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零六章聪明人
达丽米拉坐在软垫上，双眼紧闭，以免有人在她的眼看到紧张与不安。
当年维兹米尔二世仍然在位时，达丽米拉所接受的教育并非治理国家和策划阴谋，而是学习绘画、修辞、诗歌与艺术品鉴赏，就像往一个已经成型的花瓶上描绘绚丽的五彩纹路，以求吸引更好买家的注意力，卖出一个好价钱。她人生的意义就是帮助国王签订一份对瑞达尼亚有利的条约，或通过联姻得到强力的盟友。她对此并无怨言，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在其他女孩的双手在洗盘子的水盆内冻得发紫时，能够在女仆的帮助下用草药保养手指，在其他女孩不得不在酒馆里端茶送水，对客人卖笑时，自己却能够在宴会厅里接受王公贵族们的赞美。
这一切都是为了崔托格家族在瑞达尼亚的统治更为稳固。
“是时候了。”
阿尔泰娅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她没有混沌魔力，不懂得如何使用这种魔法道具，但当千里镜冒出光芒时，她就知道这是法兰茜丝卡给她的信号。阿尔泰娅小步走到达丽米拉身后：“该走了，公主殿下。”
迪科斯彻不可能向瑞达尼亚的国民宣布，他将一名公主作为礼物送给了一名狩魔猎人。名义上，摄政议会对外宣称，达丽米拉公主以瑞达尼亚大使的身份前往多尔.布雷坦纳。虽说委任一名女性作为大使不合常理，可考虑到多尔.布雷坦纳由一名精灵女王统治，再加上达丽米拉的王室身份，便没有人再质疑这项决定。
“我知道了，埃伯洛克公爵。”达丽米拉缓缓站起身，轻轻抚过有些褶皱的裙摆，弹掉上面粘着的枯叶：“请带路。”
二十名最精锐的松鼠党士兵保护着达丽米拉，他们都是托鲁薇尔麾下最优秀的战士。但考虑到这一次执行任务的地点，法兰茜丝卡决定将士兵交给阿尔泰娅指挥。虽说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指挥过士兵，不过对于担任守夜人指挥官那么久的阿尔泰娅而言，只会一支小队作战不在话下。这里不只有一支部队，还有一些其他的精灵部队也埋伏在这附近。
宗教议会令崔托格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后来崔托格关闭城门，令许多朝圣者不得不在城外露营，永恒之火教会派遣了一些传教士向他们发放救济。这些肮脏混乱的难民营成了绝佳的掩护，放在过去，若有人在城外扎营，很容易引起崔托格卫兵的注意，可最近这段时间，巡逻士兵们甚至都不想靠近那一片片散乱不堪的营地，更不会去关注了解第二天又出现多少新营地，仅仅是维持城市里的治安就足以令他们手忙脚乱。
“我在这里等候。艾露恩啊，希望不要有人受伤。”希莎莉用只有她和阿尔泰娅听得懂的语言说道：“雅米莉没有来帮忙吗？”
“伊妮德邀请过她，但她说她只会去做泽林要求她的事情。”希莎莉耸耸肩：“虽然我想不出这只虚荣的辛多雷能帮上什么忙。穿的光鲜亮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吗？”
阿尔泰娅笑了笑：“诱饵也不错。”
这支精灵部队每一名成员都配备了战马，达丽米拉不擅长骑马，这不是能够速成的部分，于是她只能紧紧的抓住马匹的脖颈，以免自己被摔下去或者在半途出丑。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显然要比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人显得更有权威性。
转头望向不远处冒着火光的崔托格，熟悉的首都城市如今浓烟四起，就连黑衣人的三次入侵都没能将攻城器械推到崔托格城下，甚至没能跨过庞塔河。可如今，无论明天天亮时分的结局如何，这一切都将令崔托格城遭到战火之痛。
可哪又如何？
这应当是崔托格家族的崔托格城！
跟随着精灵骑手们，达丽米拉甩动马鞭，努力让自己能跟得上他们的速度。
她是筹码，但筹码往往能达成交易。
城外，瑞达尼亚士兵的营地，很难不去注意到城市里冒出的火光。这座营地聚集着七百名职业士兵，是崔托格附近规模最大的营地。仅仅是在营地门口，夜晚时分就有三十名衣着轻甲的士兵手持长矛守卫，还有五十名手持盾牌的士兵站在靠近护栏的篝火旁，一旦遭到袭击随时可以支援防御。在护栏后面和哨塔上，十五名手持十字弩的士兵警惕的注视着夜色，弩箭蓄势待发。
马蹄声由远及近，士兵纷纷举起手里的长矛警戒。
“这里是米莲娜女王效忠的瑞达尼亚营地，表明你们的身份，入侵者！”
一众骑兵冲出森林，出现在营地门前，领头的骑手在马背上挺直胸膛，摘掉兜帽，崔托格家族遗传的红发垂下，一双棕色的眼睛严肃而傲慢的俯视着面前的卫兵。
“我是达丽米拉.崔托格，让麦尔肯尉出来见我！”
王室城堡内，摄政议会的成员站在阳台上，眺望包围城堡的火光。放眼望去，崔托格仿佛陷入一片火海，而城堡便是最后幸存的孤岛。大门后，十五名皇家卫兵用木桩和拆卸下来的横梁支撑着大门。每一次撞击，门后的士兵都能隐约透过扩大的门缝看到外面那一张张充斥着仇恨与狂热的脸。他们之间本没有仇恨，只是在此刻，在门外最为虔诚的信徒眼，他们便是最值得憎恨的魔鬼仆从。
“布伦科特的部队在哪？！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小时过去了，布伦科特的部队并没有出现在城门口。他们站在阳台上用千里镜眺望远方，观察依然紧闭的城门。城墙上的卫兵都躲起来了，他们的数量太少，在这些疯狂的人群面前不堪一击，更没有人愿意急着去送死。他们全部躲藏在卫兵塔楼与营房里，就好像正面对着一场无可阻挡的暴风雨，只能待在坚固的地下室里瑟瑟发抖。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外面的暴民，让他们冷静下来。”迪科斯彻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的体型有些肥胖，很害怕闷热：“无论如何，必须先度过今晚。只有海姆法出现才能让这些暴民冷静散去。只有海水退潮，才能看清楚躲藏在水下的礁石。听听外面的动静，攻城锤？神殿里居然藏着攻城锤！”
“不必担心。”林根侯爵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漂浮的热雾：“只要布伦科特的士兵开始进军，一切都会好起来。何须慌张？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讨论米莲娜的问题。海姆法在城堡里失踪了，我们必须重新讨论如何看管米莲娜。迪科斯彻，你的间谍显然不合格，我担心有一天，若米莲娜流亡到其他王国，嫁给当地的国王，这会给他们索求瑞达尼亚王位的理由。柯维尔的坦克雷德年龄与米莲娜相仿，若他们结婚，坦克雷德很可能会召集军团向崔托格进军。这甚至都不会违反当年瑞达尼亚与柯维尔签署的和约。”
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如有雷鸣，迪科斯彻把手帕扔到地上。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侯爵？你在计划什么？”
“把米莲娜从王室城堡转移，事实证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可以转移到我的庄园里……”
“也可以是我的。”安德鲁科伯爵适时说道，掩盖自己刚才的慌张与失态：“我的庄园内布置了许多反魔法金属，就连地板下面都塞着足够大的金属块，酒杯、茶杯，连尿壶都是。那群女巫别想在我的庄园里搞阴谋。”
“这件事我们可以投票决定。”林根侯爵说道：“更重要的是，还要彻查情报机构里，到底谁是内奸，谁是叛徒。迪科斯彻伯爵阁下，你认为呢？”
“这件事我退出。”迪科斯彻扯了扯衣领，解开扣子。她随手拿起盛满葡萄酒的杯子，扬起头将杯的美酒一饮而尽：“我去下面看看情况。”
说着，迪科斯彻站起身，走向议会厅大门。两名侍从要跟上来，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可以留下。
迪科斯彻的办公室就在王室城堡里，他对外面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走出城堡。在离开会议室后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而去。办公室就在一楼，他的副手欧德.罗伊还在这里忙着整理档案、手稿和笔记。这些都是最为重要的历史件，或许等到某一天，能够为后人解密今日发生的事情。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迪科斯彻编纂一部法典。
“晚安，大人。”注意到迪科斯彻进入后，他连忙弯腰鞠躬。
“别鞠躬啦。”迪科斯彻烦恼的摆了下手，年前他狼狈的逃跑，两年前又以获胜者的身份回归，但这胜利实在是过于短暂：“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你是个有前途的法学生，小伙子，瑞达尼亚的未来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人才，所以我才来告诉你。”
“怎么了，大人？”欧德满脸疑惑。
“快点跑吧，带上你的手稿，叫上你的老婆孩子……哦，对，你没老婆，那更好了，快点跑，再晚就来不及了。”迪科斯彻匆匆忙忙的从抽屉里拿走自己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太多的秘密和名单。等抬起头时，他看到欧德还愣在原地：“别问我为什么，欧德。我先走了，在那些该死的老鼠咬我的靴子之前。”
欧德低下头，办公室里没有老鼠的痕迹。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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