上前,一人擒住了这名婆子,一人堵住了她的嘴。
在听到眼前之人竟是太后之时,这婆子面露骇然之色,几欲昏死过去。
“老三媳妇既然管不了你,今儿个就让哀家来告诉你,冒犯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罪过!来人,给哀家掌嘴!”
话音刚落,就有人左右开弓,在这婆子脸颊边扇了起来。眼前这婆子惹恼了太后,下手之人自然不必对她手下留情,不多时,这婆子的脸颊便高高肿了起来,看着好不可怜。
由于太后没有说要到底要掌嘴几下,底下的人便得一直打下去,直到打到太后满意为止。太后眼下正在气头上,自是不可能轻易就消火的。过了好一阵儿,待这婆子连牙都被打断了几根,太后才终于喊了停。
太后身边儿的人松开了架着那婆子的手,却发现那婆子已经吓得失-禁了。那婆子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匍匐于地,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往日她听人说过皇家威严,却从来不曾感受到过,今日亲自从太后身上感受到这份威严过后,她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皇家,果然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够轻易冒犯的……
在收拾完了这名乱嚼舌根子的婆子后,当着太后等人的面偷懒的那几名丫鬟婆子,太后也没有放过。她老人家素来注重规矩,最是看不惯这等偷奸耍滑的奴才,在命人将这些丫鬟婆子捉来后,又是一顿收拾。不过,这些人受到的惩罚,没有被掌嘴的那名婆子重。
想也是,三阿哥府上的奴仆这般多,太后不可能一个个教训过去,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便是抓住其中一个情节恶劣的典型,杀鸡儆猴。嘴碎的那名婆子无疑就是那只鸡,在一旁围观的府上其余的下人们则是猴。
太后在三阿哥府邸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三福晋自然不可能没有毫无所觉。
她将自己正在抄好的字摆在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着装,便带着身边儿的心腹青岚与青溪赶到了太后所在处。
“孙媳参见皇祖母,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孙媳不知皇祖母驾临,竟让皇祖母在府邸之中等候良久,实在是孙媳的罪过,请皇祖母责罚。”
不得不说,三福晋的性子真的是相当的和顺,在抵达此处后,三福晋明知太后动了怒,接下来必有斥责之语要说,甚至是对她降下惩罚,三福晋却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只是柔顺地认下了自己的过错,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太后本就因三阿哥与三福晋辖制不住底下的人,由着底下人在府中横行霸道、尊卑不分而恼怒,如今见三福晋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她不由更是恼火。三福晋本人是和硕公主之女,如今又是皇家儿媳,怎么就不能拿出一些身为皇家之人该有的威严和气度来呢!
但这到底是太后的孙媳,不是伺候自己的下人,太后关起门来怎么教育三福晋都无妨,当着下人们的面,却不可太伤三福晋的颜面。
如今,三阿哥府上的下人们就已经因为两位主子不得宠,又遭了上头的训斥,而对他们多有怠慢。若是太后再当着府中下人们的面把三福晋给训斥一通,三福晋只怕越发颜面无存了。
太后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问三福晋:“你当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三福晋都是一个好儿媳,好孙媳。乖顺、听话,不忤逆长辈。但眼下,太后却有些厌了她的这份柔顺,宁愿她像四福晋一样张牙舞爪,虽说讨人嫌了一些,但至少不会被下人们欺到头上去。
“那你来跟哀家说说,你错在何处!”
“回禀皇祖母,孙媳错在……御下无方,皇祖母人都已经到咱们府上了,孙媳竟是一无所知。”三福晋抬眸朝着周围因偷奸耍滑而被太后责罚的丫鬟婆子们扫了一眼:“即便是皇祖母不让人通传,府上既来了客人,底下的人也该来告知孙媳一声。可因着这些人对孙媳不敬服,只想着偷奸耍滑,竟也没人来告诉孙媳,致使孙媳在皇祖母跟前大大失礼——这是孙媳所犯的第二个错误。”
“孙媳犯的第三个错误,是丢了我皇家的颜面。御下无方,正是因底下人不敬服孙媳而起,孙媳既没能收服了这些下人,也没能处置掉这些下人,导致这些人在背后肆意侮-辱、编排孙媳与三爷,使我皇家威严沦丧……这便是孙媳所犯的所有错处。若是孙媳有遗漏之处,还请皇祖母指正。”
太后听了三福晋的一通分析与她心中所想十分契合,几乎不差什么,她老人家面色稍霁,心中想着,这孙媳妇虽性子软些,总算是没有糊涂到底,至少对于这些该明白的东西,她能说得头头是道。再者,这孙媳妇在没有跟她老人家求证过、且线索十分有限的情况下,能够分析出,是她不让府上的人通传,这足以证明,这孙媳妇有着一副玲珑心思。
只要不是个蠢笨的,哪怕性子上弱一些,太后也有信心给她掰正过来。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错处,你为何听之任之?若是你有心去约束手下之人,哀家不行,你会打理不好区区一个阿哥府!”
“回禀皇祖母,孙媳因忧心夫君之故,整日里只想着怎样让夫君振作,便没把太多精力放在后宅之事上……此事的确是孙媳之失。”
三福晋低垂着眼眸想,若是将府上打理得太好了,只怕太后还以为她与三阿哥平日里过得很好呢。那样的话,他们的苦楚,又有谁能够替他们诉说?
三阿哥早几年就遭了乾隆厌弃,三福晋的身份亦是十分微妙,虽是公主之女,可她的公主娘只是先帝雍正爷的养女,在先帝在位时期,她的额娘还算得雍正爷看重,但与乾隆的关系只能说平平。这也就代表,他们两口子若是受了委屈,连告状都没处告去。
本以为,纯妃虽然功利心重,但好歹对三阿哥还有几分慈母之心。可这回,纯妃的所作所为,彻底打消了三福晋对纯妃的期盼。
三福晋承认,太后在府上的所见所闻,有一部分,是她刻意想要让太后知道的。若是太后不来三阿哥府,三福晋兴许也就认命了,从前怎么过,往后还是怎么过。毕竟,三阿哥与三福晋作为晚辈,是无法主动跟乾隆或者太后告纯妃状的,那是忤逆,是不孝;而同样的,他们也无法主动在两位大佬跟前倾诉他们的处境有多糟糕,否则,只怕乾隆要觉得他们心怀怨望……
借助底下一些桀骜不驯的仆从的口说出来,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这些话,是三福晋或者三阿哥教他们说的吗?显然不是,因为这些仆从压根儿就不服他们这两个主子。
既然太后今日来了他们府上,三福晋又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向太后告一告纯妃的状,顺带着隐晦地向太后倾诉一下他们府上不利的处境呢?或许太后出于一番身为祖母的慈爱之心,能帮他们解决很多问题。
便是不能,三福晋与三阿哥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是被太后训斥几句罢了。
三福晋心中虽转过了许多个念头,但当着太后的面,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因此,她就只是态度良好地在太后跟前认错。
太后在训斥了三福晋几句之后,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心中对她的不满,顿时转为心疼。
若不是处境实在不堪,三福晋又怎么会连告状、诉委屈都用这种极端迂回的法子来?
看样子,待她回了宫中,得跟乾隆说一说有关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问题了。
当初乾隆以大阿哥与三阿哥在孝贤皇后葬礼上表情不够哀伤、对嫡母孝贤皇后不敬为由,当场剥夺了大阿哥与三阿哥的皇位继承权,并对他们大家斥责,导致他们在宫内宫外威严扫地,郁郁不得志。如今,都这么些年过了,乾隆便是有什么气,也该消了,且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因为他们的错而受到了惩罚,难不成,他们还要背负着这不孝之名,过一辈子吗?
即便大阿哥与三阿哥并不是太后所喜欢的孙子,太后也不希望他们颓废地度过余生,更不希望他们因为背负着不孝之名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还有那纯妃,往日瞧着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倒泛起了糊涂来?哪怕三阿哥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难道三阿哥就不是她儿子了不成?三福晋就不是她儿媳了不成?怎么可以对他们不闻不问呢?难道说,只有对她纯妃有用的人,才配做她的儿女,才配得到她的关怀?
纯妃的所作所为,让太后觉得她利欲熏心,心中对她平添了几分不喜之情。
太后还记得,曾经三阿哥作为纯妃的长子,被纯妃寄予厚望,得到了纯妃极致的宠爱。正因为当初纯妃对三阿哥的爱给太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太后得知纯妃如今对三阿哥夫妇不闻不问时,才会这般愕然,这般难以接受。虽说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但做到纯妃这个地步,也未免太过了些。
这时,芃芃似乎感受到了三福晋身上传来的低落的情绪,她不由向着三福晋伸出了自己的两只胳膊,还奉献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么的阳光,那么的温暖,仿佛能够抚平人心中所有的阴郁。
总之,三福晋在芃芃冲着自己伸出小手的那一刻,心情产生了极大的波动。她征询地看向了太后,见太后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芃芃接了过去。
在此之前,芃芃对于三福晋来说,只能算是一个不甚熟悉的小姑子,三福晋对芃芃的印象仅限于“中宫嫡出”、“祥瑞傍身”、“很是得宠”这几条。而现在,芃芃在三福晋脑海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三福晋看着芃芃精致可爱的小脸,还有她眼中的星芒,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太后和乾隆会这般喜欢她了。
“三嫂,乖,不难受。”芃芃像小大人似的安慰着三福晋,她本想像拍小鄂勒一样,拍拍三福晋的头,可由于她的手太短了,根本够不着,最终只好改成了拍脸。如果是芃芃熟悉的其他人,比如和敬、太后或是皇后感到难过了,芃芃会选择亲亲她们的脸颊,以示安慰,但三福晋与她毕竟不熟,所以还是悠着点儿比较好。
三福晋听着芃芃糯糯的小奶音,心中不由一片柔软,她摸了摸芃芃的小脑袋:“和晏真是个乖孩子。有和晏在,三嫂不难过,三嫂开心还来不及呢。”
芃芃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主动用脑袋蹭了蹭三福晋的手,像一只乖觉的小动物似的。
一提到芃芃,太后的话可就多了起来:“芃芃这孩子,向来贴心。每回哀家情绪不好的时候,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用她的方式来安慰哀家。才这么一丁点大,就这样懂得体贴人,哀家不疼她疼谁?”
“皇祖母说得极是,似和晏这般乖巧懂事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呢?难怪和敬皇姐总是念叨着想要再生一个小闺女,若说这其中没有和晏的缘故在,孙媳是绝对不信的。和敬皇姐原先可没说过想要闺女,总说小鄂勒一个就够她头疼的了,她是在与和晏接触过后,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三福晋抱着芃芃,心中满是感慨。
她的夫君三阿哥是有一个嫡亲小姑子四格格的,可惜,自打她嫁过来以来,就没见四格格主动与她和三阿哥联络过,偶然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一家子人,反倒客套生疏得像是外人。四格格这般表态,三福晋又岂会看不出来,四格格根本就不愿意与自家有什么往来?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往四格格身边儿凑。
与四格格相比,三福晋倒是觉得,芃芃更像是她的小姑子。这孩子自幼被乾隆和太后千娇万宠着,说是捧在手掌心里也不为过,可她非但没有养成骄纵自我的性格,反而这般乖巧懂事、懂得体恤他人……
总之,三福晋对于芃芃,也是越看越爱。
想要与太后这位长辈迅速的拉近关系,需要做些什么呢?自然是以彼此共同的熟人来作为突破口,比如说,三福晋的额娘和硕淑慎公主,比如说如今正乖巧窝在三福晋怀中的芃芃。
和硕淑慎公主养在宫中十几载,虽说当时并不是太后亲自抚养她,但太后对这个知情识趣、与她又没有利益冲突的公主之间也有几分感情。再加上她本人也对和硕淑慎公主的经历颇感兴趣,如今听三福晋说些草原上发生之事,倒也觉得颇为有趣新鲜。
至于以芃芃为中心开展的话题,那就更好说了,三福晋只要和太后一起夸夸芃芃,太后就比三福晋夸了自己还要高兴。虽说三福晋与芃芃接触得不多,便是想要夸,也找不到太多地方夸,但没关系,太后知道该怎么夸芃芃啊!她能用不同的词汇和句子连着把芃芃夸上好几天呢!
再加上,太后还知道芃芃在宫中发生的不少趣事儿,这般那般跟三福晋交流交流,时间过得愉快而又轻松。
许是同为“芃芃吹”的缘故,在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太后对三福晋的感观好了不少。她是这般喜欢自家小孙女儿,以至于,凡是喜欢自家小孙女儿的人,太后对其都有天然的好感。在与三福晋交流完跟芃芃有关的话题后,太后难得的还关心了三福晋几句,让三福晋别光顾着抄书,还需得劳逸结合,以免累着,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派人进宫给她递个话云云,倒是让三福晋受宠若惊。
此外,太后还教了三福晋一些御下的技巧——尽管她从三福晋的神色和话语中分析出,今儿个三阿哥府发生的乱象,可能并非因为三福晋能力不足,但刚刚走进三阿哥府邸时看到的那一幕幕,还是让太后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后此时拉着三福晋一通谆谆教导,也从一开始的略带责备性质,转变为了纯粹的关心。
三福晋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关心。事实上,自从她嫁入京中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了。她自个儿的父母不在身边儿,没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给予她关怀和支持,三阿哥这边的长辈之中,乾隆与她说过的话只有寥寥几句,纯妃与她说的话虽然多一些,看似很关心她的样子,但实际上待她也多是面子情,远远不如纯妃对待四格格时那般对她嘘寒问暖。
因此,太后拉着三福晋进行教导,非但不会让她感到厌烦,还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皇祖母放心,孙媳记下了。您说的每一个字,孙媳都记在心里。”
太后见三福晋表情认真,言语真挚,也觉得她自个儿的一番口舌没有白费。
哎,平日里在宫中,也就只有皇后能够耐着性子听着她老人家叨叨叨,有时候连亲手宠大的孙女和敬都不爱听她说这些话,三福晋却能够听进去,还对她露出一脸感激的表情来,可见是个实诚的孩子。面对这样实诚的孩子,太后自然恨不得把自己的经验多传授一些给她,以免她吃了亏。
“这些日子,你在府中禁足抄书,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府上好好整治一番吧,那些偷奸耍滑、背主忘恩的,该撵出去就撵出去。另外,你让老三把自个儿好生收拾收拾,过些天,哀家邀他入宫用皇帝一道吃个饭,一道说说心里话。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皇帝便是再恼老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够了。”
三福晋闻言,眼角湿润了。
她在得到消息,知道太后今日可能要来三阿哥府时,也只是想着,若是能让太后注意到他们夫妻俩的处境,为他们说上两句话,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没想到,太后在得知他们的情况后,竟愿意直接去劝说乾隆,让乾隆莫要再恼三阿哥。
不得不说,这对于三福晋而言,是一个十分珍贵的承诺。倘若乾隆与三阿哥父子俩真的能够和解,兴许,三阿哥也能够彻底摆脱颓废之气,心无旁骛地为未来而奋斗吧?能不能得回皇位继承权,三福晋并不在乎——不能得回这权力,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但乾隆若是能够与三阿哥和解,三阿哥未来的路,定然能够好走很多,他们夫妻,也能够彻底从孝贤皇后仙逝的阴霾中走出来。
……
太后在进入三阿哥府的时候,没有让人通传,在进入四阿哥府的时候,也同样准备如此。毕竟,突如其来的造访,有助于让太后了解四福晋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儿。
若是让四福晋提前知道了,做好了准备,像在宫里头那样,言行都一板一眼的,还有什么意思?太后专程来四阿哥府,可不是为了看四福晋在她跟前装乖的。
不过,在进门的时候,太后一行人遇到了一些小问题……
只见一名掐尖了嗓音的人拦在了太后等人跟前,面上隐隐带着桀骜之意:“四阿哥府中眼下有贵客在,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入内,以免惊扰了贵客。”
眼前之人一看就是个内侍,结合着他说的话,想来是哪位身份尊贵的人物驾临了四阿哥府。身份一般的人可用不了内侍,更不可能作风这样霸道,因为自己来了四阿哥府上,就不允许别人随意进门。
只怪四阿哥府门前有一条巷子,巷口又小又窄,不方便大部队通行,于是太后就暂时将她的仪仗留在了巷子中。所以,即便太后衣着不俗,且身后还跟着仆从,眼前的内侍还是将太后当成了寻常的官家老太太,直接就给拦在了四阿哥府外。
今日太后造访的两个阿哥府邸中遇到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张嬷嬷开口就想斥责眼前的太监,以免他继续冒犯太后。谁知,却被太后给拦下了。
太后道:“我今儿个一早便派人给四福晋递了拜帖,今儿个若是见不到四福晋,也不好就这回去。不知四阿哥府里头的是哪位贵客,准备在四阿哥府里头待多久?那位贵客若是不出来,我岂不是要一直等着?”
别说,她老人家装得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老太太,在贵人跟前手足无措。
张嬷嬷对此颇为无奈,看样子,今儿个自家主子是演上了瘾了。罢了罢了,她家主子难得有可以松快一下的机会,她还是别给她家主子添乱了。
那内侍听了太后的话,脸上的神色更为轻蔑:“杂家的主子,可是宫中嘉贵妃娘娘!今儿个贵妃娘娘与四福晋婆媳俩有话要说,具体什么时候能说完,那得看贵妃娘娘的心情。贵妃娘娘没有与四福晋说完话,杂家自是不能放你进去的。你若是愿意,你便只管在门口等着吧,当然,依杂家之见,你最好是先回去,改些日子再来拜访四福晋。否则,你一直在门口杵着,杂家都替你累得慌!”
这时,内侍目光落到太后怀中抱着的芃芃身上,嗓音顿时拔高了些许:“你来拜访四福晋,怎么还带着个小孩儿?赶紧的,把这小孩儿的嘴给杂家捂上!若是这小孩儿哭闹起来,扰了贵人的清净,有你好果子吃!”
太后闻言,立时便沉下了脸。
她看出了眼前这内侍的嚣张跋扈,本也是想试探一二,看看这人究竟是谁的人,能够跋扈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嘉贵妃身边儿一个不入流的内侍,到了宫外,竟然如此威风,敢对着疑似官夫人的太后摆架子。嘉贵妃平日里的作风,可想而知!
太后回想起嘉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六宫之时,便时常有意无意地在宫中显摆她知人善用、善于御下的本事,没想到,她身边儿的人,竟被她管成这般模样!看样子,嘉贵妃在太后跟前表现出来的谦逊和善,也是假的。
芃芃见状,给了眼前这名太监以及他身后的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讲道理,芃芃这回撺掇着太后带她出宫,除了与和敬联络感情之外,是有给纯妃与嘉贵妃使使绊子、败败她们在太后跟前的印象分这个目的在里边儿。
谁知,纯贵妃和嘉贵妃一个比一个给力,都不用芃芃亲自出手,她们就一个个地自揭其短了。
芃芃估摸着,等太后回了宫,有人要倒霉。
不对,用不着等太后回宫,现在就有人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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