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深夜的某处私家小馆里。
王子帆听徐月久说自己以后绝对不咸鱼躺平的时候，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肩膀上下抖动，胸膛不住发颤，直至被嘴里的食物噎住开始咳嗽，她的脸上还是止不住笑意。
她身侧坐着的男友高高瘦瘦，鼻梁上带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标标准准理科男生的模样，见状又是帮她拍背，又是殷勤地递水。
对面的女生穿着烟灰色的休闲衬衣，袖子松松挽至小臂，浓密的黑色头发打着旋稳稳落在肩头，眉心微拧成一团。
徐月久看了一晚上这对小情侣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倒水的戏码，盘子里的食物已变得索然无味。
现在王子帆公然嘲笑她的梦想，她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撂下筷子，后背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对面你侬我侬的两个人。
王子帆接过水杯咚咚几口下肚，果然嗓子处的痛窒感消去不少，她笑着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女生：“不是我说，徐月久，你在你家公司里找个闲职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要放着舒舒服服的工作不做，让自己那么辛苦？”
王子帆的男朋友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大学谈了整整四年，今天春节王子帆跟他回了老家过年，双方父母见了面，基本算是定了下来。
王子帆家里还有个亲哥哥，近些年负责打理家里的店铺，对她从小就宠得厉害，现在每个月给她零花钱，她就是在家里蹲一辈子不出去工作，只要有她哥哥在，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四舍五入，她算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了，所以王子帆很难理解徐月久为什么要出门另找工作，徐月久也很难跟她解释，当自己看见别人在喜欢的领域熠熠生辉时，由心底散发出的自然而然的羡慕和向往。
“想自己趁年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徐月久垂着眼眸，搜肠刮肚想词，试图让王子帆明白，“人生短暂，所以要及时行乐。”
“哦，”王子帆觉得自己听懂没听懂不重要，她挑挑眉毛抛出一个问题，“那你要做什么？文员？销售？这些职业离你都好遥远啊，你什么都不会哎。”
这句话绝对不是讽刺，毕竟，徐月久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大学期间只顾着玩来着。
“对啊，”徐月久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尖尖的下巴，手指轻轻在脸颊侧面轻点，纤长漆黑的睫毛微垂，红唇轻启，语气里的失望溢于言表，“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可怎么办？”
王子帆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忍住笑意安慰道：“没事，要是你课间乱画的小人能卖钱，你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画……
画……？
画……!
对啊，她会画画！
顾月清在她小时候还送她去绘画班系统地学习过几年，她的作品还获得过省级二等奖，虽然现在没有当时练习的频率高，但这些年她始终没把画画给荒废掉。
徐月久明亮澄澈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瞬间坐直身子，伸直手臂扬声道：“对啊，我会画画。”
言语里是止不住的喜悦之情。
王子帆咬了一口她男朋友刚刚夹的糖醋排骨，闻言极其冷静地点点头，面有难色坦言道：“我的大画家，你不是要靠这个赚钱吧？这……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说不定这是上天给我指引的道路，”徐月久闭着双眼郑重其事地在胸口合十，修长纤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淡影，半晌之后，她豪气地一挥手，“今天我请客，随便吃，还有，你结婚我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那我俩先提前谢谢你。”王子帆跟自己的男朋友无奈地对视一笑，皆摇摇头垂下脑袋开始认真吃饭。
自从吃饭到回家这一路上，徐月久脑海里都在盘旋着如何通过画画挣钱，她壮志未酬，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奋斗上进。
她说干就干，连夜从自己的杂物间翻出来自己高中时候的画册，里面的小人的确像模像样的，不过画风稚嫩，过分随心所欲。
她把当初和现在两个时期的画作明摆在一起，如今的作品显然比当年的人物比例更好，但是站在如今看当初的自己，徐月久觉得年少的自己灵气更足，长大后反而没有当初灵动的心态。
徐月久坐在画纸围成的圆圈中间，暖黄的灯光从头顶的天花板倾泻而下，温柔地照在女生微卷的发梢，女生散着头发穿着粉色的居家服，穿着小熊拖鞋，皱着眉毛轻轻咬着红唇，目光笔直地梭巡着地上的画纸，满眼茫然。
现在基本技能具备了，但是她要怎么把这些画变成红彤彤的票子？
为了了解市场，徐月久打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微博账号，这个账号是她之前专门为了放自己的画作特地申请的。
高中有一阵子更新的很频繁，为她吸引了不少粉丝，大家知道自己的太太是个十四岁的女生，都十分吃惊，也毫不掩饰对她作品的欣赏之情，让徐月久暗自得意了一阵子。
但自从爸妈开始闹离婚，加上她认识时闻，学业变得繁重，她上微博的频率越来越少，有时候看到微博评论里，剩下少到可怜的粉丝催促她多多更新的话，也是皱着眉头滑过不看。
最近一次登录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某个明星爆出丑闻，徐月久吃瓜用自己的号点了个赞。
现在她重新登上心境已经不同，评论底下干干净净，连那一个催更的粉丝都跑到别人那里喊太太了，徐月久叹口气，关掉了自己的微博。
她百度了一阵子之后，决定在画手扎堆画头像和小说封面的app上放上自己的作品，徐月久标注好联系方式，随便写了一个个位数的价格就匆匆下了线。
第二天，她一如往常地睡到中午，看着综艺嘻嘻哈哈到夜幕降临，临睡前她敷着面膜拿着逗猫棒站在地上，不停勾引床上的徐年年玩耍。
眼睛扫过严丝合缝盖着的笔记本电脑，她不抱任何希望地打开那个软件的网页后台，看到对话框处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红色未读符号，惊喜地戳进去查看消息。
对方发来一条消息：“太太，您的头像真的要六块钱吗？[疑惑]”
徐月久第一时间回复：“是啊是啊，只要六块。[可爱]”
对方发来惊喜的表情，当即表示要徐月久给她画一个以柿子为原型的拟人娃娃做头像。
徐月久一口应下，仔仔细细画了三四天交了工，画到兴致处甚至敷着自己的贵妇面膜熬了一个通宵，连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就这样她拿到了自己画画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回头钱。
登时，她就拿着这六块钱，又添了个千八百，单独请王子帆吃了一顿饭，赢得王子帆的一阵赞叹。
有了新生意开张之后，徐月久一连又接了几单，顾客反响都不错，纷纷建议徐月久涨价，或者去微博人流量大的地方，让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徐月久才决定正式恢复使用自己之前的微博账号，并且把自己这一段时间整理出来的自我满意的作品都po在上面。
起初只有零零星星几十个人关注她，后来趁着暑假的热度，王子帆给她买了热门，一时间徐月久涨了数万粉丝，微博下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她趁热打铁，又放出自己画的一系列以北斗七星为原型的人物形象，惟妙惟肖，再加上她蹭上了国家北斗卫星定位系统获得重大突破的热度，许多短视频在制作时，都使用了徐月久塑造的人物形象。
一时间她的微博涌入许多关注者，名声大噪，甚至有许多圈内的太太都主动私信徐月久，希望跟她成为互关好友。
王子帆对自己这种深藏功与名的行为颇不在意，只说是帮朋友的小忙。这个小忙，让王子帆越买热门越起劲，连买了半个月热门，加上之前几万粉丝的基础，徐月久的粉丝一时间直逼百万。
让徐月久彻底走出画手圈的，是国庆时候她创造的人物形象。
画面一劈为二，画面左侧是晴空万里下，随风飘扬的国旗下，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军人笔直地站在画面中央向着高高扬起的五星国旗敬礼。
远处是忙碌的城市，车辆在马路上有序地前进，小学生脖子上系着鲜红色的红领巾，叽叽喳喳地向学校大门走去。
画面右侧是在黑白色调的战火纷飞背景之下，一个被炸得缺了右腿的军人，脑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血污沾着灰尘糊满全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他左手扶着拐杖，右手颤颤巍巍举起，坚定不移地冲被炮火轰炸到只剩半面的红旗敬礼。
他的脚下是被炮弹炸出的弹坑，数不尽的尸体和成摊的血液，远处是满目疮痍的房屋和踉跄逃命的老弱妇孺。
两个人和身影重叠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幅图完整的画面。
徐月久的配文是这样的：“感谢国家，让我们免遭战火的纷扰，感谢先烈，让我们得以在和平的时代享受自由的空气，在这个举国欢庆的重要日子里，我们也从来不曾忘记这片土地遭受的苦难，祝愿祖国母亲更加繁荣昌盛。”
这幅图一发出来，立刻得到网友的广泛专注和转发，连央视的短视频都在国庆当天使用了徐月久这幅图，并且艾特了原作者。
那日，使用过徐月久图片的短视频，打着国庆的话题，最高播放量达到了上亿，其余几十万几百万的遍地开花，数不胜数。
徐月久震惊地看着自己以前所未有速度暴涨的粉丝数，立刻打电话给王子帆：“你又给我买粉丝了吗？”
“没有！”王子帆举手投降，“你真的红了，真的红了！”
徐月久对自己红了的事情没有实感，直到她推出一系列以百花为题材的人物形象时，同时有好几家游戏公司私下联系她，希望她能做他们公司的特约画师，她才从轻飘飘的云端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经纬旗下的麒麟工作室也联系了徐月久，女生的目光在屏幕上停顿许久，修长白嫩的手指把那条消息立刻滑走。
徐月久重拾画画这条路，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来证明自己，她综合了一下沈梦娇和王子帆的意见，选了个名气仅此经纬集团的公司。
本来都准备去公司谈合作的事情了，结果对方放了徐月久鸽子，说他们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害的徐月久顶着大太阳又回家去。
她在剩下的邀约里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抱着遇不到时闻的侥幸念头，接下经纬抛来的橄榄枝。
前台的女生跟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电话确认之后，让徐月久在大厅稍等片刻，徐月久跟着下来接她的工作人员到了第十层。
负责人在休息室约见的徐月久，他捏着女生的资料，顺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手指在纸上的微博id上划过时，眉心跳动几下，再一次跟徐月久确认：“你就是微博上的‘无法无天的克劳拉月殿下’？”
中二时期取的羞耻名字，被人在静谧的屋子里叫起来显得有些尴尬，休息室房门未关，徐月久假装感受不到来自休息室门外工作人员探究的目光，目不斜视地点点头。
“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那人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徐月久坐下，随即走出休息室，贴心地把门带上，然后拿着徐月久的资料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一会，女生感受到身侧的休息室门被打开，她循声望去。
男人身着白色的衬衣，袖口上翻几下松松挽至小臂，领口未系领带，最上面的扣子散开露出冷肃流畅的脖颈线条，黑色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长腿。
他闲闲倚在门框上，看到徐月久向这里看来，深邃漆黑的眼眸不带一点表情，纤长的鸦睫微微动了一下。
徐月久暗想，冤家路窄。
她转过脑袋看着对面的墙壁，语气淡淡：“你怎么在这？”
“经纬现在大部分事务由我管理，”时闻自来熟地走进来，坐在徐月久对面的位置上，长腿大喇喇地轻轻敞开，“再者说——”
诡异的停顿之后，他喉头微动，眼睛扫过女生明艳娇美的脸颊，薄唇微启，充满着揶揄的语调：“我也想看看，传说中无法无天的克劳拉月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神经病，徐月久暗骂一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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