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动(19)
午饭没吃成。
似乎每一所中学每一个毕业生都逃不脱的命运, 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真相——“你一毕业,它就装修。”
纪涵央才堪堪毕业一年不到,上甫中学的刷卡就餐就变成了刷脸支付。
这高科技让她又想到一件事。
高中之前, 她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叫“阿诤”,军训的时候认出他来,也依然只有一个阿诤的印象。
偶然下听到有人喊他“向考诤”, 只是不知道是哪三个字。
那个时候学校还实行饭卡吃饭,卡在读卡器上刷一刷, 就能看到名字。
只要有向考诤在食堂排队,那么今天吃什么就变得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有心之人的目的变得简单而明确。
听他和朋友说说笑笑, 语气挺拽,但懒, 唯一贯绅士风度, 前面是女生的话,就永远保持半米距离。
纪涵央拿着卡, 状似百无聊赖的排着队, 甚至还要表现出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 偶尔和身边一起吃饭的同学抱怨一句, “今天打饭有点慢。”
那是纪涵央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在他身后,就为了看一眼他的名字。
少年意气风发,身量挺拔如松, 如果说有什么是向考诤一如既往保持到现在的, 那么或许就只有那身漫不经心的桀骜冷痞。
忘了那个男同学是谁,他只是拿胳膊戳着向考诤的右臂,眼神不停往他身后的纪涵央看:“天, 美女啊!诤哥快看快看。”
轮到向考诤了, 他没理那个男同学, 同样的,半丝眼神也没向她瞟一眼,只是对阿姨说,“要两份一样的油泼面,一份加辣一份不加辣。”
那个时候饭卡限额,每天上限39。
她暗地里吐槽过这个能气死强迫症的数字。
学校不让带手机,捉到点外卖的一律校级处分。
所以即使向考诤是个人尽皆知的富家少爷,但仍旧只能乖乖的数着钱过日子。
想到这个的时候,纪涵央因为终于和他有了一点相似的东西而暗自窃喜过。
她一眨不眨盯着刷卡器。
“滴——”
“向考诤”三个字蹦入她的视线里,她心里轻轻咀嚼一遍,名字好听极了。
但是她得逞的快意还没持续几秒,向考诤懒悠悠的话就飘到她的耳朵里,“省省,再漂亮也看不上,家里有位仙女。”
她的心在那一刻被炸得体无完肤。
也落败得灰头土脸。
“家里”,高中男生们管用的调侃,要么是追上了,要么就是快了,她总归还是知道点时新的弄潮儿。
至于那位仙女是谁。
答案那么显而易见。
那天之后,纪涵央没再自讨没趣排在他身后过,只是因为心痒,远远的看着。
然后用三年的时间,摸索出向考诤大概的堂食规律。
即使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毫无意义。
“我们出去吃吗?”向考诤看着一个个端着餐盘对他们好奇打量的人,回头看纪涵央。
纪涵央被他一声呼唤扯回飘远的记忆,回过神来,再看向他时,有那么一些不真实感,仿似还在昨天一般,她咽了口口水,没什么精气神,点了点头。
“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他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却在她因为心事重重而差点撞玻璃门上时,一把将她扯回自己身边。
纪涵央没站稳,脚别一下,东歪西扭就要摔,腰上猝不及防一道力,被他捞怀里,耳边一道带着笑意的“啧”。
“呆瓜。”他声音轻轻的,带着些纪涵央都没回过神的宠溺。
她愣愣的靠着他,能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一时忘了说什么,也忘了有什么动作。
她此刻似乎有些鸵鸟心态,想着只要我愣神久一些,就能被你多抱会儿。
“有男朋友吗?”他低头看着她,猝不及防发问,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晦暗不明。
纪涵央整个人微惊,心中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最后所有的可能都会朝着一条路狂奔到底。
四周有端着餐盘走过的女生,窃窃私语:“那个男生也太帅了吧?”
“是上届的那位。”
“那位,是我想的那位?天哪,只听其他学姐说过,没想到真人这么帅?”
“回校看老师吗?”
“八成吧。”
“那是他女朋友吗?好漂亮啊。”
“……”
完了,这下想入非非的心思是彻底拉不回来了。
纪涵央耳朵开始红,咽了口口水:“没……有。”
向考诤嘴巴张了张。
纪涵央尽力去从他的唇形变化出发,想要解读他说的话,无奈她对唇语并不擅长。
向考诤松开了扶着她腰的手,笑了笑,“想吃什么?”
“我请。”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时,纪涵央脸上的失望同时涌起,但只几秒,就被她用苦笑掩饰过去。
即使现在回到了母校,但纪涵央清楚,他们已经不是那个在学校里只为升学发愁的少年人了。
身上的书生气,总有一天要被磨砺掉的。
要么裹足不前,要么痛快果决。
对向考诤的感情也一样。
纪涵央仍旧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就像偶尔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却总在某一刹那产生错觉——我好像梦到过这里。
可纪涵央还没晕,那些虚浮的过往比起她刚刚不切实际的念想,似乎都变得真实而刻骨铭心。
纪涵央是不大愿意回到高中来的,因为这里随随便便一草一木,都能让她看见曾经无数个角落里的自己。
那个不见天日的纪涵央,走过多病春日与绵长雨丝,却再接近不了那个夏日里,穿着尤加利叶色衬衣的少年。
她心有所属。
他偏偏也是。
马路上人多,她抓着包的手不断摸索着,他的伞还撑在她的上方。
高中时候的范苇珠说:“一个绅士,要学会给女孩子递伞,无论暴雨or天晴。”
于是,她看着向考诤一撑三年。
第四年的今天,纪涵央有幸做次女主角。
整个高中,有关我的回忆全是你,而有关你的回忆,却全是她。
纪涵央鼻尖有些酸,撇过头去。
抿了抿嘴,深深沉下一口气。
她的肩被他搂住,轻轻扭过去,来不及收拾的脸色就这么被他一览无余,纪涵央一下子有些无地自容。
但明明该忍的很好的眼泪却像断了线,顷刻间掉下来。
向考诤的脸色瞬间就变掉了。
纪涵央,你到底丢不丢人?
她心里不住地腹诽,不住地规劝自己好自为之,偏偏就是忍不住。
向考诤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怎么了?央央?”
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着急又不知所措,最后叹了口气,托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摁怀里,“肩膀给你靠靠。”
她眼泪洇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料。
“谁惹你了?”
她不答,只是摇头。
向考诤又心急又不知所措。
他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央央。”他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一步步了解她,可还没开始呢,就被不了解她的手足无措弄得很着急。
她把脸往他怀里埋,埋得很深,声音抽噎着说了唯一一句话:“丢人。”
向考诤失笑,把她往怀里抱的更紧一些,“没事,真的难过就哭一下,我在,不丢人。”
他侧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风的香味,很淡,偏偏搅得他心乱。
最后饭也没吃成,纪涵央和他去了附近可以洗脸的公共卫生间,狠狠洗了一把脸,顺带卸了个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发誓——
下次、绝对、绝对、绝对不在向考诤面前哭!
真是丢人的不止一点点。
她单单上了个口红就出来了,看到靠在栏杆上,摆弄着手机的向考诤。
他似乎在发什么消息,眉头皱的很深,手里还夹着根烟,整个人是派颓雅样。
烟丝袅袅,夹着烟的手骨节分明。
向考诤顿了一下,抬头看到她出来了,眸色闪了闪,像被捉到什么犯错现场般,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
但他只是笑了笑,淡淡的拿起手中的烟,摁熄在一旁垃圾桶的烟蒂回收箱里。
他朝她伸了伸手:“走吧,我们回学校了。”
只字不提纪涵央刚刚痛苦的狼狈往事。
纪涵央面色噎了噎,手往身后背,不接。
“好呀。”
莫名的距离感,向考诤顿了顿,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手收回来。
插入了裤兜,很不爽。
毕业典礼很寻常,至少母校在这些事情上一直遵循经典的套路。
从校长到教导主任,一一发表完毕,然后就轮到优秀校友发言。
纪涵央在向考诤前面,手里是他的稿子。
手写的,字体劲秀,只是能看出来主人的随性不羁。
内容经典。
想来向考诤是从网上东拼西凑了一段,也是,他好像一贯不喜欢这种发言。
如果不是抹不开的情面,向考诤一定不会来的。
纪涵央心想。
向考诤坐在第一排看着她,发言完后,底下有掌声。
向考诤空着手上台。
他敲了敲话筒,一段简短的寒暄过后:“各位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好,刚刚我前面的那位学姐,说的非常好,我没有要补充的。”
底下有稀稀拉拉的笑声。
纪涵央也笑了笑。
向考诤顿了顿,找准那个安静的空隙继续:“那么我就做个问答吧,有没有想问问题的同学?”
底下有许多人举手。
有问大学生活是怎样的、有问考研形式的、也有问如何调整大学节奏的……
还有女生问:“学长有没有女朋友?”
向考诤看了一眼纪涵央:“没有,但有喜欢的人了。”
底下一群此起彼伏的“哦~”
纪涵央喉间酸了酸。
气氛活跃了一些,于是立刻又有女生问:“学长,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向考诤还是去看纪涵央,托着下巴笑。
想了想,说:“后悔在最后悔的日子里,遇到了最不后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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