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山水不相逢


景清嘉的手指下意识的抓住了被褥,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齐迹轻声说:“不想见,就不见了。”

        “要见的。”景清嘉说:“他是来找我问罪的。”

        这个原本没有多少危险性的任务最后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她和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活了下来,景清嘉自然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编排自己的,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国安部的人也来了几次,但是到底没有证据,景家的态度又强硬,拒绝将景清嘉带走做调查,这件事只能不了料子,除了齐家闹得凶,几乎没有翻出什么水花来。

        但是谁都知道,景清嘉不会再得到国安的重用了。

        齐迹摸了摸景清嘉的头发,说:“我相信你的。”

        “别相信我。”景清嘉看着齐迹的眼睛,说:“哥,你别信我。”

        齐迹轻轻叹口气,说:“我去叫他进来。”

        傅懿书果然是来问罪的。

        他的眼睛里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景清嘉,他不说话,景清嘉也不说话,病房里一时静悄悄的,好一会儿,她听见傅懿书说:“景清嘉,我当时拒绝了你,你是否怀恨在心?”

        景清嘉愣了一下,而后哑然笑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被拒绝的事情恨上了齐萱,所以不惜搭上三十二条人命也要置齐萱于死地。

        这样也好吧。

        他爱着齐萱,他只需要看见齐萱的天真可爱,那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阴暗不堪,就没有必要了。

        傅懿书似乎是被她的笑容刺痛了眼睛,冷冷道:“你不知悔改?”

        “我为何要悔改?”景清嘉冷冷道:“齐萱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们有证据吗?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傅懿书似乎是有些怔愣,他唇角抿直,良久道:“景清嘉,这么多年,我竟没有看透,你是这样的人。”

        “你现在看清了。”景清嘉有些疲惫。

        傅懿书似乎压抑着什么要爆发的情绪:“……你以后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在国安部——”

        景清嘉一笑:“说起这件事,我打算退出了,没什么意思,我爸爸也同意了,所以国安怎么看我,我不在乎了。”

        那一场暴雨没有带走她的筹云,却让她身体的情况急转直下,加之流产,她现在几乎扣不动扳机了,成了一个废人,但是这些,她并不想告诉傅懿书。

        她甚至没有告诉傅懿书,他们之间曾经有一个孩子。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就当是为过去十几年的痴恋画上一个句号吧,从今而后,天各一方,各自白头,如此已经甚好了。

        傅懿书的手指似乎有些颤抖,他说:“景清嘉,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要在国安证明你自己……”

        景清嘉淡漠的说:“那是骗你的,我只是追随你的脚步而已。”她偏头看着傅懿书,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她偏偏就能笑出来:“既然你不要,我又何必再坚持呢?”

        她说:“懿书哥,如果你想要我给齐萱偿命,那是不可能的,我要长命百岁的活着呢。”

        傅懿书闭了闭眼睛,脸色冷硬的像是亘古不变的冰川,“如果这就是你要的,好。”

        景清嘉靠在枕头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了,但是她还是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用自己的视线去描摹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的轮廓,要好好的将之放进心底,从此封藏,或许往后的岁月,都不会再见了。

        傅懿书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景清嘉忽然说:“懿书哥。”

        傅懿书顿住脚步,景清嘉的声音轻轻地,像是绵软的云,又像是缥缈的风,都是抓不住摸不透的东西:“以后,别见面了吧。”

        傅懿书背对着她,景清嘉看不见傅懿书的表情,但是他说:“好。”

        于是那扇门合上,他们很多很多年没有再见面。

        景清嘉闭上眼睛,手指紧紧地揪紧了被子,眼泪无声的落下,打湿了枕头。

        她想,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了。

        如果齐萱是你窗前柔软的月光,是你花园里娇艳的玫瑰,那就永永远远的,让她洁白下去吧。

        只是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良人长与短。

        ……

        景清嘉觉得,就这样死去好了。

        她真的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懦弱的死去就解脱了。

        她放任自己的意识堕入无底的深渊,却在混沌中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听见有人说:“嘉嘉。”

        是熟悉的声音和声调。

        景清嘉想,是谁呢?

        是谁在叫她?

        “嘉嘉。”那个人又说:“我没有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醒过来好不好?”

        景清嘉茫然的想,不想醒来了,太累了。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十分沙哑,似乎压着哭意:“……嘉嘉,如果你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了……

        一个人了……

        景清嘉忽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是她年少读书时书本里的诗三百,是她夜晚推窗闻见的馥郁花香,是她用尽此生所有热忱深爱的……他。

        可是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景清嘉的眼睫轻轻颤抖,傅懿书赶紧握紧了她的手:“嘉嘉?!”

        景清嘉的眼角滑下眼泪,喃喃道:“懿书……哥。”

        傅懿书心脏猛然一跳,他低声道:“是,我在这里,嘉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

        景清嘉漫无目的的想,要去地府见那枉死的三十二个战友,要去见恨她入骨的齐萱,在这之前,再……贪婪的看他一眼吧。

        看一眼,就好了。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的生疼,她皱皱眉,轻声说:“你弄疼我了。”

        傅懿书赶紧松开手,他仔细的看着景清嘉:“嘉嘉……你醒了。”

        景清嘉看着他,那目光是柔软,带着几分笑意:“是啊,我醒来看看你,就可以去见那些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骤然让傅懿书想起了当年在病房里,景清嘉也是这样跟说话的,

        从此他们多年未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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