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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奇珍


  他说得客气,实是盘问沈牧两人。

  沈牧先哈哈一笑,以争取应付质问的时间,讶道:“我们今趟来长安的事本是刻意保密,怎却像长安无人不知的样子?”

  尔文焕笑道:“凡与司徒大老板有关的事,现均变成无人不关心的事。宋缺如此横蛮霸道,公然迫害大老板,江湖上没有人看得过眼。幸好大老板选择正确的到长安来,我尔文焕敢拍胸保证,长安是宋缺唯一不敢来撒野的地方。”

  徐子陵回答先前姚洛的问题,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福荣爷是不希望我们见光的,所以我们是藏身柴车潜入城中,希望两位大人包涵见谅。”

  尔文焕爽快的道:“这个没有问题,姚大人还会为两位补办入城的手续。来!喝一杯以后大家就是兄弟。”

  四人轰然对饮。

  沈牧装作好奇的往楼上其他宾客张望,其中部分人更是他认识的,李密、王伯当和晁公错分坐其中两桌,这三人应是福聚楼的常客。

  徐子陵知机的道:“那不是瓦岗军的密公吗?”

  尔文焕露出不屑神色,淡淡道:“瓦岗虽在,瓦岗军却早云散烟消。”又笑道:“听说司徒大老板对人疑心极重,罕肯信人,是否真有此事?”

  沈牧知他摸底来了,志在探清楚太行双杰有多少利用价值,点头道:“大老板为人确非常谨慎,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们的安爷,每趟到各地巡视业务,安爷均派我们随行护驾。不瞒两位,我们屡为福荣爷出生入死,所以福荣爷今趟有难,首先想到的是我们两兄弟。”

  尔文焕目露喜色,看来他心中想的是庆幸没出错手帮错人。

  姚洛道:“听说大老板要在本地礼聘护院武师,两位武功高强,何须另聘人手,不怕给别有居心的人混进去吗?”

  沈牧道:“我们今天才到,刚见过福荣爷,听他老人家说是怕我们因事不能赶来,现在当然再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徐子陵怕他把话说满,道:“不过若能聘几个可靠的人,负责巡院任务,可减轻我们的负担。我们来长安,能有点余暇四处观光会是美事。”

  姚洛笑道:“尔大人是长安通,更是青楼赌馆常客,有他带路,包保两位不虚此行。”

  尔文焕拍胸道:“可包在小弟身上,不要再大人前大人后哩!以后大家兄弟相称,玩起来痛快些嘛。”

  沈牧心中一动,奸笑道:“我们两个没有甚嗜好,顶多是闲来赌两手,可惜现在有重责在身,只好戒绝这一心头嗜好。”

  尔文焕立即双目放光,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赌两手谁会知道,只要由我尔文焕安排,包保绝不会有半丝风声传入司徒大老板耳内去。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证两位大过赌瘾。”

  徐子陵暗赞沈牧,一句话试出尔文焕极可能与池生春有“关系”。现在摆明尔文焕要不择手段的去控制他们,包括笼络、利诱、威逼至乎布天仙局。只有通过他们这对“太行双杰”,香家才可以得到有关司徒福荣的精确情报。

  姚洛正容道:“不知如何与两位竟是一见如故,这或者是一种缘份,蔡兄、匡兄勿怪小弟交浅言深。”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对两位大人非常投缘,至乎有点受宠若惊,请姚大人多加赐教。”

  今次轮到沈牧暗赞,徐子陵这招叫欲擒先纵,一句“受宠若惊”暗指自己是老江湖,对姚洛纾尊降贵的来巴结两人,并不是没有戒心。

  尔文焕正要说话,一名城卫登楼笔直朝他们一桌走来,立时吸引三楼全层座客的目光,移往沈牧等人所处的一桌去。

  徐子陵和沈牧心中叫好,如此亮相,反可释人之疑,不会把他们“太行双杰”跟沈牧、徐子陵联想在一起;皆因陪他们的是李建成长林军的心腹尔文焕,兼且长安上下均以为他们沈牧两人仍身在慈涧。

  那城卫直抵桌前,先向尔文焕和姚洛拱手敬礼,然后俯首到姚洛耳边低声说话,徐子陵和沈牧怕被眼力高明如李密、晁公错等看破运功窃听,只好错过这送上门来的密语。

  城卫说罢敬礼离开,楼上气氛回复原状。

  尔文焕道:“甚事不方便说就不用说出来。”

  姚洛苦笑道:“有甚不方便说的,还不是那短命鬼的烦事。我们在城门扣押起和各方想发财交来的所谓‘曹三’,现累积至十三个,要我花整个下午去辨认真伪,这短命鬼真害人不浅。”

  尔文焕哑然笑道:“若曹三这般容易给那些庸手逮着,他就肯定不是曹三,不用看也可知是假的。”

  沈牧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发言询问。

  尔文焕解释后道:“姚兄是城卫所的头子,长安城发生一宗极为轰动的失窃大案,有得他忙哩!”

  姚洛叹道:“只恨我不是真正的头子,真正的头子是率更丞王大人,小弟充其量是个跑腿的,一应奔走事务当然由我负责。他娘的若曹三真落到我手上,我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牧装出个“贪婪”的“狞笑”,道:“听说‘短命’曹三多年来所偷珍宝无数,若他真个落网,姚兄可在他身上狠刮一笔哩!”

  尔文焕见到他的“馋相”,有会于心,微笑道:“今趟蔡兄和匡兄为司徒老板办事,应是酬金丰厚,对吗?”

  徐子陵点头道:“相当不错,对我们福荣爷来说算是阔绰。”

  沈牧叹道:“希望够清还欠下的赌债吧!”

  尔文焕压低声音道:“听说福荣爷闲来爱赌两手,是否确有其事?”

  沈牧心叫来哩,淡然答道:“福荣爷不赌尤自可,赌起来又大又狠,不过他从不进赌场,还只和相熟的人赌。”

  徐子陵再不想跟这两人磨下去,托辞要为司徒福荣办事,告辞想要离开,尔文焕坚持要作他们长安导游,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始肯放两人走。

  尔文焕以为上钩的是“太行双杰”,只有沈牧和徐子陵才明白谁才是真的被钓者。

  赶到北苑,杜伏威已离开,只留下暗记,约徐子陵于黄昏时于原处会面。

  两人唯有回“家”,看宋师道是否有好消息。但为释人之疑,他们故意往荣达大押打个转。

  沈牧搭着徐子陵肩头在街上缓步,有了“太行双杰”的身份,当然比以前神气。

  徐子陵道:“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

  沈牧笑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徐子陵道:“我只是要证实自己的感觉,自离开福聚楼后,一直有人远跟着我们,且跟踪的手法颇为高明,非是一般庸手。”

  沈牧点头道:“我也有感应。只惜我们现在是老蔡和老匡,否则就来个他娘的反跟踪,把对方揪出来毒打一顿,迫问清楚,哈!”

  徐子陵笑道:“老蔡老匡有老蔡老匡的办法,例如我们若落单,对方会否采取别的行动?”

  沈牧皱眉道:“跟踪者说不定是尔文焕那小子,看我们到哪里去,何须为他们费神!”

  徐子陵道:“好吧,回去再说。”

  两人首次从正门进司徒福荣的临时寓所,雷九指启门后把两人引到一旁,道:“老板仍在见客。”

  沈牧和徐子陵早看到马车和从人在前院广场等候,萧瑀的手下正目光灼灼的朝他两人打量。

  雷九指道:“随我来!”

  两人随他绕过大堂,从侧道往内院方向走去,沈牧讶道:“萧瑀是否迟到,为何到现在仍未走?”

  雷九指嘿然道:“他没有迟到,鉴证古画当然要花多点时间。”

  两人失声道:“什么?”

  雷九指在中园处停下,微笑道:“我们不是对萧瑀这类元老级的唐室大臣来访一个暴发户大惑不解吗?如今哑谜终于揭盅,萧瑀要见的并非我们的福荣爷,而是我们的古物珍玩鉴赏家申文江申大爷。老萧带了四、五卷古画来,摆明是考较申爷的功夫,其中有真的,有假的,也有是临摹的伪画,幸好扮申爷的可能是比申爷更有实学的宋爷,否则今趟我们就要栽到家呢。”

  沈牧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

  沈牧抓头道:“又会这巧的,长安刚被《寒林清远图》闹得满城风雨,萧瑀却来试探申爷鉴辨古画的眼力,老萧有没有说他的画是从哪里来的?”

  雷九指道:“他没有说,我们则是不敢问,你们先到内堂,我还要去作斟茶递水的跑腿。”

  两人到内堂坐下,沈牧拍桌道:“我敢拿全副家当出来狠赌一铺,那批画定是李渊着萧瑀带来的,当证实申文江确是宗师级的鉴赏家后,李渊就会邀请申爷入宫去鉴赏另一批名画。”

  徐子陵双目神光烁闪,一字一字缓缓道:“是另一张价值连城的古画。”

  沈牧剧震道:“不是这么样吧?”

  徐子陵往他瞧去,哑然失笑道:“这叫一理通,万理明。他娘的,差点歧路亡羊,幸好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们以前不是想不通尹祖文为何要去偷池生春的《寒林清远图》吗?沿此瞎想当然想不通,因为偷的人根本不是尹祖文,而是大唐皇帝李阀之主李渊,他为讨好爱妃而甘心作贼。”

  沈牧眉头的皱纹逐一舒缓,捧腹笑道:“真教人意想不到,这说,尹祖文那座奇怪的小楼底下,肯定有可通抵对街皇城内的秘道,以供李渊秘密出入之用。我们要不要入宫将画偷回来,那将是非常惊险和有趣。”

  徐子陵哂道:“有趣?告诉我,你情愿宝画留在李渊身边,还是让侯小子把贼赃藏于多情窝内?”

  沈牧尴尬道:“陵小子的词锋比得上老李,即小弟命中注定的克星李世民。”岔开话题道:“不知尚要等多久,因我很想知道宋爷见美人儿场主的结果。”

  此时宋师道独自一人来到,从容坐下,仍未说话,沈牧笑道:“老萧带来的画里,正否至少有一幅是假的展子虔作品?”

  宋师道一呆道:“不是一幅是两幅,你怎能猜到,且两幅画都是由此道中的高手伪摹之作。”再一震道:“寒林清远图?”

  两人含笑点头。

  宋师道倒抽一口凉气道:“盗画者竟会是李渊。”

  徐子陵道:“这是唯一最合情理的解释,凡皇宫必有逃生秘道,不用逃生时就可用来作秘密出入之用,出口就在李渊信任的尹祖文府内僻静处,所以小楼布置精雅,寝室在下层而非上层,但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因为榻下正是秘道出入口,只要把卧床移开,可发觉出口。我和小侯因从没想过这可能性,粗心大意下竟忽略过去。”

  宋师道点头道:“亦只有李渊的身手,才可从池生春两人手上硬把宝画抢走。”

  沈牧双目放光,兴奋的道:“今晚让我们夜闯秘道,看看通往哪里去?若另一入口在李渊的寝室内,说不定还可刺杀李渊,那洛阳之围自解,唐室将陷内战的局面。”

  徐子陵不悦道:“你在胡说甚?”

  沈牧赔笑道:“我只是说来玩玩,你不知我给李小子欺压得多凄惨。”

  宋师道道:“若李渊有甚不测,长安势将乱成一团,我们对付池生春的计划更无法进行。”

  沈牧尴尬道:“我真的是随口乱说,哈!宋二哥见商美人情况如何?”

  宋师道道:“我一句也不敢提起你们,只跟她闲聊整个时辰,因为她晓得我为甚去找她,而我则晓得若有半句提及你们,必给她轰出大门去。”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宋师道双目异芒闪闪,轻柔的道:“商秀珣是非常有品味和独特情性的女子,但她却是非常寂寞,满怀心事无处倾诉,养成孤芳自赏的性格。这种性子的人一日认定某事无讹,绝非三言两语或你们的所谓解释能改变过来。我在君嫱的事上曾失败过一次,今趟再不想失败,故特别小心行事,与她尽说些生活上有趣的见闻与心得,先争取她的友谊和好感,待她对我有一定的信任和认识后,始可向她提及你们。”

  两人想起他对着一片茶叶写一本书的本领,当然不会怀疑他可令讲求生活质素的人听得津津入味,如沐春风。

  宋师道笑道:“不用担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约好明天再见面,待会儿我还要到长安两市看看有甚适当的礼物,作明天见面时的手信。”

  徐子陵和沈牧你眼望我眼,心中涌起意外之喜,一直以来,他们不住担心痴情的宋师道会回到傅君婥安眠的小谷终老,现在似是在无心插柳下,让商秀珣勾起他对傅君婥之外另一女性的仰慕和兴趣。宋师道或会认为自己只在为两人办事,可是在争取商秀珣好感的过程中,他将发现商秀珣的许多动人处。而且两人同是出身事事讲究的世家大族,会比宋师道和傅君婥的相处更接近和易生共鸣。

  宋师道像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似的,双目凝视西方被太阳染红的霞彩,油然道:“就买一匹从波斯来染上郁金香花纹的一等香布吧!穿在她身上肯定非常好看。”

  雷九指和任俊来了,后者因首趟扮司徒福荣成功,兴奋自信。

  沈牧把盗画者是李渊的事说出来,又把尔文焕笼络他们的经过详细交待,道:“现在一切顺利,所以我们更要小心。”

  雷九指道:“我们全赖有宋老弟扮申文江,一眼看穿哪张是假的展子虔作品,还可推断出是谁的摹功,照我看真的申文江也没此本领。”

  宋师道谦虚道:“我是凑巧碰个正着,一来因寒家藏有展子虔的真迹《游春图》,二来北董南展,董是董伯仁,展就是展子虔,他跟我大家都是南方人,对他自然比较熟悉和亲近点。展子虔虽以人物画成名,但成就最大的是山水画。在他之前山水只是人物画的背景配衬,到他笔下山水才成为主题,反而人物变成点缀。据闻《寒林清远》是纯山水的作品,所以在画史上意义重大,若确是真迹,称之为稀世奇珍当之无愧。”

  沈牧点头道:“难怪李渊不择手段把此画夺来献给张美人。”

  雷九指怪笑道:“申爷说不定明天便要入宫见驾,你们没有看到刚才的情况真个可惜,申爷每说一句话,老萧便要点一次头,回去后保证他须忍着脖子的痛楚向李渊报告申爷了不起的眼光。”

  宋师道笑道:“雷大哥真夸大。”

  任俊忍不住道:“下一步该怎走?”

  徐子陵道:“我们必须耐心等待,我两人会以太行双杰的身份去和尔文焕胡混,到我们清楚掌握整个形势后,始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沈牧道:“事情要双管齐下的进行,首先我们请夷老他亲自出马,警告‘大仙’胡佛,指出池生春极可能与巴陵帮和香贵有关系,要他设法找借口拖延池生春的逼婚。”

  徐子陵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因胡佛早明告池生春,除非在聘礼中有《寒林清远图》,他才肯答应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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