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鼎盛是大公司,资本雄厚,人脉广通,它金光闪闪的招牌就代表了娱乐圈锦绣前程,仅是每年举行的练习生出道圈钱综艺都能收到上万报名表。
但鼎盛如日中天,说到底也不过是周氏集团的冰山一角,并不能真正一手遮天,你可以赚得多,但不能只有你赚,娱乐圈资本勾结,分吃蛋糕,盈负平衡才是常态。
盗徒并非鼎盛独资出品,新英在线、麦芽文化都有出钱,鼎盛要塞我一个男二,董晓伟不容易。
他一进屋就挂上那副他在台上惯常有的谄媚笑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迟了。”接着挨个和圆桌旁坐着的人握手,然后介绍道,“这就是我们鼎盛的新晋人气艺人,司镜若。”
“领导们好,我是司镜若。”我恭恭敬敬地给他们鞠了个躬。
抽雪茄的,开酒瓶的,点烟的都被我土愣了。
“哈哈我家镜若平时就有点呆,不大会说话,拍戏的时候才活泼一点。”董晓伟赶紧圆场,在场的不少圆滑的,你一句我一句重新把场子炒热了。
坐中间那个抽雪茄的中年人笑道,意欲不明地说了句,“行了,坐吧。”笑得特别气质深沉,一看就是大佬,而且莫名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我和董晓伟如蒙圣恩般地捡了两个空位坐下了。
圆桌还剩了一个位置,就在大佬旁边。全桌都没人动筷子,显然是在等这最后一个人。
大佬随意捡了个话题,“司镜若是吧,哪个镜,哪个若?”
“镜子的镜,倘若的若。”我一板一眼地回答。
“司这个姓少见,你爸爸叫什么?”
“司建国。”
“妈呢?”
“胡淑芬。”
“家里做什么的?”
“都是演员。”
大佬很诧异,“星二代啊。”
众人又哄笑起来。
桌布下董晓伟腿都要给我揪青了。
大佬又问:“周秋隼的电影怎么样?”
我:“很好。”
有人在旁边说道:“你不是演男二嘛,怎么个好法呀?”
我:“从故事的艺术层面讲,烽火虚构了历史,选择展示一个人在那个年代裹挟,走投无路成了英雄,人格是英雄,精神却成了懦夫的故事,故事虽然好,但最后季家兄弟都死了,观众不会接受,觉得死得莫名其妙,没有价值,所以这部电影注定不属于观众。”
大佬来了精神,身子稍坐前些,“既然你也觉得这破剧本没戏,你还接?为什么?”他的目光太精利了,看我就像个正在被估价的商品。
我:“因为我快破产了,需要钱。”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又笑起来,在他们听来,没有钱就是一个无聊的笑话。
大佬笑道:“也亏得是找到你了,我那个驴脾气的儿子是被我宠坏了,十七八岁送他出去读个书结果给老子出了道,结果好好的演员不当了又跑去做导演,还导个不赚钱的文艺片。”
“周董说笑了,你家公子的才华有目共睹,就凭他的名字这电影亏不了。”他身旁一个油面秃头说道。
这是周秋隼的爸爸?我看董晓伟,他也一脸茫然,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哪管亏不亏,冲着国外那些奖去的,到时候还不是老子去给赞助塞钱。”
“搞艺术的总是心高气傲嘛。”
“我看他还想玩几年才知道收心。”大佬语气沉沉话锋一转,隐有怒气,几个奉承的人马屁拍到马蹄上,呐呐不敢再多言。
气氛正尴尬时,一个女人摇曳着腰肢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房里便似乎涌入了一股奢靡的甜美香,她的颜值和气质经岁月沉淀后愈发动人美艳,声音却有种天真的少女感, “抱歉来迟了,晚高峰的交通太糟了。”
大佬揽上了她的腰,轻声责怪,“帮你约人,还迟到。”
她的笑容带着另男人心跳沉沦的甜美,“久等了,一会儿我先自罚三杯。”
安戚画着精致的妆容,举杯站起,长密的睫毛下眼波流转,美得不可方物,天生就该是站在镁光灯下,或是活在画报里的人,据说她曾是“中年富豪最想娶的女明星”,出道大红,却急流勇退,在出道第三年嫁入豪门,从此隐退。
原来是嫁给了鼎盛的老板。
她坐下后,桌上的气氛更热烈了几分,而从她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后,旁边的董晓伟完全没有了声音,他在桌子底下按住我的腿、
他怕我站起来掀了桌子,指着安戚的鼻子骂她娼妇贱人。
如果是15岁的司镜若,现在一定会掀了桌子摔了酒瓶划破这个美貌女人的脸。 他是这样一个少年,住在仇恨的腐泥里,时刻预备着和世界同归于尽,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有一无所有的勇气。
而快23岁的司镜若,他是个冷静克制的大人了。
……
安戚比我大十三岁,我记得很清楚,在我五岁的时候,十八岁的安戚来到了话剧院。她是从一个山区小农村出来的,因为父母要把她嫁给隔壁村四十岁的一个驼背,她逃了出来,险些被贩卖人口的拐走,我爸爸救了她,把她带了回来 。
那时的安戚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留在剧院打杂做道具,顺便给我做保姆,我六岁登台那质量不佳的头发就是她做的。后来有一天,安戚对我爸爸说,她想学演戏。我爸爸说,做演员很难,做个好演员更难。安戚说,我不怕,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十年后,安戚成为了我们剧院的台柱女主角,,褪去那层土丫头的外壳后,她成了倾国倾城的代表,演个白毛女都能演出楚楚的西施的模样,一半的观众都是来看她的,渐渐的,人们不再看戏,而只看人。她的美貌和演技因为国内逐渐繁荣的媒体产业而广为人知,收到了许多代言和广告邀约,以及富商的追逐。她沉迷于美丽带给她的虚荣之中,不再参加排练,日益浮躁。
我爹说她已经不是个端正的演员。
美貌给了她底气,做花瓶也做得坦然,她并不以之为耻,说脸才是最重要的,演技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她离开是理所当然的,我父亲并未阻拦挽留,只让她给点过渡的时间,让新女主角再练练戏。她却走得像一阵龙卷风,带走了剧院的大部分演员,观众和广告赞助资源——我父亲刚刚开始试着运行的商业模式,被她全部带走了。
她去了香港,赶上了电影最繁荣的时代,成了一代天后。
我父亲被抢地皮的房地产商揍得爬不起来,拼力演了最后一场演出,死在他热爱的舞台上,最终成了一个破旧剧院的鬼故事。
最后,她活在鲜花香槟和豪车里,我父亲死于走投无路的贫困。
所以十五岁后,我再也不看电影了。
因为电影都是假的,屏幕上那些光鲜亮丽的美人,心已经腐臭了,都是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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