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在高三分班之前, 江正则其实就知道了自己的新同桌是谁。
头天晚上，好朋友沈隽特别激动地给他打电话，“我今天在办公室瞄到了分班之后的座位表, 你知道你新同桌是谁吗？！”
“谁？”他语气淡淡的, 似乎对这个并没有特别关注。
“是顾灵！”沈隽激动亢奋的心情和陡然间拔高的音量成正比，“就是咱们学校那个人美声甜，长得贼清纯贼好看的那个校花啊！！！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江正则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
但虽然在一个年级，但之前却在不同楼层不同班, 这导致他一直没见过她。
这会儿听到她成了自己的同桌, 他的心情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哦”了一声，就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沈隽觉得他可真是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颇为嫉妒道：“卧槽！你要和校花当同桌了，多少男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对此，你就只有一个哦字吗？”
江正则笑了声，声音仍没什么起伏，“不然呢，写一篇八百字小论文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想？”
沈隽想起他对来表白的女生那一贯冷漠的态度, 和他打起了商量。
“既然你也不太在意同桌是不是校花，那等过一个月，你就和咱们老班说自己坐在后排看不清, 让我和你换个位置呗。”
“事成之后, 我帮你做一个月的值日，带一个月的早餐, 怎么样？”他提出条件。
江正则对早餐和值日倒是不太在意, 但既然自己朋友那么想要和那位校花做同桌，他便也答应了。
“行。”
电话那头, 沈隽笑嘿嘿道：“我就知道，你最讲哥们义气了！”
第二天，江正则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这次分班是以期中考的成绩为依据，别的班考得不错的同学会调到他们班来，因此班上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他径直走到后面，看了眼贴在上面的座位表。@一秒记住杰米.哒x s63点看
倒数第三排，最左边，他的名字和一个叫顾灵的女生写在一起。
那两个座位正好在靠窗子边，天蓝色的窗帘卷了起来，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暖色调的光晕。
女生正低着头，一边看课本，一边喝牛奶，纤细白净的手指抓着一个画着草莓图样的牛奶。
听到身旁传来动静，女生抬起头，侧过脸看向他，同时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好呀。”
这是江正则第一次见到他朋友昨晚喋喋不休念叨了好久的校花同桌。
一直以来，他都对男生热衷评选的班花校花什么的没上过心，但这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正常审美。
这位校花同桌，确实长得挺好看的，还是那种让人觉得舒服的好看。
皮肤很白，眼睛大而明亮，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一笑起来还露出了两个小小的虎牙，有点可爱。
“早上好。”他对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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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和新同桌的打招呼之后，顾灵就又低下头，继续预习摊在课桌上的那本语文书了。
距离上课还有十多分钟，教室里同学们或交谈议论着什么，或在四处张望，打量着班上的新面孔。
只有他的同桌，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轻轻地念着那篇还没有开始学的课文，“噫嘘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本该是气势磅礴的一首诗，却偏偏被她用软糯清甜的嗓音念出来。
江正则听了，忽然有点想笑，偏过头，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
他们一个星期上六天的课，一连六天，每天早上，江正则见到这位同桌时，她都无一例外地是一边认真地看书，一边手上拿着盒草莓味的牛奶在喝。
牛奶盒子小小的一个，握在她的掌心刚刚好，吸管被牙咬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痕。
江正则觉得自己大概是太闲了，才会平白无故盯着自己的同桌和牛奶盒上的吸管看这么久，还看得这么仔细。
顾灵正背着单词，莫名就感到有一道目光长久地落在自己脸上。
她好奇地抬头，发现自己的同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她愣了愣。
江正则脸上也浮现出尴尬之色，像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抓获一样。
在他来得及解释什么之前，只见眼前的少女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又拿出一盒牛奶。
她递给他，眼神清纯又懵懂，“你是想尝尝这个牛奶的味道吗，我请你喝呀。”
所以，他一直盯着她看，她就以为是自己想喝她手上的那盒牛奶了？
他的这个小同桌，真是单纯得有点傻乎乎的啊。
“谢谢。”江正则还是选择接过了，撕开吸管包装的时候，问了句，“你每天带两盒牛奶来上学？”
“是啊。”顾灵点点头，眼眸干净得像是湖一样清澈，“因为我特别喜欢喝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牛奶，所以就早上喝一盒，晚上回家的路上喝一盒。”
说到这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但是我哥总是嫌弃这个又甜又腻，你尝一尝，看好不好喝？”
江正则用吸管喝了两口，对他来说，味道确实是甜了些。
但望向自己同桌那双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眸，他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好喝。”
明明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一件事，顾灵却开心地笑了起来，脸颊处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是找到了同盟一般。
伴随着打铃声，语文老师走了进来，“大家把书翻到第三十页，我们继续讲昨天没有上完的内容。”
顾灵听话地翻开，从粉色小兔子的笔袋里拿出一支笔。@一秒记住杰米.哒x s63点看
江正则弯身看向抽屉，翻了翻，却没有翻到语文书，大概是昨
天晚上大扫除，放到教室最后一排的书柜里了。
他刚准备去拿一下，一本还包着书皮的书被推到了他的面前，耳边传来少女刻意压低着的声音，“你没带书吗？我们一起共用吧。”
“好。”江正则鬼使神差般地撒了个谎。
这节语文课他基本上没怎么听，虽说他平时上语文课也不是特别用心，但这次不仅是不用心，而是心神不宁了。
因是共用着一本书的关系，两个人坐得很近，近到他看到少女眼睫像蝶翼一样轻颤，也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是茉莉花的香。
这是江正则第一次，闻到一个女生身上的香气。
晚上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用了一个小时上课，剩下的一个小时留给他们做题，当堂作业，做完之后交了才能走。
江正则是数学课代表，收作业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一个接个地把作业交到他的面前，没多久，他的桌子上就摞了厚厚的一沓作业本。
教室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和他边上还埋头思考的同桌。
“你先回去吧，我觉得我还要十几分钟才能写完。”顾灵看着他，不好意思道，“等我写完了之后，我自己把作业交到李老师办公室去，免得浪费你的时间。”
这个提议没什么问题，但江正则却不想这么做。
他闲闲地倚在课桌前，手里拿着个手机，“没关系，正好我也没什么事，你慢慢写吧，我不着急。”
“谢谢。”顾灵脸红着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低下头写题。
江正则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界面，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望向正埋头专注写着题目的小同桌。
布置的这几道题目其实不算太难，他在课堂上用了一半时间就写完了，又用剩下一半时间把物理作业也完成了。
眼前的少女一直蹙着眉，头偏着，下意识地咬着唇，一副努力思索中的表情。
却又是忽然之间，她想到了解题的思路，紧紧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个笑，灿若玫瑰。
这笑容仿佛有感染力一般，江正则的心情也变得轻松。
白日里嘈杂的教室现在只剩他们两个，安静得也只听见黑色水性笔落在纸上“沙沙”的声响和彼此间的呼吸声。
直到，一道偏清冷的男声打破了寂静——
“小葡萄你怎么还在教室磨蹭啊？我都在楼下等了你十分钟了。”
说着催促的话，但语气里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江正则抬眼看向拎着书包，正往里走的男生。
与此同时，顾毓也把目光从自己的妹妹身上移到教室里另一个人，也就是他的脸上。
他们不说是认识，但也是知道对方的。
毕竟每次年级考试之后，学校都要开一次无聊的表彰大会，然后他们就会在领奖台上相遇，见的次数多了，想不记得都难。
“哎呀，我不
是给你发微信了吗，说题目还没做完，要你先在教室多等一会儿，我做完之后再过去找你嘛。”
顾灵嘴上说着，算题目的动作也没停顿。
顾毓收回望过去的视线，对他略微点了点头，就算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解释，“我手机没电了，没看到。”
又过了几分钟，顾灵终于把最后一道大题做完了。
她把本子放到江正则桌上那沓厚厚的作业本上，满脸感激道：“谢谢，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
“小事，不用客气。”江正则对她笑了下。
“走了。”顾毓很自然又亲昵地帮她拎起了书包，也不忘调侃，“就那么几道简单的题目，你做了那么长时间，小葡萄你怎么这么笨啊。”
顾灵气呼呼地瞪他，不服气地反驳，“那是因为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把我属于的营养都抢走了，我都没有怪你，你还好意思说我。”
“还有，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在学校叫我的小名，你怎么总记不住呀！”
少女甜软的嗓音随着步伐的走远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走廊里几乎没人了，江正则抱着作业往办公市，唇无声地牵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原来她的小名是这个啊，取得可真是恰当。
那双清澈，乌黑得发亮眸子，不是像极了小葡萄吗？
一个月后，好兄弟沈隽找到他，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劲，“时间到了，你可以找咱们老班说那件事了！”
江正则眼中浮出困惑，“哪件事？”
沈隽激动地提醒，“就是去说你坐后排看不见，找老班和我换位置啊！说好了的，让我和校花坐同桌，感受一下每天近距离美颜暴击啊！”
江正则想了想，记起自己是在好久之前答应过了，随后，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行。”
沈隽懵逼了，“为啥啊？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江正则正色道：“因为我早上才听了校长在国旗下围绕着诚信发表的演讲，校长讲的很好，很发人深省，我受益匪浅。所以，我不能明明看得见，却撒谎自己看不见，这违背了我的良心和道德。”
沈隽：“？？！！！”
神他妈良心道德？？？你有个屁的良心道德啊！！
今天早上国旗下演讲的时候，你他妈明明眼睛全程低着头玩手机，眼都懒得朝台上讲得唾沫星子直飞的校长看一下！
什么高冷不近女色的男神，假的，全都是假的！！！
江正则并不会和任何人换座位。
在他心中，自己的小同桌哪哪都好，除了……反应慢一点，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一直高考完，小同桌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这份喜欢。
江正则清隽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苦恼，忍不住请教，“爸，要是有个女生在感情上比较懵懂，反应慢，那该怎么办？”
“哦？”江修远扬了扬眉，像是回忆起什么过往，轻笑着道，“反应再慢，能有你妈妈慢吗，我喜欢了她十年，她才意识到。”
江正则第一次听到爸爸谈起这个，闻言看向江修远的目光中不禁含了几分同情。
十年啊……妈妈的反应也太慢了吧，爸爸真可怜。
这时，宋音从厨房出来，语气欢快，“我做的烤鸡翅马上要烤好了，你们快去洗手尝一尝。”
察觉到父子俩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她怀疑地问，“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了？”
江修远笑了下，替她解开身上的围裙，毫不避讳地在儿子面前亲了亲她的脸，”怎么可能，我明明在夸我的老婆十年如一日的美貌和心灵手巧。”
“就会说甜言蜜语。”宋音瞋了他一眼。
等人进去了，江修远摸了一把儿子的头，第一次以男人和男人的身份和他对话。
“喜欢一个人，与其让对方去猜测，去感受，不如明明白白地亲口告诉她，告诉她你有多么喜欢，多么在乎她。”
“这是作为过来人，最好的经验。”
这经验来之不易，以曾经的分别和误会作为代价，但好在，一切也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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