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03
此时此刻, 那种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表情,已从琥珀的脸上褪去了,好似面具被摘下一样。她一只手揽着展昭的腰,另一只手的手指之上, 已化出了野兽般的勾爪, 在展昭的面前闪着寒森森的冷光。
她的眼睛眯起, 嘴角上扬,露出一种懒洋洋的满足神色, 像是狐狸一样,眉梢眼角, 皆有媚意流出, 她忽然快速的伸出了舌头, 在自己的红唇上舔了一下, 然后忽然慢慢地低下了头。
展昭浑身已软倒了。
他走南闯北无数,见过的世面也不少, 人的嘴里若是藏着什么玄机,说话的时候怎么也会有一丝不自然, 展昭眼睛尖, 对这美貌的琥珀姑娘, 也一样的警惕,早就留心过了,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才放下心来, 岂料竟中了招。
好厉害的毒!好厉害的毒!
似迷烟、却又不是迷烟, 带着一股甜媚的香气, 展昭察觉不对之后, 立刻闭气, 可却还是吸进去了一点儿。
就这么一丁点儿,他整个人的力气就已全消失了,无力地向后倒去,被琥珀伸手搂住窄腰。
此情此景,倒像是恶霸药倒了良家少女一般,只是这恶霸实在是娇美动人得很,这良家少女倒是英姿勃勃,宽肩窄腰,如此被一个姑娘搂住,实在是叫人心中生出了一种倒错之感。
琥珀冷冰冰的胳膊纤细而不见骨,柔得像是一捧云朵、一根藤蔓似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展昭,展昭软绵绵地倒下,昂起了头,露出了一节脖颈,喉头轻轻地滚动,眉毛皱起,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琥珀,似已冷静了下来,在思考着逃脱之法。
这世上好似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惊慌。
琥珀眯了眯眼,凑近了他,轻轻地道:“你不害怕?”
她的声音几乎都可算得上是靡靡之音了,如此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就好似是情人之间的一种亲密的情趣一样。她的长发垂下来,展昭就又闻到了那一股湿淋淋的冷香。
不是脂粉的香气,也不是女子们常用的桂花油的香气,是一种好似从她身体内部所散发出来的,奇异的香气。
展昭抿着唇,没有说话。
琥珀又凑近他嗅了嗅,此时此刻,展昭忽然发现,琥珀的某些行为,其实不太像是人,反倒是像一些嗅觉很灵敏的小动物似得。
……然后,琥珀就干脆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展昭的脖颈之间去嗅一嗅了。
展昭:“…………”
他忽然似有些无法忍受似得,把自己的头侧了侧,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鼻子很挺拔,下颌角的线条分明、却并算不得特别凌厉,一双星目之中有些难堪,好似觉得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对待是一件很难捱的事情。
……这也的确是一件很难捱的事情。
他浑身动弹不得,唯有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裳,在那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之上留下了深深的褶皱,他的手指发白、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好似他不是在被一个美貌女子抱着,而是在被这美貌女子用残忍的手段虐待一样。
琥珀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忽然用一种很是羡慕的语气道:“你身上好暖和……”
她身上实在是很冷。
琥珀抬起头来,发丝凌乱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中水波潋滟,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病态的红晕,她盯着展昭的眼神很奇怪,好似羡慕、又有些嫉妒。
展昭一愣,下一个瞬间,琥珀就已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是那种用一只手搂住他的腰的那种抱,是那种多情女子去见会自己的情郎时所用的那一种,缠眷而毫无保留的拥抱。
展昭已惊呆了!
他本就不能动,但此时此刻,还是感觉到脊背一僵,她柔软如云朵一样的手臂缠着他,用一根手指顺着他的脊柱点一点,这举动是很危险的,因为脊柱乃是一个人背上的要害之处,一旦受伤,轻则半身不遂,重则性命难保。
展昭的寒毛都已根根从他绷紧的小臂之上立起,他的心忽然跳的很快,这或许正是人遇到危险的时候的一种本能的反应,好在琥珀似乎并没有想把他弄的非死即残的意思,手指很快从他弓起的脊柱之上移开,转而抓住了他的布衣。
她的神色似乎都有些恍惚了,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展昭的胸膛之上,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的蹭了蹭,嘴中喟叹道:“唔……展官爷,你身上好暖和……”
展昭乃是英姿勃发的武人,习武多年,血气充沛,体温自然要比寻常的人高上一些,与冰冷得好似不是活人的琥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有些难捱似得侧了一下头,露出脖颈来,脖颈之上,似有青筋暴起。
展昭咬着牙道:“姑娘若冷,大可以自去烤火。”
对展昭来说,这已算得上是一句重话了。
……因为他本来也没碰到过这样的妖女,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琥珀抱着展昭,好似抱着一个热乎乎的大玩具一样,又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展昭的胸膛,只听展昭的呼吸声都停滞了片刻,气息也已不稳了起来,她抬起头,眯着眼,似笑非笑地说:“烤火对我来说可没有用的……展官爷,你的耳朵怎么红了,你是不是很热?”
展昭:“…………”
展昭侧过了头,不肯再看她,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琥珀笑道:“你看你,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怎么还会这样热……人间的人可真好呀。”
说着,她竟忽然伸出手去,拽住了展昭的系带,展昭双眸猛地瞪大,惊声道:“你……你做什么?”
琥珀眼波流转,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我怕你生病咯。”
她手上一动,就多了一条朴素的系带,展昭的腰带之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是一条与衣裳同色的蓝色系带而已。
这系带夹在琥珀的双指之间,琥珀就拿着它,炫耀似得在展昭眼前晃了晃,展昭的脸色早就变了,俊朗的面庞之上已爬满了羞愤的红晕……把他打一顿,他都不至于这样。
展昭颤声道:“琥珀姑娘,你……”
琥珀似笑非笑道:“展官爷,你的眼角也好红,你是不是要哭了?”
展昭:“…………”
展昭只觉得胸前气血翻滚,手指忍不住也蜷缩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长长的、湿润的眼睫有些颤抖,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复而睁眼,那一双如水玉一般清澈的眼眸盯着琥珀,只道:“琥珀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他实在是个不会说什么重话的人,若旁的老古板,见了琥珀这样的做派,什么贱人、狐狸精之类的话,早骂了出来,哪里至于用一句轻飘飘的“男女授受不亲”来说话?
琥珀却假装听不懂,甚至还很欣赏他这一副良家少女受辱一般的模样,勾着嘴角上上下下的欣赏,展昭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盯过,心中羞愤不已,实在无法面对琥珀的眼神,只能闭上了眼、侧过了头,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
她的眼神简直就好似是一种毒一样,刺在展昭身上,叫他都觉得有些难捱了。
琥珀哈哈大笑,忽然一下子把他丢到了榻上。
这是一个少爷的屋子,房间的榻上铺着层层的褥子,柔软得很,展昭的背砸在这榻上,也没觉得有多疼,只是衣襟已散开了,露出了他线条流畅的肌肉来。
展昭身材修长,肌肉有力,穿着衣裳不太显得出来,但是一旦褪去,便能叫人看到这个男人的身姿究竟有多么的矫美,浑身上下,连一寸多余的赘肉都无,每一块肌肉,都是在无数次的挥剑与短兵相接之中练成的,他身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疤,这些都是他在探案的过程之中受的伤。
他歪歪斜斜的倒在榻上,一如刚刚被他制住的琥珀。
琥珀道:“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果然很是不错,你刚刚是不是也是这么看我的?”
……她是个很记仇的女人。
展昭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刚刚哪里有这种意思?分明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的,就怕她觉得羞愤、觉得受到了欺辱。可这种解释,此时此刻说出来,却好似是他在求饶一般。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竟是一丝一毫都不想解释。
正在此时此刻,他的余光忽然瞟到了屋外,刹那之间,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寒毛直竖,整个人的血液似乎也已变得冰冷了。
……红衣,是红衣。
是那一件如血一般鲜红的女子衣袍,在风雨之中,竟像个人一样,鬼魅地立了起来,又因为布料柔软而无制成,而在原地上下纷飞的飘扬,像极了鬼影。
这红衣分明已被他的宝剑巨阙斩成了两段,沉入了湖底,可如今却鬼魅般的出现,鬼魅般的追到了这屋子的外头,好似在朝里面窥探一般,阴惨惨、寒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琥珀背对着那红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还未感觉到危险。
展昭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住了。
琥珀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坐在了榻边上,又柔柔地凑了上来,只道:“你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说着,还用自己的手指点了点展昭精壮的胸膛。
展昭的余光若无其事地收回,只道:“琥珀姑娘,你我无冤无仇,展某所做所为,皆为办案,刚刚也并无轻慢姑娘的心思,若真有什么……啧……”
他语气一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痛苦之色,眉头紧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爬满了冷汗。
琥珀一怔,凑了上来,想要观察他,在她凑上来的一瞬,展昭嘴唇翕动,轻轻道:“小心后面。”
琥珀怔了怔,不由道:“什么?”
那鲜红的鬼衣,已有一只袖子,缓缓地探了进来,展昭心头一跳,又道:“用我的剑。”
巨阙乃是名刃,可斩妖鬼,刚刚展昭正是用巨阙宝剑,才能让这鬼衣被斩成两断。
至于琥珀……
他实在说不上琥珀是什么人,她好似不是人,但又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她虽然暗算了展昭,却又在水中将他救起,虽然用那一口毒气制住了他,用她那寒光森森的手指甲其威胁展昭,但却也没有真的去伤害他。
她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但恶意似乎并没有那样深。
展昭此刻动弹不得,也唯有如此了。
琥珀道:“剑?”
她的衣袖一卷,巨阙宝剑就到了她的手上,这剑并不轻巧,她又不会持剑,手有些不稳,她一只手抓着剑鞘,一只手抓着剑柄,缓缓的将宝剑从鞘中抽|出。
寒光一现。
琥珀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忽然变得很苍白,几乎就要拿不稳这剑,当哐一声掉在了地上,而随着这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那血红鬼衣已伸进来的衣袖畏惧的缩回,它被这寒光一照,似是想起了刚刚被斩成两端的痛苦一般。
红衣褪去了。
只留下脸色苍白的琥珀,她瞪大了双眼,好似有些无助,眼角似乎都有了泪痕,她有些怔怔的,转过头来,一下子又对上了展昭的目光。
他的双眸漆黑如墨,微微皱着,正正好盯在了琥珀有些苍白的脸上,好似探究,他的唇抿得很紧,侧脸上流显现出了一点探究、一点冷酷之意来。
琥珀很是不喜他这样的眼神,冷冷地道:“你可千万莫要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不许这样看着我!”
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点愠怒。
展昭久久不言,只是闭上了眼,又缓缓睁开,侧开头,只看着她白袖子里头的那只手,沉声道:“抱歉。”
无论如何,盯着女孩子的脸看,是很失礼的事情。
琥珀的笑容忽然全都收敛了,她冷冷地盯着展昭,冷冷地道:“你不是庆平县的人。”
……看来是打算聊一聊正事了。
展昭的目光很规矩,一直落在她的手上,只道:“是。”
琥珀道:“不错,庆平县的人又怎么敢来这里……也只有你这样的外来人,才敢踏进这座宅子。”
展昭眯了眯眼,道:“这宅子有什么异常?”
琥珀勾起嘴唇,似笑非笑道:“难道你没有看见?这里可是有鬼的。”
展昭道:“……刚刚那鬼衣在你身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琥珀满不在乎,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这宅子里住着,它也在这宅子里住着,难道我能不知道它?”
展昭迟疑道:“你……你究竟……?”
琥珀笑笑,忽然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她的手指简直冷得好似是冰块一样,就好似她不是活人,而是一直从土地下面爬出来的死人一样,她的手指之上,也沾着那种她身上所特有的冷香,展昭的尾音散在空气里,唇上一点冷意,叫他简直连一个字都已说不下去了。
他挺翘的鼻尖,忽然嗅了嗅,似有一些风流浪子的做派。
琥珀惊了,似乎没想到这个只是被女孩子摸一摸脸就红了的正人君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似笑非笑道:“哦……原来你是个坏男人。”
展昭直视琥珀,并不理会这一句调戏之语,只是缓缓道:“味道不一样。”
琥珀一愣,道:“什么?”
展昭道:“我在县城里追你的时候,与你不过五步的距离,那个时候,我已闻见了你头发上的味道……与此刻无丝毫相同之处。”
他沉静地看着琥珀。
琥珀也正冷冷地盯着他。
她的嘴角忽然慢慢、慢慢地勾了起来,她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缓缓开口道:“展官爷,你难道是只猫儿不成?怎么生得如此敏锐。”
展昭淡淡道:“不敢当。”
琥珀又笑道:“那可不成,我讨厌猫儿,我看到猫儿,就像拽着它们的尾巴把它们挂在树上当铃铛使。”
展昭:“…………”
展昭道:“琥珀姑娘不想告诉我其中的内情?”
琥珀道:“告诉啊,怎么不告诉?我现在就告诉你,只不过我是真的好冷,展大爷,请你担待一番……”
说着,她忽然吃吃地笑了,媚眼如丝一般缠在了展昭的身上,展昭衣襟大开,本就是一副不太体面的样子,琥珀嘴里喃喃地喊着冷,一下子就缩在了展昭怀里,伸手抱住了他,又将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她舒服得叹了一口气,用脑袋拱了拱展昭,柔软而潮湿的头发散落在展昭身上,有些冷。
但冷和热好似真的是一种界限很不清楚的东西,女子柔软的身躯这样的冷,可是展昭却只觉得热,她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又忍不住让人去想……是不是随意去摆弄她,她的腰就会断掉?
展昭的耳朵根子,也早已红透了。
可他却动不了,这一种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就这样非常倒错的颠倒过来,叫他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又让他忍不住想,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究竟……还想要做些什么呢?
他的手又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裳,好似一个无措的良家妇女。
琥珀却很开心,还哼起了小曲儿,婉转极了,动听极了,她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好似在对着展昭撒娇一般。
只可惜这男人啊,实在是一块木头。
……是一块,脸会红、逗一逗就羞赧的木头。
琥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血色,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展昭的胸膛起伏了两下,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哑声道:“我是追着你来的。”
琥珀笑了,问:“我穿着那一件红衣?”
展昭道:“……不错。”
琥珀漫不经心地伸手,把玩着自己的指甲,道:“那不是我。”
展昭一愣,追问道:“……什么?”
琥珀道:“她身上的味道与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是不是?”
展昭道:“……不错。”
琥珀又道:“你猜猜看,是什么东西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展昭的脸色已有些变了。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他张了张嘴,缓缓道:“……是那一件红衣裳。”
所以味道才不一样。
琥珀离得很近,她身上那一股冷香,实在是很动人,很馥郁;可是他在追逐那个穿红衣的女人的时候,她头发上的那一股味道,却是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像是从地下爬上来的一样。
琥珀笑道:“你真聪明,我奖励你,不杀你啦。”
她的语调很轻快,带着些她惯用的调笑。
展昭忽勾了勾嘴角,他忽然叹道:“恐怕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琥珀姑娘。”
琥珀道:“为什么?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杀人的模样么?”
展昭道:“杀人的眼神,展某见的多了,不是你这样的。”
琥珀眯了眯眼,又歪了歪头,她本是缩在展昭胸膛之上的,闻言,忍不住就抬起了脑袋,用一种非常乖顺、非常亲昵的姿态去看他,正巧,展昭也垂下了眸,与琥珀对视。
琥珀的脸有些红,呼吸之间也多了些热气,她乌云般的长发散发着,眉梢眼角,都有一种慵懒而餍足的神情,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刚刚被……过的女人一样。
展昭一怔,已被自己这想法惊呆了,他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心跳得忽然快了起来。
琥珀不解,凑上去听他的心跳,喃喃道:“你的心跳得好快?为什么?你怎么啦?”
展昭哑声道:“无……无事,琥珀姑娘,你若不冷,就请先起来吧。”
琥珀冷哼了一声,道:“不要,我冷了这么多年,从来也没烤烤火过,你这男人好坏的,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东西,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哼!”
展昭:“…………”
展昭简直都有点无奈了。
他只好叹着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琥珀姑娘。”
琥珀颐指气使:“那你就乖乖的闭嘴,不要总是一副被我欺辱的样子!”
展昭:“…………”
展昭叹气。
这位琥珀姑娘的脑回路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展昭只好决定放弃去理解,转而问道:“那鬼衣……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为何要引我到这里来?琥珀姑娘,你又为何要住在这鬼宅之中?”
琥珀道:“啧,你问题可太多了。”
展昭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实在抱歉。”
琥珀又道:“鬼衣之所以化成女子的模样,诱你前来,自然是因为想要杀你。她化作我的模样,也是因为,我是它见得最多的脸,不化我的形,难道化你的形?”
展昭皱眉。
他抓住了重点,道:“杀我?难道它与我有什么仇恨?”
琥珀笑道:“你是不是在调查什么不该调查的事情?”
展昭一惊,立刻追问道:“是那件鬼衣杀了刘三?之前县城里那么死的那么多人,也是那鬼衣作祟?”
琥珀似乎不满于他这些噼里啪啦的问题,嗔怪似得瞪了展昭一眼,道:“这么多事,我怎么知道,鬼衣又不会说话,它杀了人,又不会告诉我。”
展昭道:“……就像今天,是它诱我进了这古宅,诱我下水想要淹死我,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是我闯入了此地,所以一开始出手要杀我?”
琥珀就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她道:“不错,你倒是很聪明。”
展昭沉默了片刻,歉疚地道:“抱歉,对你下手那么重。”
琥珀又冷哼一声,不肯搭理他。
她脾气实在是大得很,展昭却生不起气来。
这毕竟是误会一场,虽然在当时的情景之下,展昭不可能做出其他反应,可事后回想起来,他却始终觉得有些歉疚,他想开口问问她伤势如何,可话到嘴边,忽然又想起,那一个肘击,好似刚刚好,击中了她的胸口。
展昭:“…………”
展昭已说不出口来了。
他沉默了半晌,只道:“我在客栈里放了活血化瘀的药物,姑娘若不介意,展某取了送来。”
琥珀似笑非笑:“你想跑?”
展昭道:“并无此意。”
琥珀却不信。
她摇着头,幽幽地道:“不错不错,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在踏进这宅子一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快快离开庆平县吧,不要再调查这些事情了,鬼怪杀人,你一个凡人,如何解决得了?”
展昭皱起了眉。
他道:“你不想让我继续查这案子?”
琥珀道:“对。”
展昭闭了闭眼,复而又睁眼。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双眼已十分清明,好似两个被水所浸润过的黑曜石一般。
他淡淡地道:“展某职责所在,若不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绝不会离开庆平。”
琥珀的神情就有些奇异,她忽然笑了笑,奇道:“但凡捕快办案,都是能混则混,人命官司又如何?还不是随意就能打发,你又何苦这么认真?”
她的语气竟是有几分凉薄的。
展昭的心头忽然一动。
他缓缓抬眸,目光缓缓地移到了琥珀的脸上。
她真的很美,尖锐而妩媚的美,美到每次展昭看她,会觉得眼睛都被吸在了这种由美色所编织的漩涡之中,可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却很冷,似笑非笑的,那一双美目之中,却闪出一种讥讽的光。
展昭张了张嘴,涩声道:“琥珀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冤情?”
否则的话,一个妙龄女郎,为什么会独自一人,远离城镇,住在这阴森而诡谲的鬼宅之中?
琥珀凉凉地斜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她的笑容之中,似乎有无限的柔情、无限的妩媚。
她又窝回了展昭的胸膛之上,像是一个最美丽、最乖顺的情人一样。
她喃喃地道:“我若有冤情,展大爷愿意为我昭雪么?”
展昭定定地盯着她,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琥珀噗嗤一声笑了,故作轻松地道:“我不信、我才不信,你不过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多问一点信息出来,才这样骗我的,是不是?”
展昭张了张嘴。
他忽然就想要抱一抱去抱一抱琥珀,她这么柔软、这么纤细。
展昭道:“……不是。”
琥珀道:“啊?”
展昭沉声道:“展某不会骗你。”
琥珀的笑意就收敛了。
他们就在沉默之中对视着,忽然,琥珀又笑了,她的目光盯在了展昭柔软的薄唇之上,只道:“你愿意这么帮我,我是不是该给你一点点的谢礼?”
展昭一愣,还没明白她的意思,琥珀的双臂却已攀了上来,环在了展昭的脖颈之上,然后她就凑了上来,吻住了展昭。
展昭骤然瞪大双眼。
不!不是,我没有要过这样的谢礼——!
他的心中激荡不已,却也忽然被刺痛了,他在想: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一个女子想要沉冤昭雪,却要把自己奉献出去当做谢礼?他忽然想要挣扎,想要推开琥珀,可是他浑身上下却都动弹不得,只得无法忍受似得别开了头,紧紧地咬住了牙齿。
他的声音似乎都已是从牙齿缝里被挤出来的:“琥珀姑娘,不要……”
琥珀奇道:“什么不要?”
她似乎觉得展昭这反应实在有趣,追逐着凑了上去,展昭还要躲,琥珀的一只手却已钳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禁锢起来,动弹不得。
她说:“别躲嘛,展大爷,你不喜欢我么?我难道不好看么?”
展昭涩声道:“等等——”
琥珀道:“难道我是个丑八怪?”
展昭道:“不……你很美,可展某无需你……”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琥珀已轻轻地吻住了他,她忽然流下了眼泪,好似在求着他说,别拒绝我,不要拒绝我。
他忽然之间,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琥珀的手指也渐渐的暖和过来。
她有些呆呆地坐起来,坐在展昭的身边,展昭仰面躺着,缓缓睁开眸子,他有些不敢看琥珀,却又忍不住要看她,那双如玉一般的星眸之中,好似有些怜惜、又有些心痛。
他哑声道:“琥珀姑娘,你有什么冤情,请都告诉我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不是展某的空话,展某一定会做到。”
琥珀噗嗤一声笑了。
她道:“展大爷,你好呆啊,我不过随口胡言骗你,你竟还真的信我有冤情。”
展昭一怔,道:“……什么?”
琥珀缓缓地垂下眸子,去看展昭。
展昭的双眸却已因为震惊而瞪大。
琥珀漆黑的发间,忽然出现了一双雪白雪白的狐狸耳朵,这耳朵抖了抖,动了动,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雪狐狸似得灵巧,而展昭的小腿,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拍着他,他有些僵硬的垂眸,就看见一条蓬松如云朵般的狐狸大尾巴,正在轻轻地蹭着他的腿。
琥珀轻轻笑道:“我根本不是人,又怎么会有冤情呢?”
展昭已说不出话来了,一夜之间,什么鬼衣、狐妖,他竟已见了个遍。
琥珀又凑上来,舔了舔自己的唇,嗔道:“展大爷,你真的好好骗,你知不知道?”
展昭道:“……琥珀姑娘,你……”
琥珀的手忽然又伸了出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森寒的勾爪,忽然亮了出来。
展昭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琥珀的脸色忽然又变了,她忽然变得冷漠、阴险、又残忍至极。
她冷冷地道:“你敢闯入我的地方来,就休想好端端的回去。就给你这样的教训好了……”
说着,她森寒的勾爪忽然恶狠狠的挥下,在那森森的寒光之中,血液已溅了起来,三道深深的血痕、野兽所留下的血痕,已落在了展昭的胸膛之上。
刹那之间,一股剧痛就袭击了展昭,他死死地咬住牙,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他震惊极了,瞪大双眼盯着琥珀,琥珀好似眷恋一般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上的血,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美艳的女鬼。
她的狐狸尾巴却耷拉了下去,似乎很是沮丧,犬科动物好似总是如此,心情非常诚实的写在尾巴上面,简直连一点点都无法伪装。
展昭心头一痛,只想问她,为什么?
可他的双眼却已模糊,她的勾爪之中,也另有玄机,这种伤他本是可以忍受的,可现在却快要晖了过去。
在最后的最后,他看见琥珀一步步的向外走去,那一件鬼衣,像是诅咒一样的包裹住了她,又好似要将她整个绞死一般,她是那样的苍白,而那件衣裳有是那样的红。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悲哀。
然后,展昭就晕了过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回到了安平县城,甚至是在县衙之中。
天已经亮了,也已经放晴了,昨夜下过雨后,这个干燥的地方忽然也多了几分凉爽,微风吹在了展昭的脸上。
展昭恍如隔世。
他忽然撑起身子,唯有胸前被野兽抓伤的剧痛,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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