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言
岑楼回到宿舍, 从抽屉最深处找出来一个带锁的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年幼的他被母亲抱在怀里,笑得十分灿烂。
这张照片是家里唯一一张他和母亲的合影。父母离婚后, 大部分合影都被父亲烧了,这一张还是他趁乱偷偷保存下来的。照片上的母亲很年轻,灿烂地笑着, 亲密地贴着他的小脸, 仿佛抱着心肝宝贝。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没过两年, 她会那么决然地抛弃她此时还宝贝着的孩子。
岑楼从盒子里拿出照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人。他还隐约记得母亲十分爱笑,也很喜欢陪他玩耍,他也很粘母亲。可父母离婚后, 他的世界一夜间天翻地覆。父亲本就严格冷漠的性格变本加厉, 叫人畏惧。大约从那时候开始, 他就再也没有肆意哭闹过。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讨好大人。再加上成绩优异, 至少每次拿第一的时候父亲能稍微给点好脸色。
再后来, 父亲跟陌生的阿姨组建家庭,有了弟弟妹妹, 他则被爷爷奶奶接走了……
岑楼放下照片, 重新锁上盒子。把过去的记忆也一同锁住, 不再回想那段人生中最无助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光。
他摘下眼镜,喝了口水。他每次不安的时候才会主动去揭开这段回忆, 为了提醒自己, 当年年幼无助的时候他都靠自己过得很好,现在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能更好地处理眼前的问题才对。
爱上林蒹绝对是个意外。他曾经以为自己应该讨厌这一类性格与母亲相似的女人。可事与愿违,他和林蒹相处越久就越是沉迷。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地掌控所有的事,升学, 升职,处理同事关系,他一直游刃有余。直到遇到林蒹,头一个他主动亲近但又无法掌控的人,她爱他,却不愿听他的话。就像他的妈妈。
特别是最近,林蒹工作可能太忙,又或者他们过了热恋期,粘度没有刚开始那么高了。林蒹时不时翘课不说,让他尤为不安的是,他们约会的次数也断崖式下跌,一问就是她要加班。
林蒹工作确实忙,忙到偶尔还要翘课。所以她接到岑楼系主任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工学院管理这么严格的吗?只是翘了两节课就能惊动系主任了?
一聊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岑楼评职称的事而来。为了岑楼能顺利评上副教授,系主任想叫她和岑楼低调些。老头像是怕她会不答应,态度极好,讲话委婉得像邻居家慈眉善目的老大爷。
“没问题的,您放心好了!我肯定支持他,一定注意影响不叫人抓到他把柄!”林蒹满口答应。
系主任看她回答得一点不勉强这才安心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蒹愣了好几秒,又把她的授课老师的职称和大概年龄挨个回想了一下。末了,难免低呼了一声。这要是评上了,岑楼就是不到三十的副教授,也太厉害了吧!她一下子激动了。
岑楼好厉害!能被这样的人喜欢,她也好厉害!她一个人闷在办公室傻笑了半分钟,又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又灌了两杯茶才压住嘚瑟的心。
等到两人下次见面的时候,林蒹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小跑着冲到他跟前,抓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小声欢叫着:“岑楼!听说你要评副教授了?你好厉害啊!”
岑楼自己并没有太多感觉,不过是条件符合就上报了而已。但是看到林蒹亮晶晶的笑容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还好,只是报上去了,能不能评下来还不一定。”他说着想了想,问,“系主任找你了?”
“嗯,”林蒹点点头,忽然发现她两只手都搂着他胳膊,就感觉放开,“今天太激动,忘了。”她吐了吐舌头。
岑楼摸了一下她的脸:“别听他的,你是我女朋友,想怎样都可以。”
林蒹狂摇头:“那不行,人言可畏。我们要以防万一。”
岑楼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问她:“你呢?最近翘了几节课,在忙些什么?”
“我们公司生产了一个小配件,卖得特别好。而且是个标准品,现在准备扩产,在申请贷款呢,你都不知道,每个环节审查都特别严,可把我烦死了。”林蒹说。
“贷款?”岑楼蹙眉,警觉地问,“跟谁贷?”
“当然跟银行嘛。”林蒹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我们是正经公司。”
“那为什么要贷款?流动资金不够?”岑楼追问。
林蒹看他似乎很想了解,又难得有他不懂的事,讲解欲顿时上来了。“别担心,借鸡下蛋是正常情况。我们那个小配件不是卖得很好嘛,但是也不算很难做,要竞争就得让利。工业原材料买起来跟消费品类似,不同批量对应不同价格。我们按大批量定原材料,平摊下来成本就低了,跟客户谈的时候可以让利更多,单子也好谈。不过大量订原材料肯定要钱的嘛。”
她说着,看岑楼不语,表情也有点绷着,就放软了语气安抚他:“真的没事,我保证!以我们现在的质量和价格,产品在市场上还是很有优势的。只要出货正常,回款正常,很快就能还上!而且我们不像那些做设备,要验收个一年半载的才开始结尾款。我们卖小配件都要求□□,基本不给赊账的。”
“那如果出货不正常,回款不正常呢?你打算怎么办?”岑楼问。
林蒹想想说:“那就再找其他客户,那个小配件是易损品,几年一换的,需求量大。回款嘛,客户经营状况好的话基本没问题,不太好的时候多磨一磨多少总能吐出来些。”
“那万一你的大客户出了问题,拖欠货款呢?”岑楼今天跟吃错了药一样锲而不舍。
林蒹有点疑惑地看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有你说的这种情况,那我就自认倒霉吧,实在撑不住只能遣散员工变卖设备,努力还账伺机东山再起。”虽然带着开玩笑的意思,但岑楼看得出她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没有继续逼问了,只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你还漏说了一条退路。”
林蒹:?
岑楼指了指自己。
林蒹笑嘻嘻地开玩笑道:“那你更要好好评职称了,万一我破产了,你可得养我。”
岑楼点头,这时候预备铃响起,林蒹一惊,边跑边跟他挥手:“晚上是微机实验课,先不聊了!”
岑楼原地站着,看着她进了科教楼,教学楼的灯光倒映在他的镜片上,叫人不透镜片后的人想什么。
计算机这时候还是个新鲜东西,林蒹之前只在电视里见外语片里白皮老外用过。刚上微机课的时候新鲜得不行。再加上进微机教室还得换鞋,穿鞋套,这些“仪式”让机房里的计算机们显得高贵又脆弱,好多同学第一次开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娇贵玩意给弄坏了。
林蒹倒是很有兴趣。她记得有个展销会上看过一段路线,是西方一家大企业的生产现场。里面就有用计算机来控制机械臂生产的画面。工厂干净整洁工人也不多,跟她所熟悉的工厂相比,先进得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她当时就特别羡慕,还跟谈江野感叹说,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发展到他们这样的水平。
而且她打听过,工学院有微机课,可成大的以往都没有上机实验的机会,就是学学理论。没想到轮到她们年级开微机课的时候,教学政策一变,他们成大的也安排了上机实验。虽然只看书的时候那些英文的命令和符号记得她脑袋爆炸,但上手实战过以后熟得很快,虽然现在接触到的还是些切换目录,打开文件夹,或者批量复制删除之类的简单的命令练习,但林蒹乐在其中,每次只恨上机课时间太短。
这天上完课,林蒹意犹未尽,就跟老师打听了一下计算机的价格,琢磨着要不自己买一台得了。
“起码一万多一台,你买了干啥?”微机老师被她的豪横的口气吓了一跳。
林蒹把她看到的外国工厂的模样给老师描述了一遍,说:“上机时间还是太少了,我就是想多了解一点。说不定以后能用上呢。”
“这么回事啊。”微机老师了然,“你们当老板的有钱,想买当然没问题。不过我看现在小企业多半还用不上,你要是真想用到生产中,不如看看单片机,还有PLC。你看国外那种很灵活的机械臂啊,那就是多轴控制系统,就要用plc。”
林蒹忙问:“这个‘单片机’和‘plc’我们会学吗?”
“单片机有理论课。PLC暂时没有,太偏应用了,学校还没有购入设备。”老师说。
林蒹谢过老师,暗自记下了这些名词,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蒹蒹:我破产了你养我?
岑楼:好呀,你什么时候破产,要安排一下吗?
蒹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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