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因为肩伤, 林蒹没有让谈江野开车,两人叫了个出租过去。
“我也该考个驾照了。”等车的时候林蒹忽然感叹了一句, 现在虽然愿意叫出租车的人不多,但车也不多,完全是供方市场。司机挑拣的余地很大,太近的不去,太偏的不去,一定要去还得补上空跑的费用。又或者司机过来接人的时候路程远,有时候干脆半路接个短距离的活, 到得晚一些, 客户也没点办法。
“行啊, 到时候再买个进口小轿车, 你出去谈生意也气派点。”谈江野说着又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要什么进口的啊,我就弄个二手的, 能开就行了。”林蒹说。
谈江野摇摇手指:“你知道吗,我有次借成哥那个进口的车去客户那, 准备走的时候, 他们老板突然跟我说:‘你开丰田来的吧?’。我去他那都五六趟了,之前开着咱们那个小货车过去,他可从来没问过。”他无奈地摊手, “我那次才发现,出去谈事, 车也是个身份象征。你新生产线都搞起来了,外在也该包装一下。”
林蒹听他这么讲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摇头了:“那也不是时候,这半年我们搞扩张用钱太多了,花个几十万买车没必要。有那个钱我都能再进一点好设备了。”
反正不管是驾照还是新车目前都是没谱的事, 谈江野也没想着要说服她,听林蒹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称是,心里想的却是一定得赶紧把市场做起来,等她有驾照了,早点给她弄个好车开开。
他俩要拜访的客户是个设备商,此次过去也不是谈什么具体的项目,主要这家公司以前在他们那加工过一点零配件,但后来连着几个月没单子了,林蒹就想着过去聊聊天,看看情况,生意关系跟朋友关系有时候挺像的,常来常往感情才深厚。再怎么在商言商,订单来临时绝大多数人肯定会优先考虑有交情的合作伙伴。
这家公司的老总姓钱,是“老三届”,比他俩大了不少,经历也曲折。上山下乡又从知青点考进大学,毕业后进了国企刚当上小领导,改开春风一刮,他又从国企辞职下海,跑盐港创业。现在已经买了地皮盖起了三层厂房,在私企里规模算是不错的。
林蒹跟谈江野在门卫处登记以后就被人领去会客室了。比较意外的是,在会客室没待多久,就有人把他俩引去了钱总办公室。他们的小订单在钱总这里肯定排不上号,林蒹先前联系的也是钱总下边的人。她怕是前台弄错了人,在门口又跟人确认了一遍:“我联系的是李主任,□□。”
“没错,李主任跟钱总汇报过,钱总交代让你们直接去他办公室。”前台姑娘微笑着回答。
这是为何?林蒹跟谈江野面面相觑,但能见到一把手肯定是好事,他俩只迟疑了片刻就进门了。
一进门,钱总见到他俩态度那是相当热情,特别是他打量他俩时好奇的神色让林蒹跟谈江野受宠若惊之余也满肚子疑问。
好在钱总不一会就亲口解释了他俩的疑惑。他招呼他们坐下喝茶,等小炉子上的水烧开,他拎起壶烫茶具时就直说了:“在华天大酒店吃饭把一桌人告了的就是你俩啊。”
这……林蒹跟谈江野对视一眼,意外的同时又有点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噩梦一样的晚上居然给他们带来见老总的机会?虽然钱总亲自接待只是因为好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们这会算是深有体会了。
“让钱总见笑了,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处理莽撞了。”谈江野给了林蒹一个眼神,叫她先别说话,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试探钱总的态度。
“嘿,初生牛犊不怕虎哦。”烫完茶具,钱总又开始洗茶,“不怕把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被人造谣败坏名声?”他问。
林蒹一听就知道这句是问她的,忙说:“不怕,我不站出来让他们受到惩罚,他们还会去祸害别人。”
“不过还是多谢钱总提醒,我们以后会更加小心的。”谈江野说着看了看钱总。
这时候茶也泡到时候了,钱总给他俩沏茶,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扯了些什么茶有什么好处的闲话。林蒹他俩不懂茶,只是为了跟客户有话题了解过一点皮毛,此时看钱总讲得头头是道,便做虚心请教状。两盏茶过后,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钱总终于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走,带你们去参观一下设备。做了半天配件,还没见过成品长什么样吧?”
有戏。林蒹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跟上钱总。
钱总带他俩进了最大的厂房,里面新装配好的设备摆了好几列。“这些都是标准机。”钱总指着那些设备,告诉他们哪些是销往国内的,哪些是销往东南亚的。林蒹看得心动,问钱总他们做的配件都用在哪。
钱总指着厂房另一端说:“在那边,都用在非标设备上了。”
非标设备,顾名思义,就是非标准设备,一般都是根据客户生产的特殊需求研发定制,批量小,研发成本摊下来,利润比标准产品薄得多。很多大厂虽然有技术,但大多不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小作坊又承担不起设备的研发成本,所以这类单很多都落到了钱总公司这样的中小企业手里。
林蒹看着非标产品区不成气候的设备,以及为了方便测试,外壳被拆得“开膛破肚”的试验机,不免疑问:“钱总,您公司标准品卖得挺好怎么还花这么大力气搞非标?”她要是没看错,非标区起码有五六种不同的设备。
“为了入行嘛。”钱总说,“一台设备研发下来,这个行业的生产问题基本能弄清楚个大概。你看它现在是个非标产品,以后行业发展起来需求量增加,可不就是标准品了?”他说着拍拍手边的一个大家伙,“不过风险也是有的。这玩意就是跟中永搞的一个项目,竞标成功了,结果项目黄了,几十万都打了水漂。”
林蒹听了,又接连问了些关于非标准产品跟黄掉项目的问题。
钱总也不藏私,她问的问题除了涉及行业机密的以外他都痛快回答了。末了反问林蒹:“林总这是准备搞设备了?”
林蒹连忙摇手:“搞不起搞不起,风险太大,我们小作坊耗不起。钱总您叫我小林就好。”
钱总点头:“你们刚起步,慢慢来。做设备看着一台赚得多,但不光是研发成本,回款也慢得很。我们厂去年出的设备,到现在尾款还没完全到账。”这个问题搞制造业都深有同感,林蒹马上接起话题跟钱总互吐苦水,还借机让钱总了解了一下她公司如今的规模。
聊完,终于得了钱总的保证,年底前会有趣÷阁单子给到他们。
林蒹目的达成,还积累了不少信息,心情舒畅得很。谈江野全程话不多,只给她做做捧哏,偶尔接两句钱总的话。直到两人准备告辞,林蒹去厕所的时候,他才问钱总:“钱总,您刚开始问那晚上的事,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钱总看看他,微一点头,没直接说他听到的谣传,只是善意提醒:“女的在外面做事总是难一点,身正也怕影斜。”说完看到谈江野表情凝重,他又安慰道,“不过日久见人心,接触多了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我知道了,谢谢钱总。”谈江野诚恳道谢,待林蒹从卫生间出来他俩就跟钱总告辞了。至于跟钱总的对话他怕引起林蒹的心理负担,也就没说。
两人坐车回工业园,出租车行至半路,林蒹就叫司机靠边停车:“师傅,过了前面那个路口靠边放我下来。”
“你去哪?”谈江野看了一下,这里既不是学校附近,离她住的地方也有一定距离。
“我跟人有约。”林蒹说得含糊。
“岑楼?”谈江野轻松了半下午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可是他又想从她那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你们……”
话没说完,林蒹就接了下去:“在一起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亲耳听到时谈江野还是有种被人敲了闷棍的感觉
车刚好停下来等红灯。车内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停滞了。谈江野讲不出话来,林蒹则是不想再司机面前聊私事。好一会才憋出一句:“我总要结婚的。”
谈江野从听到她说在一起了以后就一直紧咬着的后槽牙,直到绿灯亮起,车驶过路口,司机靠边让林蒹下车,他都一个字也说不出。
倒是司机憋不住了,安慰他说:“看开点,老妹总要嫁人的。”
“她不是我妹。”谈江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是姐姐咯?”司机以为找到了同道中人,瞬间来了精神,“兄弟,我懂,被外人抢走亲人的感觉我太懂了!我姐姐嫁人那天我恨不得揍死姐夫呢。现在不也挺好……”
谈江野听着司机滔滔不绝地说自家事,恍惚了一下,他对林蒹是这种感觉?不可能。他姐恋爱结婚的时候,他除了警告姐夫不准欺负姐姐以外,压根没有半点有亲人被抢走的感觉。只是,他也不可能跟出租车师傅去解释这些,只能随他胡扯。
好不容易下了车,回到工业园,谈江野却没有上楼,反而坐在一楼办公室里发呆。他知道为什么不想上楼,因为二楼里林蒹的个人痕迹随着她搬走一点点被抹去,而一楼的办公室里还和从前一样。他不想上楼是因为他在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不看不想,有的事就没有发生过。就像林蒹跟岑楼的关系。他只要一想到他俩在一起的情形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所以即使看到了林蒹的变化,也要骗自己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可今天,林蒹亲口承认,让他骗不下去了。离婚是真的,搬走是真的,她爱上别人……也是真的。
谈江野觉得太阳穴抽着疼,他按着头,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却忘了肩后的伤。这一靠椅背的边缘狠狠压了一下,疼痛骤然而起,他不由皱紧了眉头,身体却没有动。伤口传来的真实疼痛似乎能缓解心里难以消解的痛苦。
“铃铃铃——”电话铃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谈江野从椅子上弹起,是林蒹吗?
他两步跨到电话机旁,因为期待,接起后那声“喂”显得有点激动,叫那边的人顿了一顿。“是谈江野吗?”柳含瑛的声音。
“是你啊。”谈江野只觉得刚才的激动显得十分可笑。
柳含瑛察觉到了他语调的变化:“你在等电话吗?”
“没有。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单位的帮扶活动今天晚上会上盐港台的民生节目,你们捐了磁带,鸣谢名录有你们单位。”柳含瑛说着,见谈江野没有回应,声音有点自嘲的意思,“就这点小事,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不,还是得感谢你。”谈江野说,“有机会露脸是好事。”
“那你记得看。”柳含瑛说了节目的时间段。
谈江野说了声好,等着她挂电话。可电话里半天没有忙音传来。他正要开口,就听柳含瑛有点犹豫地问:“我国庆回家时听说你和林蒹……离婚了?”
谈江野现在最不想听这事,但他不好对着柳含瑛发火,只嗯了一声。
“那你……还好吧?”柳含瑛问。
谈江野听着就烦,声音都压不住火了:“你早知道我们是假结婚,还问什么?”说完就觉得态度太凶了些,于是又赶紧找补:“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我明白。”柳含瑛还是不说再见,声音里反而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谈江野心里烦得要死,肩膀痛,头也痛,实在没精力跟她聊天,说了句“没事我就挂了。”都不等柳含瑛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但是到了晚上,他还是按柳含瑛说的时间点打开了电视。虽然免了磁带钱的时候没想过要博名声,可既然柳含瑛有心,他还是得领情。
作者有话要说: 蒹蒹:你听我说
小谈:(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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