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六百七十九章有你的回忆

一片黑色的玻璃平原无尽地绵延着。

        泽林感到一股针扎般的疼痛，他试着向远方眺望，可这里几乎没有尽头。平原继续向远方无尽的黑暗延伸，直到视线极限。天空被闪电撕裂，闪电像神和恶魔的笑声一样嘲弄着黑暗的大地。空气的味道尝起来是苦的，就像在吮吸一枚硬币，铁锈的腥气萦绕在舌尖。这里没有山峰，也没有湖泊河流，只有最为纯粹的黑暗平原。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恶魔大军。

        这里是混沌领域，万物宇宙的核心。

        泽林微微眯起眼睛，远处的地平线在沸腾。不，不是沸腾，是无数人头攒动的恶魔。

        “欢迎来到我的领土！”一个洪亮的大笑声唤回了泽林的注意：“其他种族的年轻人们。”

        葛林姆尼尔站在恶魔的尸山血海上，对他们喊道。在尸山下是嗜血狂魔的身体，高崔克已经砍下了它的脑袋。每一名恶魔被杀死后灵魂都会回归混沌魔域，可这里就是混沌魔域，泽林只能希望高崔克永远的杀死了这名大魔，或者让它要过很久很久的时光才能重新恢复意识。

        先祖神的脸颊通红，像是常年忍受寒风的人才会有的模样。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大胡子垂到小腿，对折四叠并用刻满符的金线编制成片状。他的手里只有一把最普通的斧头，他不需要附魔武器，也不需要强大的魔力，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那些堆叠成小山般的恶魔尸体就是证明。

        “我认得你！”泽林抹了下嘴角，他相信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臭烘烘的：“比拉克呢？”

        “他逃走了，泽林。”高崔克气愤不已的哼了一声：“但无论它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都别想再对这里动任何手脚。”

        “逃走了？”泽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就这样结束了。他已经做好对抗比拉克的准备，他的体内有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力量，刚才的战斗也不过是让砰砰直跳的心脏稍稍舒缓些许：“那我们得赶紧回去，护送艾瑞尔和莉莉丝离开这里。高崔克，时代橡树可能还需要我们，那里有很多恶魔，绝对不能让他们……”

        “高崔克不能与你们一起回去了。”葛林姆尼尔慈祥的垂下眼睛：“你们不明白，年轻人。很久很久之前，我曾来到这里，试图一劳永逸的结束黑暗诸神的威胁。但我失败了，不过并非完全失败，至少我还活着，看守这扇通往我们世界的大门。黑暗诸神的爪牙永远也别想从这里过去。”

        泽林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先祖神的意思。也就是说，葛林姆尼尔已经来到这里超过一万年，每时每刻都在与试图冲击这扇混沌之门的恶魔战斗，一直守卫这里直到今日？

        泰瑞昂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把剑撑到地面上，像是一种精灵风格的致意。

        “现在是终焉之时，我必须去阻止它。现在是时候返回我们的世界了。我们这些长辈不会让诺斯里一个人独自抗下这一切。但在我离开之前，我需要一个继承人站在这里，继续守卫这个世界！”

        高崔克深思熟虑的皱起眉头。

        “你是说……高崔克是你的继承人？”

        “没错。”先祖神点头。他的目光投向传送门，传送门的波浪流转，菲尼克斯捂着受伤的手臂走了进来。他的盔甲残破不堪，伤痕累累，头发因火焰和闪电而卷曲。看到自己的朋友平安无事后，菲尼克斯像是卸下重担似的缓缓呼出口气。可接下来先祖神的话语让他的心提到了喉咙。

        “他们会回来的，高崔克。”葛林姆尼尔抬起手指向远处，更多恶魔正在那里汇聚：“当他们回来时，必须要有人在这里战斗！黑暗四神分别打开了四座传送门，有两扇门已经不可阻挡的打开了，这是第三座。必须要有人阻挡它，否则这个世界将不可避免的陷入真正的黑暗。四神会将这片土地拽入混沌魔域。必须要有人站在这里，永无止境的战斗，直到世界彻底消亡。”

        【他们要夺走神王塔尔的东西。】

        泽林的脑海忽然响起了这句话，这是埃尔斯佩思提到的古老记载。自然神塔尔，在这片土地上第一次出现智慧生物时便已经存在的信仰。如果这个世界就是自然，黑暗诸神的确在试图夺走塔尔的一切。

        先祖神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就是你的末日，高崔克，我向你承诺的末日。有史以来最伟大屠夫的末日，你将继承——我的末日。”

        高崔克咬紧牙关，看了眼身后通往现实世界的传送门，又看向远方无边无际的恶魔大军。这里没有战友，没有要塞，只有一扇门，一名战士，以及一个世界的命运。

        最终，高崔克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

        “不！高崔克，不！”菲尼克斯摇摇晃晃的走向高崔克：“不要去，高崔克！我们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他激动的，更咽着。艰难的试图走向三十年的老友，但混沌魔域的力量令他只能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不，不要去……”

        高崔克看着菲尼克斯，泽林第一次在矮人屠夫的脸上看到忧伤的表情。

        “……这不是我们应有的结局，高崔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最后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菲尼克斯咬紧牙关，泪流不止。

        泽林理解这种感情，他想到了过去一百年的人生所遇到的美好与最终的分别，那些只能活在他的记忆的好友与故人，那些早已被世界遗忘的故事，那些只有他还记得的战斗。狩魔猎人转过头，努力不想再去看这一幕。他感到脸颊的温热液体，那一定是比拉克给他造成的伤痕所流淌出的血液。转头的时候，泽林刚好看到泰瑞昂，后者双眼紧闭，神色平淡，嘴唇绷紧。

        “求求你，回来吧，让我们为这个世界战斗到底！我们可以继续一起战斗，我们将一起拯救这个世界！”菲尼克斯悲伤的啜泣：“马拉凯、麦克斯，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尤莉卡已经回来了，我不再怪你了，诺斯里不会想看到这一幕，求求你……”

        “菲尼克斯。”

        高崔克露出了笑容，这是一个最为真挚，最为纯洁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包含在这个笑容之内。菲尼克斯粗暴的擦过眼角，但视线永远是那么模糊。他知道，这将是永别，真正的永别，三十年的回忆，三十年的战友，三十年的友情，将永远尘封在往日的回忆，再也没有延续的道路。

        他们退到了传送门旁，泽林必须搀扶着菲尼克斯才能避免他失去力量倒下。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不，他不会。他会活下去，这不是他的最后一场冒险。泽林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会载着逝去故友的记忆活下去，记得那位永远留在梦境的猎手，记得那位刺客大师的故事，记着那位倒在黄沙的老骑士，记得那位勇敢无畏的霍比特人，记得看些不值一提而又珍贵无比的片段，就像奥特多那样，记住那些永远也不会在回到自己身边的战友，把曾经的一切烙印在脑海。

        记住那些曾有他们的世界。

        过去的欢笑、喜悦与悲伤，最终化为了沉重的负担，永远的压在了心上。也许只有在某个时候，它们才能令一个坚强的男人流泪。

        他们退到了传送门，传送门银光闪闪，菲尼克斯一直在看着高崔克，像是要把老友的印象死死的烙印在脑海内。

        高崔克举起战斧，向他们告别。这里就是他的战场，这就是他拯救世界的方式。这是他的末日，高崔克.戈尼森，史上最失败屠夫的末日。

        “代我向小家伙问好。”

        最后的一刻，一滴眼泪划过高崔克粗糙的脸颊。

        “请记住我，菲尼克斯，我的挚友。”

        世界变成了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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