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
薛盛大约也没想到他一张画像能闹得林蒹跟谈江野冷战。
准确来说应该是林蒹单方面的冷着谈江野, 为了惩罚他在办公室胡来。
谈江野自知有错,甘心受罚,只是被林蒹冷落无视还不如让她打几个耳光来得痛快。熬了三天, 谈江野终于熬不住了, 趁着林蒹回老厂房的机会把人骗上二楼。
“我错了, 我不该因为一张画就乱吃醋,还动手动脚。”林蒹刚上楼,就见谈江野低头认错, 态度极其诚恳,“不过你换个别的方式惩罚好不好?你不理我比打我都难受。”
谈江野自从尝到撒娇示弱的甜头之后,在她面前那叫一个能屈能伸, 要是长了尾巴, 这时候应该疯狂摇起来了。林蒹虽然知道他吃定自己吃他这套,故意装可怜, 看他那模样也硬不起心肠。再说, 情侣之间吃醋亲热也是情/趣,她根本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生气。
可现在,本来并不生气的林蒹看到谈江野反省了三天以后一无所获,真的生气了:“换个方式,可以啊。”她斜靠着饭桌,叉着手,“那我问你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因为我乱吃醋, 对你动手动脚……”谈江野说到一半, 觉得不对, 抬眼看林蒹:“不是?”
“你说呢?你比那过分的时候我说过你吗?”林蒹本来是想严肃地讨论问题,可说到“比那过分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脸红了,目光也往旁边挪了挪, 审讯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谈江野观察她表情,死脑筋终于被点通——事情没错,那错的就是时间地点。他一激动也不管他还在“被惩罚”就上前抱搂住了林蒹:“知道了,以后我在办公室里一定规规矩矩。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说完后,见林蒹没挣开他,就得寸进尺跟猫似的在她脖颈处蹭了蹭。
“别闹。”林蒹让他头发扎得有点痒,推了推他脑袋。
她没用劲,谈江野只感觉到一点软绵绵的跟撒娇一样的力度,这么温柔,肯定也不是叫他松手。他就大着胆子搂着她又吸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稍稍松开了些,当然,手还落在她后腰上没拿走。
林蒹让他撩拨得意乱,早忘了刚才要说什么,只觉得谈江野这人真的是奇怪,准他那什么的时候强撑着不肯继续,一见到她又黏糊得不行,也不知道天天琢磨啥。她虽然想问,可脸皮到底没那么厚,这种话也只能心里想想,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狠狠地剜他一眼。
谈江野被她水润润的瞳仁一瞪,瞬间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居然开窍了。他俩在这个二楼独处时的片段雪片般飞来,他只觉得脑子里忽然通明起来,好似有人给黑屋子开了灯。他俩在这里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林蒹其实从未阻止过他继续……这么说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忍着?
他想着,心里砰砰跳得欢快,看向林蒹的眼神顿时又亮了几分。只是再一想到他俩不但在这里差点走火,还在这里蹉跎过三年好时光,顿时又为过去不解风情的自己感到扼腕痛惜。好好的“合法夫妻”硬是叫他把名分都折腾没了。他手掌抚上她柔嫩的脸颊,说道:“我不闹,我就是后悔,以前……”
林蒹听他起了个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怕两人又开始翻旧账,马上拉开他的手,截下他话头:“别扯以前了,我刚从鸿志回来,刚好跟你说说那的情况。”
听她说起工作,谈江野再不舍还是规矩了,拉开两张椅子在桌前坐下,还给她倒了水。
“薛盛给的子公司名单我看过,要是收购,还真的只有鸿志合适。”林蒹拿出那张纸给谈江野看,“三普早两年发展迅猛,老板野心也大,想把三普弄成一个商业帝国,很多行业都有涉猎。我看这次资金链的问题应该就有这个原因,摊子铺太大,可隔行如隔山,除了核心业务,其他子公司都是连年亏损。”
谈江野看过名单,上面的公司大部分都跟制造业无关,甚至还有酒楼宾馆。“野心是不小。”他说,“但是鸿志的产权准备怎么办?”鸿志有一部分产权属于原乡镇的集体所有,他不知道以往的经营生产中这部分的产权对三普的管理有多大影响力,但林蒹肯定不会接受目前的模式。
林蒹还是乐观:“我感觉如果想收购鸿志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当年他们不肯完全卖掉鸿志,是因为它当时效益好,是乡镇最赚钱的企业,还解决了很多当地青年的工作问题。可是现在鸿志已经连着亏损了几年,他们那个乡镇又因为并入了盐港发展很好,当地青年都不太看得上鸿志的收入了。三普不是买不下鸿志,只是觉得不值得。”
谈江野懂了,鸿志本来是当地的一只下金蛋的鸡,所以他们舍不得卖,现在这只鸡不但不下金蛋还要喂饲料养着,却没人肯买。简而言之,没把握住机会高位卖出,砸手里了。
“不过,这部分是集体所有制,处理起来还是得当心。别踩坑了。”谈江野在政府官员的亲戚那里吃过亏,对跟这种“有背景的人”打交道心有余悸。“三普觉得不值,要只是嫌蚊子腿不是肉就算了。就怕鸿志本身有坑,三普不肯再砸钱。”
林蒹点头:“我也担心这个。所以这次去是以考察供应商的名义。”她说着无意中扫过墙上的挂历,发现今天的日期被谈江野用红趣÷阁圈了个圈。这才忽然想起来谈江野现在不该在这里,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不是说今天出差上午就走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谈江野摸了一下鼻子跟着她起身:“临时改了。”
“知道我去鸿志了不放心?”林蒹观察着他的神色,追问。
谈江野默认了,又说,“也不全是,你刚才之前还不理我,我怎么放心走?”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林蒹说。
谈江野朝她笑:“放心是放心,就是舍不得。”
“这次要出去很久吗?”林蒹问。经销那边的事务她已经完全不管了,对他的行程安排的了解仅限于哪天出发。
“会有一点久。宁市出问题,我怕其他分店也出纰漏,准备多待几天看看。”谈江野说。
林蒹懂了,这意思就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回不来。她扫了一眼屋里,在客厅一角看到一个大行李箱,不出去半个月以上他不会带这么大箱子。谈江野这回出差的天数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久。想到马上要跟他分离那么长时间,她顿时也生出了不舍。
“过来。”林蒹勾勾手指。
谈江野马上贴了过去。
林蒹眼帘半垂,垫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为了防止他继续又及时用胳膊隔开了他。“你有你要做的事,安心出差不用记挂我这边,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这话是对谈江野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谈江野忙说:“我当然相信你。”
“可是你有时候太顾着我了。就连录像带这个业务,如果我当时不点头你是不是就不会接?”林蒹问他。
谈江野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们是一起的,你意见很重要。”
“可是你没发现吗?我们喜欢做的事却不太一样。要是我俩负责的公司换一下,我们都未必能做好。”林蒹替他理了理衣领,“我觉得你要不是分心在盐港帮我弄工厂,经销商的摊子肯定发展比现在要好。”
“说什么傻话,公司有我股份呢,怎么叫帮?”谈江野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腰,以亲昵的姿势继续说话,“再说,又不是摊子越大越好,太大了我还嫌累呢。现在这样就很好。”林蒹说的没错,他是喜欢经销商的活,搭建销售网络,把东西卖个好价钱他是特别有成就感。可他更希望跟她在一起。特别是现在,此时此刻,如果她不让他走,他只怕会马上叫小陈退票。
可惜,林蒹不是这样的人。涉及工作,她比他还要拎得清。“说什么傻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真想着这样就好你也不用去看那几家店了。几点出发,是不是要到时间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楼下小陈在喊:“谈哥!收拾好了没有?要走了!”小陈知道他俩在楼上,很识趣地没上楼。
“下楼吧,别让小陈催了。”林蒹说。
“嗯。”谈江野又把她抱了个满怀,蹭着她的脖颈吸了好几口才松开。
林蒹将他送上出租车,谈江野还一直扭头冲她挥手,直到车子拐出园区,看不见他们的厂房为止。
小陈很想揶揄老板两句,可看着谈江野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为了工资着想,他忍住了。
谈江野沉浸在分别的不舍中,小陈不敢讲话扰了老板的兴致,而这次搭乘的出租车司机也是个闷葫芦。好在车内收音机开着,让车里的气氛看起来不那么沉闷。开出去一段路以后,司机把收音机调到了音乐频道。
这一期大约是介绍王洛宾,一直在放他的经典歌曲。司机很喜欢,陶醉地跟着收音机不着调地哼着歌。
……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她去放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在那遥远的地方》这首歌谈江野从前听过无数遍,从未共情过歌词。可此时,在一辆奔赴车站出租车上,在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司机大哥荒腔走板的和声里,他却忽然听懂了歌词里的婉转情意。
思念,从分别的那一刻开始。
从前只在故事里见过的难分难舍的情节,如今竟感同身受,但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便是牵肠挂肚的离别苦,也能品出丝丝甜意。想到林蒹临别时的主动一吻,谈江野不由抬手碰了碰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他目光柔和,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
小陈看着老板一时惆怅一时微笑,就知道这人是彻底陷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陈:老板你苦个啥!苦的是吃狗粮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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