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六百六十章真正的猎魔人
随着弩箭上膛的声响，同时传入耳畔的，还有一个冷漠而又低哑的女性声音。
“身份。”
听到声音的瞬间，泽林判断出，对方距离他大概有十米的距离。这很不同寻常，刚才这个人一定是藏在村庄里，但狩魔猎人却没有发现，他刚才甚至没有听到呼吸声。在埋伏的时候，一个人紧张难免会呼吸急促，而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绝对不是刚刚踏上战场的新人。
“我在几分钟前来到这里，是一个旅行者。”泽林微微撇过头，后面的人很明智的站在正后方，让狩魔猎人难以察觉：“我刚刚察觉到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放下武器。”
声音简洁明了。
于是泽林取下乌木刃，慢慢放到地上，他的动作很慢，不想刺激到身后的伏击者。后者似乎很紧张，但不像是制造这场屠杀的人，他能从对方的行为判断出。她没有率先发起攻击，似乎隐藏自身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确认出现者的身份。
“或许我们可以面对面交谈？”泽林缓缓呼出口气，脑迅速考虑了一遍，他的其他武器藏在身上的什么部位。让狩魔猎人放下剑不代表安全，他们全身都藏有武器，甚至有狩魔猎人专门研发出一个欺骗对手的断剑幻术：“我的后脑勺没有长眼睛。”
“你可以。”
泽林稍稍转过身，他看到一个大约比他稍微低一些的人影站在面前，双手分别握着一把单手弩。
“告诉我。”兜帽阴影下，藏在围巾后的嘴唇轻启：“你知道什么？”
朝阳的光芒映照着那件血红色的斗篷，还有披挂其上的半身铠甲，隐隐折射出柔和的光线。这是一名身高大约为一米七五的女性，血红色的兜帽下，是一双充斥着警惕与戒备的眼睛，背对着阳光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淡金色。一条深红色的长围巾绕过脖颈，向后搭在斗篷上。右侧肩膀上的金属肩甲层层相叠，宛如巨龙的翅膀，左侧肩膀上则只有一个简单的皮革护肩。
她的上半身穿着比较短的紧身皮甲，皮甲在腰间固定着许多把飞刀，箭袋挂在大腿右侧，而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则踩着一双长筒靴，棕色的紧身皮革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靴子上的尖锐金属和留着尖刺的靴尖表明，这不是简单的衣物。在长筒靴和胸甲下端之间，露出最里面的贴身皮裤。
“你来自何处？”这名女性的目光停留在泽林的双眼间。原本瞄准着他的手弩上扬，对着天空。但手指仍然放在扳机上，随时可以射击。
“新崔斯特姆，在南边，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这名女性没有说什么，她沉默的走过泽林，走到仓库大门前。
“你走了很远的路。”
泽林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他骑着狮鹫赶到这里，身上既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模样，靴子上也没有沾染多少泥土。根本不像是从很远地方走来的旅行者。
“算不上多么远，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商人的车上。新崔斯特姆遇到麻烦了，一颗陨星坠落在那里，唤醒了地下的死者。”泽林挠了挠后脑勺：“但我们的镇长失踪了，就在这段时间里。还好我们能在没有镇长的情况下抵抗那些怪物，只是在检查市政厅的时候，我发现镇长在和其他人的私人信件提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叫哈芬武德的的地方。所以趁着有一位魔法师去对付亡灵的时候，我坐着商人的车来到了这里。”
“在二十七天前。”这名女性缓缓说道：“哈芬武德南方的霍尔布鲁克发生了相同的事情。村庄被屠杀，所有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
她将仓库门彻底推开，走向令人作呕的尸堆，视线扫过堆积在一起的残骸，悲哀着摇摇头，脸色露出深深的失望感：“你是否知道一个名字，叫理查德？”
泽林思考了几秒“......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一名猎魔人，就像我一样。”说着，她转过身，摘掉兜帽，露出垂在脸颊两侧的黑色短发：“他如今与恶魔无异，他失败了，我追捕他，我曾以为他逃到了新崔斯特姆。于是我从哈芬武德赶往新崔斯特姆，但在那里，我发现那是一个糟糕的......假消息。”她眼出现一抹愤怒，咬着牙，从牙齿缝隙挤出几个字：“金色眼睛，来自新崔斯特姆，你叫什么名字？”
泽林叹了口气，他本以为可以在调查的时候躲开那些出现在新崔斯特姆的猎魔人。
“所以，你是维拉？莉雅和我说起过你的名字。”
“冒充猎魔人不会给你带来好处。”她冷冷的说道：“恶魔会不择手段的对付你，用尽它们所能做的一切办法，人们也会害怕你，是不详的征兆。”
泽林摊开手：“这没关系，不详的征兆又不会真的给人带来厄运，只是一些无聊的偏见，我见过太多了。只是人们的一种心理安慰，认为看不到捕鼠人出现，他的田地里就不会有老鼠了一样。当真正的不详出现时，他们可能连偏见的机会都没有。我很抱歉会在其他人面前自称猎魔人，这是为了对付那些地下爬出来的亡灵，因为镇民们会对一个专门对付怪物的猎手充满信心，而不是一个握着剑的普通人。先别谈论这些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恶魔。”维拉走到尸堆旁，抬起头踩住一具尸体，用力一推，尸体滚落到一旁，露出压在下面的暗红色尖角和与尖角相交的圆弧：“巫师会。”
“巫师会？在这里？”
“他们在坎都拉斯与卡尔蒂姆都有据点。”维拉半蹲下身，手指伸进被浸泡到松软的地面，捏住涂抹着红色符的泥土，然后抬起手，在面前仔细观察了几秒：“不想受伤，就离开这里。”
“我在旧崔斯特姆的废墟里见到过巫师会。”泽林仔细打量着四周：“那些披着黄色袍子的邪教徒？他们在大教堂地下复生死者。但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可以用尸体来召唤恶魔？”
为什么霍姆斯的信会提到这个地方？
这一切如果是巫师会做的，他们又准备在崔斯特姆做什么？
“一个月前，我的一位同伴落入恶魔之手，那只恶魔善于控制人心。”维拉重新站起身，甩了下手指：“他和他的追随者在霍尔布鲁克制造了一场屠杀，而我追踪它来到哈芬武德。”
在维拉的话语，泽林得知，在两个月前，维拉和她的导师乔森以及另外两名猎魔人来到坎都拉斯，为了追踪一名被恶魔控制的同伴。背叛的猎魔人名叫理查德，维拉说他被恶魔收买，或许是因为力量，或许是因为恐惧。前者在布朗威尔镇制造了两起屠杀，猎魔导师乔森在追捕理查德，而维拉则猎杀那只恶魔。
大约两个星期前，她在哈芬武德追上恶魔，并且在一处洞窟内用爆炸箭射爆了敌人的脑袋。随后，在十天前，猎魔人所保护的有预言能力的学者做出预知，一颗陨星即将坠落在新崔斯特姆，于是她前往新崔斯特姆，调查陨星的事情。
“我在大教堂附近发现巫师会的踪迹，然后有人告诉我说，一个猎魔人在新崔斯特姆。”维拉仔细审视着泽林的双眼，似乎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些端倪：“我怀疑一个背叛者在为巫师会效力，并且想要引我到新崔斯特姆，然后趁机返回袭击村庄。”
“你怀疑错了，但你的担心是对的。”泽林回过头，看向外面被烧毁的村子。阳光渐渐升起，照耀到这座荒芜的村落：“新崔斯特姆的镇长最近忽然离开，在离开前，他把一些信件扔到壁炉烧毁了，我抢救出剩下的一部分，里面提到了哈芬武德。那些信件是其他人寄给他的，可能就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
忽然，狩魔猎人的眼角注意到，一个身影从一处烧毁的废墟后一闪而过。
“小心！”
泽林的警告和维拉的弩箭几乎同时出现。一只全身呈现出暗灰色的怪物刚刚扑出藏身处，一根弩箭便射穿了它的眼睛，从后脑勺穿出，将它钉在泥土墙壁上。狩魔猎人听到风弓弦的弹射声，他握住乌木刃的剑柄，剑刃如闪电般出鞘，接着是一声悠长的、金属撞击的声音，一根右侧偷袭的弩箭被击飞到半空，转了几圈，消失在被血迹染红的草坪下。一名穿着黄色长袍的邪教徒藏在废墟拐角后，低下头继续给手弩装填弹药。
嗖——！
一根弩箭穿过兜帽，邪教徒向后倒在草坪上，鲜血在脑袋下形成一片血泊。
一只四肢蠕动的怪物出现在废墟上方断裂的横梁一端，裂开的嘴巴滴落粘稠的津液，五个皮肤苍白，有着粗壮四肢的怪物从不同方向逼近维拉，后者似乎仍然对身后上方的威胁毫无察觉。泽林正要警告，忽然间，低沉的嘶吼从右手边传来，一条粗壮的手臂从村央的竖井伸出，抓住边缘，拉出了藏在下面的畸形上半身。
“头顶，维拉！”
维拉双手握着手弩，发射出带着弧光的火焰之矢，箭矢如雨点般洒落在苍白魔物身上，怪物在箭雨纷纷倒地。爬行恶魔一跃而起，伸出利爪扑向猎魔人的脑袋。维拉灵巧的向前跃起，在半空转身甩出一把匕首，恶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粘稠的黑血从嘴巴喷涌而出。
另一只更强的恶魔已经从深井爬出，臃肿的上半身左侧是一条宛如婴儿的左手，而右侧则是一条粗壮到拖在地上的臂膀，末端有一排锯齿状的壳质刀片。
维拉没有任何犹豫，两把手弩开火，弩箭接连不断的射向怪物。恶魔身上插上了几根弩箭，在火焰箭矢的冲击后退几步，那条萎缩的手臂拽住一根插在肩膀上的箭矢，用力拽下扔到一旁，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泽林取出两枚炸弹，扔向怪物。爆炸的火焰笼罩恶魔的身体，迸发的烟雾伴随着吹飞的泥土块，淅淅沥沥的打在废墟间。
沉重的脚步声从烟雾后传来，随即是恶魔拖着弯刀手臂，冲向泽林的身影。原本苍白的皮肤残留着烧焦的痕迹，反而更加激发了恶魔的愤怒。
泽林全身的肌肉紧绷，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怪物，但仅仅依靠眼睛就能看得出，这种怪物的力量很强，不是能与之硬碰硬的敌人。这只怪物身高接近三米，令人怀疑他到底是如何藏在一口枯井下。怪物向前跃出了四步，骨刃高高举起，带着破空声劈向泽林的脑袋！
狩魔猎人向右侧躲闪，倒在了地上，像是失去平衡。维拉手的连弩连续射击恶魔脑袋，但恶魔对此无动于衷，仍然将注意力放在泽林身上。它抬起长着厚蹄的腿，用尽全身力量踩向泽林的胸膛！
一根弩箭从泽林的手腕射出，击穿了恶魔的肩膀，深深的卡在肩胛骨内。厚蹄踩下，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但却没有击泽林。
踩下的瞬间，泽林借助弩箭绳索的力量一跃而起，在半空一个翻滚越过怪物的脑袋，落到它的后背上。在失去平衡前，他抓住卡在怪物体内的绳索，稳住身形。恶魔吃痛的吼叫起来。
维拉立刻改变攻击位置，她向侧面翻滚，半蹲在地上。恶魔的大腿立刻扎满了细小的箭矢。
在看到恶魔的瞬间，泽林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这头怪物有粗壮的右臂，但左手却是细小的畸形，只要他能躲到敌人的后背，恶魔的左手根本无法伸到后面抓住他！
和他预想的一样，恶魔的左臂徒劳的抓挠着肩膀，但也只能向后伸到肩膀的位置。
一根爆炸箭射左臂，畸形的手臂在猛烈的爆炸被炸飞，鲜血喷涌而出。恶魔哀嚎着原地转了一圈，徒劳的挥舞着弯刀般的右臂，在意识到无法攻击背部的敌人后，恶魔泛着猩红的双眼转向维拉。
泽林半蹲下身，膝盖抵在敌人的后脖颈上，避免在恶魔的奔跑被甩下去。恶魔冲向维拉，但后者灵活的躲闪，躲开了敌人的攻击，并在后退的路上顺手扔出一把铁蒺藜。
抽出乌木刃，趁着恶魔在爆裂箭的攻击哀嚎时，泽林全力压在剑尖上，用力刺进了它的喉咙！
几乎变成刺猬的双腿跪倒在地，恶魔摇晃了两下，向右侧摔倒，重重的倒了下去。泽林解开了袖箭，在恶魔倒地的瞬间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到地上。
“后退！”
维拉早有预警，她发出一声战吼，一个后空翻与恶魔的尸体拉开距离。
泽林没有问为什么，听到警告的瞬间，他立刻向前翻滚。随后，他感到身后传来一股气浪，一下子将他推倒在地，脸撞到粘稠的草坪。
他抬起头，啐了一口吐掉令人作呕的血泥。转过身，恶魔的尸体炸开了，蟑螂、蜈蚣、甲虫、毒蛇，无数的昆虫毒物从爬出，就像是要将两人吞没的瘟疫之潮。
维拉冷静的给手弩换上新的箭矢，连发数箭，面前出现一连串小型爆炸。热浪扑面而来，火焰消失后，地上只剩下黏糊糊的黑色，一片狼藉。
但在烟尘，泽林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抱着一块木板，站在恶魔尸体。维拉似乎也看到了，她没有继续攻击，双眼无神的盯着这个小女孩。火焰旁有一些残留的毒虫，爬过同类的尸骸冲向他们。
泽林抬起手，火焰之流喷涌而出，蜈蚣和毒蛇在火焰翻滚、扭曲。恶魔尸体上的人影也在烈焰，如蜡像般融化。
“不——！”
维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她猛地抽出匕首，转头看向泽林。在那双睁大的眼睛，充斥着愤怒、悲伤与痛苦。
她深呼吸了三次，才缓缓放下举起的手臂，指甲深深的陷入手掌，肩膀随着互相上下起伏。
“不.........”她缓缓呼出口气，像是在宣布战斗结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不，结束了。”
泽林深吸了口气，他仍然戒备着：“你还好吗，维拉？”
“我很好。”维拉又恢复了那幅冷淡的语气，她重新戴上兜帽，用围巾蒙住下巴，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村庄广场：“燃烧地狱的爪牙在举行仪式，我曾经见过，这是某种控制人心的魔法，可以令弱小而又无知，或内心充满恐惧的人，变成恶魔的杀人工具。”
“这里至少有一个邪教徒，或许附近还有其他敌人......”
“没有其他人。”维拉视线冷冷的扫过废墟：“无一幸免”
“或许吧......”
见维拉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后，他松了口气，走向被杀死的邪教徒身边，半蹲下身，在长袍下搜索起来。
泽林希望这个邪教徒身上有东西，能告诉他为什么新崔斯特姆的镇长宁愿抛弃自己的身份和财宝，也要逃到这个该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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