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50米,有艳福啊!
哈拉和林的建筑,是墨九不曾想到的精美。
一个融和了汉族风格、草原部落风格,还有中西亚地区特色的综合体。繁华、兴盛,人口众多,占地面积极广,城外各色人等都有,随着北勐的强盛,使臣、教士、商人,前赴后继地往哈拉和林来,骆驿不绝。与临安城的温婉雅致虽有不同,这里是一座粗犷而豪迈的世界级大皇都。
站在城外,墨九迎着阳光,嗅着不同于南方的漠北凛风,微微阖了阖眼,心潮一时起伏。
——这就是北勐。
——哪里是她以为的蛮荒之地?
——比之临安,少了精致,却添了豪情!
她一路走,一路望,目不暇接。
萧乾打马走在最前面,面色冷峻。
队伍从有序地往城门去,还未入城,便见城门洞开,一行北勐官吏打扮的人等在那里。
看那阵仗,蒙合大帝对于这个皇弟,极是重视。一众官吏见到萧乾,跪地行礼,口中高呼“金印大王”,声音粗犷高昂,直入云霄。
“恭迎金印大王。”
“微臣奉皇命相迎,恭迎王爷入城。”
此时,已近晌午。
烈日正焰,秋风徐来。
萧乾一袭黑袍,在阳光下烁烁,在秋风中袂袂,却一动不动。静观片刻,他下马过去,负手立于众臣之前,没有即刻回应,而是冷观着他们,等了足够多的时间,才慢慢抬手,在众人紧张地屏气声中,冷冷开口。
“起吧!”
“谢过大王!”
那些北勐官吏来之前,对他的畏惧大多来自于阿依古长公主,还有蒙合大帝的重视。
实际上,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对于这个长期养于阴山的苏赫,并没有抱太多的期望与尊重。
出身于公主府,有多久就被那顺抱去了阴山的小世子,从此再没有踏入过哈拉和林一步。小时候他就多次被报病危,甚至好几次都有谣言说,已经不在人世。在这些人眼中,这个世子,其实早就该见阎王了。
可世事奇妙。
他不仅没被阎王收去,还解除了“天神厌弃”的恶咒,乘了这一次北勐内乱,蒙合大帝即位的东风,得封为金印大王。
这简直是撞大运了。
但也仅仅如此——
众臣只觉得他大难不死,撞了好运而已。比起那些得到封赏的重臣来,他一无功勋,二无本事,一个野蛮之地长大的家伙,从小学习巫术,能成什么大才?
无非巫师尔!
可这一刻——
城门口,阳光下,这一幕,却让众臣心如雷击——他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识人无数,只一眼就知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他脸上的巫师面具,他身上的宽大黑袍,他身上超然于众的冷漠与不怒而威的气势,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却让他们由心发出一些寒意。
此人性格酷烈——惹不得。
畏惧强者,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城门口的气氛,凝滞一瞬后,突兀地变了。
“臣等恭请金印大王入城!”
齐声的恭迎,不再是先前的虚伪与客套。
上前的官吏躬着身子与他说话时,甚至带了一点紧张的小心翼翼,那微笑,似在讨好。
“大王,大汗今日在万安宫中设大宴,款待百官与诸国前来朝贺的使臣,当然,亦是为了给大王接风洗尘。现下,还请大王先回府里稍做休息。待安顿好,微臣再来相迎入宫。”
“嗯。”萧乾不冷不热地应了他,微微仰头,冷冷的视线透过肃杀的黄昏天际,望向西南的万安宫方向。
他安静的凝视。
滞了一会,他蓦地回头,望向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环臂观望的墨九,向她伸出手。
“阿九,来!”
冷不丁被他点名,墨九一怔。
他这是完全不用避人了么?
城门口有围观的百姓,有不少于二十人的官吏,还有打扮不同的各国人士,他这般公众出手牵她,岂非是公开了他俩不正当的“苟且关系”?
墨九自己当然不计较。
从来她就没什么好名声。
不管跟萧大郎,萧六郎,还是跟金印大王苏赫,都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半分。
可萧乾初来乍到,不需要避讳么?
她以为萧乾是因为怕她受冷落生气,才不得不如此,微微皱了皱眉,向他拱了拱手,意有所指地笑。
“大王,草民前来哈拉和林是为访旧友。承蒙大王一路关照,已是盛情。这般还要叨扰,实在不便。大王国事繁忙,自便就行,无须体恤草民,我等自会安顿——”
她斟词酌句地说了一大堆话。
可萧乾停在半空的手,却没有改变动作。
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语气暗沉了不少。
“哪来的废话?”他不耐,“你我这般亲近的亲系,何来的叨扰。过来!”
额!
这几个意思?
要让她“举家”住到王府去?
墨九一脸懵逼。
但萧乾就是萧乾,他命令语气下的“过来”两个字,就像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符咒,墨九情不自禁地,就朝他走了过去。
城门处,人群哗然。
——这个就是墨九。
——传闻中如妖如魔的墨九爷。
——传闻中集淫、奸、狠、毒于一身的墨家钜子。那个把萧乾、宋熹、完颜修、苏逸等众多举世有名的英雄儿郎纳入裙下,拜之为臣,且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墨九。
——美则美已。
——可淫也淫极。
——她侍候过那么多男子了,却不知羞耻,居然当众让金印大王牵了手,坐于他的马前,大胆地从人群中走过,脸上带笑,对北勐大臣和金印大王,并无半分居于弱势和女子的敬意。
莫名的,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墨九和萧乾的身上。而萧乾一袭黑袍,面具在脸,除了那凛冽的冷风,确实也瞧不见什么。
于是,主要是看墨九的脸。
倾国倾城,有点夸张。
但看一眼,就惊艳,却是不假。
这次萧乾从阴山到哈拉和林,带了嘎查驻地骑兵约一千余人,骑兵随他入城,居于两则,他打马走在被拥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气势甚大,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盛况空前。
墨九这番也是好待遇,选了一个好位置,坐在萧乾的身前,可高可远地观望哈拉和林的街景与人群,一脸自在。
这里的街道没有临安那么密集。
所以,看地方和看人都很方便。
她四处观望着,偷偷掐了掐萧乾的胳膊。
“你说你的府邸里,会不会已经有美姬相候,洗干净了,就等大王今天晚上享用?”
萧乾沉声,“阿九想得够远。”
墨九满脸带笑,“当然,关系到切身利益嘛,我在想,如果真有那么多女人,我可怎么办?是撵呢,是留呢,或者干脆我去帮你睡了她们?”
萧乾哑然。
幽冷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阿九切不可乱来。”
“哦?”墨九诧异地转眸看他,“难道还真的有美姬娇妾等着你啦?你是事先就知道了的?”
“猜的。”他挑眉。
“这怎么猜得到?”
“这还用猜?”
不用猜么?哦了,北勐是民风开放的民族,一个受到皇帝重用的金印大王,实权派人物阿依古长公主的嫡子,二十多年,初回皇城,不弄几个女人去伺候他,那才奇怪不是?
“好吧,你赢了。”
墨九只笑,不再多话。
可随着入城越深,看过的街道与人群越多,她心里却是不踏实了。这样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远得面目不清的万安宫,心里竟有淡淡的逼仄之感。
这场盛大的恭迎礼,规模会不会过了?
对蒙合来说,糖衣之后,会不会是炮弹?
而且,礼制明显太过隆重了,萧乾为什么要坦然受之,还表现得那么镇定,理所应当?
细眯了眼,她心里暗忖。
这一趟哈拉和林之行,大意不得啊。
“王爷,到了。”那个负责迎接的北勐大臣,在金印王爷外面十余丈的街口停步,微微垂目,又带着众臣一起行礼。
“恭请王爷下马。”
萧乾踩着马蹬下马,又亲手扶墨九下来。
王府外有城墙,内有高大松柏,是一座汉家风格的庭院式结构府邸,看来阿依古为了她的儿子,还是很花了些工夫的。
墨九静立,等着萧乾。
他的面具脸,狰狞而恐怖。视线淡淡一扫,掠过处,全是凉气。可对着众臣的恭敬,他依旧没什么客套的礼仪,仰着头,牵着墨九,头也不回地抬步往王府的大门去。
这倨傲,这张狂——
墨九稍稍一怔,有些不明。
萧乾为人虽冷漠,却不是不懂礼数之人。
尤其在萧家那种簪缨世家的熏陶之下,礼数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按理,他不应该这样对人的啊?
还有,他们初到哈拉和林,不应该给人一种好的印象吗?他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不可一世,这么招人讨厌?
她不明白,但一直忍着没问。
直到走过了王府大门口一众王府臣属、下人、丫头、小厮、婆子的恭迎队伍,一直迈过门槛,走向内院,连近身的侍卫都离得远了,她方才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怎么回事?”
“嗯?”他低头看她。
“没见那么多人招呼你啊?”墨九眯眯眼:“我靠,你这个样子,太狂太傲了,我有一点接受不能啊。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萧乾紧紧抿唇,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他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如果你是皇帝,眼前有两个人可用。一个是众臣喜欢,对人随和,胸有城府,善于笼络关系党羽的聪明人。一个是倨傲自大,很招人恨,不近人情却颇有点打仗本事的蠢货。你会选择用哪一个?”
墨九恍然大悟。
萧乾经了南荣那么多年的政斗,又在枯骨垒成的疆场上喋血厮杀过,对于权术与人心的把握,比她更透。
不再为他担心,墨九瞥一眼他冷峻疏离如天神一般的高大身躯,慢吞吞迈着脚步,跟着他往内院而去。
然而——
他的内院门外,屹立了一群人。
还全他娘的是女人。
有几个姬妾打扮的人,也有丫头婆子。
前方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个个都漂亮,打扮还各不相同,春、夏、秋、冬,各色都有。
墨九愕了一瞬,突然忍不住想笑。
“啧啧,艳福来了啊。”
萧乾抿唇,依旧牵着她,凛冽凝视。
对面的一群女子中间,走出一个体态丰腴的婆子,她蹲身行了礼,腻着一脸笑,像青楼里的老鸨子推销姑娘似的,小意地说。
“王爷,我是内院的管事婆子,这四位姑娘是长公主殿下专程挑来伺候王爷的,公主听说王爷颇喜中原文化,也懂得调丝弄竹,舞墨弄琴,这四名姬妾,有两位来自江南,另外两位是我们北勐的女儿,都是万里挑一……”
“行了。”萧乾打断她,似乎没有耐心听下去,“本王乏了,懒听你唠唠,都滚下去吧。”
婆子愣了一下,瞥了瞥他牵着的墨九,似是悟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称是。然后收敛了笑容,回头道:“各位夫人,都回自家院子等着吧。王爷需要的时候,自会召见你们。”
“是。”
“妾身告辞。”
几个姑娘来之前显然都是受过训的,小声,小意,从头到尾头都不敢抬起,走路都不敢出声,从那瑟瑟的身子看,似乎还有畏惧。
也是——
谁知苏赫王爷长什么样?
看那一张恐怖的巫师面具,那一双冰冷而凛冽的眼,一袭不带温度的黑色长袍,俨然就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邪魔之流。
她们无法选择前来伺候他的命运,但见到他对她们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却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不用伺候他。
忧的是,不能伺候他。
看着众女离去时矛盾又犹豫的脚步,墨九抿了抿嘴,瞥一眼萧乾,心里莫名也有些不爽。
虽然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萧乾能做到的就是不理会他们,而且这些女子其实也没有名分,但对于这种万恶的制度,男人可以随便睡女人的特权,还是深恶痛绝。
“走啊。”萧乾扯了扯她。
墨九嗯一声,大步往里,待丫头婆子们一顿殷勤地忙活完,内室只剩他们二人了,她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双目炯炯望他。
“我知你迫不得已,但你要记住我的话,你若碰了她们,不管为了什么而碰,休怪我不讲情面,不听理由。”
萧乾取下面具,苦笑着走近,揉她的脑袋。
“阿九想哪里去了?”
他温柔的声音入耳,墨九心里舒服了许久。
哼了哼,她嘟唇又抱住他的腰。
“先立规矩嘛,免得以后说我没提醒你。”
“小傻瓜。”萧乾无奈地望着她,眸底光芒烁烁,却是幽远而深邃,“我此番哪里还有心思去做这些破事?便是阿九一个妇人,我都吃不消。若再多添几个,是要我的命么?”
噫,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野兽?
墨九双眼一瞪,正要还击他“连人家来事儿都不肯放过,哪怕不能实打实的做成,也要在门外徘徊几圈”的野蛮行径……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咳,王爷!”
墨九听见是声东在喊,闭上了嘴。
萧乾捏捏她的脸,走开,正襟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进来——”
赵声东撩帘入内,望了墨九一眼,点点头算着招呼,然后凝重着脸走到萧乾的身侧,与他耳语了几句,萧乾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王爷,你看?”
赵声东面有忧色,似有迟疑。
墨九正诧异他们说甚,萧乾便拧了眉,回道:“你且先去告之那顺,就说我梳洗好,一同前去见过母亲——”
母亲?墨九眼皮一跳。
萧乾嘴里的母亲,便是传说中的阿依古长公主了吧?这位公主,久负盛名,也算是北勐的传奇人物了。能召开宗亲大会,便举蒙合为帝,就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做到的。
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而且,她对萧乾来说,更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至少,她是三丹的亲姐姐。
也是萧乾的亲生姨母。
这般乍然相见,会不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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