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林云县的县直一小,是县里每次联考排名最好的小学。
因为盛名在外,比起学生的生理健康,一小的校领导更重视考试成绩。
从三年级开始,什么心理、体健、道法,那都只是语数外的备用课。
涂诺在那里念了六年,一次生理健康课也没有上过。
所以,在她突然发现六叔的脖子上长了一个疙瘩时,吓得要死。
以为六叔是跟邻居老太太一样长了会死人的瘤子。
六叔知道她的担心以后几乎笑死。
“傻子,是男人都得长这个,这是男子汉的象征。你摸摸,就是一块骨头。”
六叔拉着她的手摸了摸他的喉结,看着她依然眼泪汪汪不大相信的样子,就又把严承光也拉了过去……
严承光混不正经,“摸吧,摸一下一块钱,叔叔就指着这个吃饭呢。”
六叔连忙帮腔,“那是,每天他们班女生都排队摸他。”
小糯糯信了两个老男人的邪,她眨了眨眼睛,惊讶地说:“承光叔叔,怪不得你这里比六叔的好看,是因为被摸得多,出包浆了吗?”
爷爷喜欢玩文玩,包浆的意思,涂诺是很懂的。
小糯糯一句话,正在喝水的六叔直接就喷了,“对对对,没错,就是被摸得多,出包浆了。”
严承光轻轻推开小姑娘的手,“那算了,你这一块钱叔叔不挣了。”
涂诺才不会欠账呢,奶奶说了,欠账不还,都会变成癞皮狗。
她跑回房间从书包里拿了一块钱,郑重地付给严承光,“我才不会白摸你呢。”
涂诺刚回忆到这里,那边严承光要发言,他脖子上那块骨头突然一滑,涂诺的手指就像被烫到,差点把手里握着的鼠标丢下桌子。
严承光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跟他的团队说话。
男人的声音低醇清冽,拖一点尾音,慵懒又性感。
不愧是实验中学当年的主持担当,咬字也十分地清楚。
可是,涂诺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因为,她觉得他的声音很烫。
不像她刚考进实验中学的那一年,新生军训汇报表演,严承光做为播音员播报着各班级的入场词。
当听见他清冽干净的声音从操场上空传来时,她压抑又激动地冲同学炫耀着,“快听快听,那是我叔叔!”
因为很喜欢听他说话,她努力支着耳朵,想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装进耳朵里。
可是现在,他的声音落进她的耳朵里,像是雪花飘入耳道,初时清冽,渐渐烫不可贴。
她感觉自己的耳膜要被化掉,连耳朵尖儿都好像热起来。
涂诺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是烫的。
女孩揉着自己的耳朵,发现这种感觉简直太奇怪了。
跟她小时候跟严承光补课、唯恐被他发现自己很笨、然后就不教她了的感觉不一样。
此时她的心里有紧张,有慌乱,却还有点小小的期待……
期待什么?
却又不知道。
涂诺刚想到这里,椅背突然被温柔地敲了一下。
她屏着心跳一回头,就看见严承光那位腼腆清秀的生活助理兼司机,孙饶站在了她的身边。
孙助理冲她一笑,递过来一只黑色的mp3,mp3上还连着一副蓝牙耳机。
孙助:“严总的,你可以听听音乐。”
涂诺,这……
孙助理走了,涂诺默默地拿开了捂着耳朵的手。
mp3显示屏上显示“beyond–《真的爱你》”正在播放。
那是严承光最喜欢的一首歌。
此时,涂诺心中的紧张和期待荡然无存,满脑子都是:该怎样向领导解释才能让他相信,她其实并没有嫌他讲话烦。
涂诺正纠结着,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宵夜送到了。
一位剪着利落短发,穿着短款机车夹克服,提着一摞饭盒的帅气“小哥哥”走进来。
孙丰把宵夜往桌子上一放,看见坐在严承光身后的涂诺,英气的眉毛不由一皱,“是不是送少了?”
孙老板的声音清甜好听,涂诺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一位帅气的小姐姐。
孙丰是按照往常的样子做的宵夜。
她以为今晚在这里拼命的还是这几个臭男人,没想到严承光身边竟然多出来一个小妹妹。
“没有少,我不吃。”严承光把自己的那份递给涂诺,“犒劳你的。”
涂诺看了一眼,那是一份酒酿山药团子。
这让她一下子就记起来,第一次吃到这种食物,还是严承光给她做的。
那时候他们还在林云。
那一天大雨,家里大人出去吃喜宴没有回来。
严承光给她补课,六叔玩游戏。
中午的时候,他们三个翻箱倒柜,只找到一包糯米粉和两根麻山药。
在六叔打电话向奶奶抱怨肚子饿,外卖也送不到的时候,严承光已经捣好了山药泥,在把糯米粉往里面和。
那时候,用六叔的话来说,涂诺就是严承光的忠实小狗腿,他做什么她都喜欢跟着。
严承光要给他们做山药团子,她就帮忙倒糯米粉,没想到却给弄撒了。
严承光用手指轻轻擦去她鼻尖上的糯米粉,温柔地对他说:“你只乖乖等着吃就好。”
她很听他的话,真就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一边看着他操作,一边等着吃好吃的。
后来,满满一大汤盆山药团子端上来,在饮食上一向龟毛的六叔竟然吃了将近半盆。
那天,她睡醒午觉起来,天已经有些暗了,雨还没有停。
她去楼下接水喝,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客厅门口的严承光。
门口的珠帘被他卷起来半边。
他手里牵着一条珠串,把上面冰凉的玻璃珠子一颗一颗捻过,眼睛望着外面的雨雾,模样很是忧伤。
莫名其妙的,她就有点想哭。
她默默地走过去,轻轻地牵了牵严承光的衣角,小声问:“承光叔叔你怎么了?”
他扭头看见她,很轻很温柔地笑了一下,说:“糯糯,我想我妈妈了。”
后来涂诺才知道,那道山药团子,是他小时候妈妈经常做给他吃的。
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才四岁,难为他怎么还能记着。
想起往事,涂诺没有力气再拒绝。
她把饭盒接过来,轻声道了谢。
严承光冲她微微颔首,然后就对孙丰说:“天太晚了,麻烦丰姐送她一下吧。”
听严承光这样一说,孙丰不由就又看了涂诺一眼。
小姑娘长得白净,看着也乖巧,她倒是乐意搭她一程。
不过,多特殊的人呢,严承光把自己最爱的宵夜都让了,还亲自求她送她。
她跟严承光认识五年,还从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这样的人。
孙丰把机车钥匙在手指上一绕,“那就走吧。”
她说完就往外走,涂诺连忙背起自己的工具包跟上。
严承光却突然说,“等一下。”
他说着就走过来,把涂诺的工具包从她肩膀上拿了下来。
涂诺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身体却依循着以前的记忆,没有抗拒。
然后,他就笑眯眯的,提起包包的带子往她头上套。
这一次,涂诺下意识地要躲,却被严承光拉住了手臂。
他把工具包的带子帮她斜着挎在肩膀上,再把包袋往她腰后挪了挪,略一端详,点点头,“好了,这样就不会丢东西了。”
一时间,一屋子里的人像是被同时施了定身咒。
刚才还有说有笑地吃东西的人们瞬间静止,无一例外地看向这边。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被他照顾过。
那时候自在且坦然。
可是,这一次,涂诺小脸红透,紧张到手足无措。
孙丰撇了撇嘴,“现在可以走了吧?”
严承光微笑着做个请的手势。
涂诺如得大赦,连忙跟上孙丰的脚步。
她们刚走到走廊,孙丰的手机突然响了。
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是个年轻男人,哭得有些难堪。
再看孙老板的表情,涂诺隐约感觉这是一个棘手的电话。
果然,孙丰听了几句,就一边听着一边去推身旁的房门。
她推了两个房间,终于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她熟门熟路地打开房间里的灯光,然后捂住话筒对涂诺说:“你先吃了再走,山药团子泡软了不好吃。”
说完,抱歉地冲她一笑,就出去接电话了。
涂诺走进房间,小心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这里应该是一间茶室。
面积不大,是古朴冲淡的中式装修风格。
洁白的墙壁上一张字画都不挂,只用石膏勾勒出一圈圆月的形状。
墙下摆一只矮墩墩的大瓷缸,缸里种一丛观音竹。
竹子前面搭一条长方形的实木茶桌。
茶桌旁边分别放置着四个禅修的蒲团。
涂诺看遍四周,除了这四个蒲团,没有找到其他可以坐的椅子。
她只得小心地跪坐下来,靠着茶桌,吃那盒山药团子。
孙老板的手艺不错,丸子细腻韧滑,汤味儿也清甜可口。
只不过,跟严承光做的比起来,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涂诺吃完,把饭盒和餐具都收进塑料袋里,又拿出湿巾把桌子也收拾干净。
都做完,孙老板还没有回来。
涂诺就不想等了。
孙老板太忙了,她还是去打声招呼自己走吧,反正路也不远。
涂诺提着垃圾袋走到门口,一扭头,才发现门后那扇素绢屏风后面是一间小小的洗手间。
洗手间门口的墙上挂着一方古色古香的镜子,镜子里映着她白皙的面孔,照出她唇角沾着的一点豆沙馅儿。
涂诺不由就走了过去。
她照着镜子擦了擦唇角,正站在那里漱口时,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涂诺以为是孙老板,一抬头,含在嘴里的一口水都来不及吐掉,就在泠泠的水银里面跟一双深邃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严承光也意外,冲她一笑,“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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