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20米 世上最远的距离,是人心
“快跑!”
众人惊声大叫,四处寻找出路。
当真正的危险来临的时候,人的自我保护机能便会启动。大多情况下,为了活命,其实来不及做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当然,有一些人,会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
“保护掌柜的!”
“好,你保护九爷——”
这是击西和闯北在叫喊。
“他娘的,怎么没有人来保护三爷?”
这是完颜修恼恨的愤愤不平。
而此时,在黑烟的肆虐下,石洞里的光线越来越弱,以至于飞速转动的巨柱顶端那几颗夜明珠皎洁的光芒,几乎完全照不透地面。
一丈开外不见人。
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快点,原路返回——”
在心悸般的惊悚中,墨九大喊了一声。
“大家别乱跑!”这时,宋骜俯身捡起一颗被旋转的石柱甩下来的夜明珠,指着书架后方那一条甬道,大声喊,“都不要慌,从这里走!都跟我来——”
“那条甬道,不是连着死亡山谷吗?”墨九有疑惑。
宋骜重重点头,“对,但我说了,我过来之前,死亡山谷的禁锢就已经被你们破坏了。至少我过来没有遇到危险。”密集的浓烟中,他用手扇了扇,站在石门前大喊,“快着些,再不走,来不及了!快啊!”
他的话很有道理。
至少他是安全到达这里的。
很快,这个方案引起了众人的附和。
“走!”
“跟上!”
事情突发时,大家一开始不约而同想到的都是他们“破壁而入”时敲开的石洞。所以都在往台阶走。在宋骜的招呼下,几个人又全部返身。结果,在不太看得清楚的情况下,击西和闯北两个人猛地撞在了完颜修的身上。
“哎哟!”
“砰!”
一个挤一个,一排石书架就这样倒下了。
众人都看不太清,拥挤声里,完颜修大骂。
“都他娘的没长眼啊!”
“长眼了,可烟太大,蒙住了。”
“滚蛋!”
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脾气都会变得暴躁。可完颜修这会儿的脾气,好像特别地火爆。先头和萧长嗣针锋相对,现在和击西也能骂上几句。
墨九心里一紧,隐隐觉着不对劲儿。
但比起突然涌在心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不算什么。
四周看不清,她动作也缓慢,何况,还得兼顾着怀里“嗷嗷”叫唤的小狼儿。要保护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她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左撞一下书架,右撞一下石椅,仓皇间,突然觉得头顶黑影一晃。
“呀!”
等她看清石制书架砸过来时,已离她不过两尺!
完了!
难道今儿要被砸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那一刹,她抱紧狼儿,身子侧倒就准备扑出去。
可这时,手臂突地被人抓住,往边上一拖,紧接着,怀里的狼儿也被人抱了过去。她没有偏头,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这么久的相处,她已经熟悉了这个男人——他是萧长嗣。
“砰!砰!”
石制书架倒下,断成两截。
看着它不太清晰的阵亡场面,墨九心里生寒。
“老萧,亏得有你……”
她吐出一口气,扶住额头。
“来!”萧长嗣紧抓着她的手,也从地上捡了一颗石柱顶端落下来的夜明珠,顺势塞在墨九手上,嘱咐她拿好,然后牵着她踩过倒下的书架,走向宋骜他们出去的甬道。
“低头!”他突然低吼。
墨九脑子都糨糊了,举着夜明珠也看不清路。
“哦。”
她不管,他喊低头,她就低头。
目光里影子一闪,被他大手一带,她就入了甬道。
门外,击西手上也举着一颗夜明珠。
这会儿,他们几个人都在等着她和萧长嗣。
都说关键时刻……人心最直接,感受也最强。
在这些人里面,能不顾生命来保护她的人,是老萧。
墨九鼻子突然一酸,没有开口,却紧紧握住萧长嗣的手。
危难之时见真情,不管是什么情,她都要珍惜与感恩。
萧长嗣一愣,低头看向二人交握的手,又慢慢抬头看她眸子里突然浮现的一片水雾,黑眸微微暗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回握她。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邪门的地方?”
宋骜回头看了一眼,低低骂咧。
其余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其实他们也被石室那个画面震惊了……就算这会儿,他们的人已经离开了石室,可那里头依旧传来惊天动地的“哐哐”响。
而他们逃命的甬道口,也已被浓烟封锁。
那样子,似乎比他们离开时,还要密集。
“赶紧的,跑吧——”
“别耽误!”
“快看,那劳什子的鬼烟,跟着涌过来了——”
“护着掌柜的和九爷跑!”
墨九盯着那乌云压顶似的浓烟,呼吸一提,噎在了喉咙。
“老萧……”
她心脏“怦怦”直跳,一迈脚,却腿软。
这样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就好像欠了一万年的瞌睡没有睡过一样,又累,又疲倦,。明明有巨大危险在后面,正常人都应当攒足精神头儿,卯足了劲儿地逃命,可她却像受了周公的召唤,想紧闭双眼,倒地在上睡一觉……
“怎么了?走!”萧长嗣又拉她。
墨九跟着走了几步,可身虚无力的瞌睡感,来势汹汹,几乎不由她的控制。看着萧长嗣微光下模糊的面孔,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紧了紧他的手。
“老萧,你别管我,和他们先走!”
“闭嘴!”萧长嗣声音冷静,“跟着我!”
“我有点跑不动了,真的……我不太舒服。”
她捂着胸口,声音突然虚弱,那表情不像是装的,萧长嗣低头审视她一眼,目光危险地眯了一下,突然将嚎叫不停的小狼儿往它三舅怀里一塞,也不顾他乐意不乐意,转过来就蹲身背对着墨九。
“上来!”
他要背她?
墨九内心大震。
看着老萧宽敞的背部,她很想趴上去。
可一瞬后,还是斩钉截铁摇了头。
“不行。你身子也不好!你走在前面就是,我自然会跟上,你放心,我没事儿。你了解我,我猫儿一样,有九条命,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人。”
“唉呀,别犟了,我的九爷!”击西举着夜明珠扭着身子走过来,看了萧长嗣一眼,也蹲下了身,背对着她,拍自己的肩膀。
“来,我身子好。我来……背……你。”
后面两个字,她说得缓慢而模糊。
怪异得哪怕与他相距两丈开外的闯北都听出了不对劲儿。
“你怎么了?也不舒服了?”
击西蹲在那里,头低着,捂住胸口,一动不动。
突然,他手一软,拿剑鞘撑住在地面上。
“是,我也不舒服,好不舒服。”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在她蹲身那一刻,头部突然充血一般,双耳“嗡嗡”作声,好像瞬间就进入了一种快要失聪的状态,听得见闯北和众人的询问声,也听得见甬道里呼呼的风声,却怎么听怎么遥远,像从天际传来。
“快,快些着走吧。这烟,这烟好像有点问题,我怎么……怎么这么难受。这儿难受,好闷……好想睡……”
萧长嗣面色一变,剜向闯北。
“扶好他,走前面。”
说罢,他也不管墨九乐意不乐意,反手勾住她的膝盖窝,就往自己背上一带,“抓紧我。”
墨九身子软绵绵的。
无力,也无法抗拒,索性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宽厚而温暖,在这个透着凉风的甬道上,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还有……内疚感。她好像从来没有为这个男人做过什么,可他一直在全力保护着她。
一双手扣住萧长嗣的脖子,听着他粗粗的喘息声,墨九思绪有些飘,可剩余的理智,却让她恨不得能减轻自己的体重……甚至她也想干脆喊完颜三来背她。
石壁他都敲得穿,会背不了他么?
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对男人来说,这种事肯定是不假人手的。
不管怎么说,她是这个男人的名义上妻子……如果因为他生着病背不起她,让别的男人来背,那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
“……好难受,我头好晕……不会走路了。”
甬道的前方,击西一个人在低低喃喃。
“……我也要背背,假和尚,你背背我。”
在她有气无力的哀求下,闯北叹息一声。
“再度你一回!”
他俩之间的烂账扯不明白。
谁度谁一回,这时候也无人去管。
其实,听着击西的声音,墨九心知,他们的感受是一样的。
只不过她不像击西那么叫唤而已——毕竟要脸。
那煎熬的滋味儿很难受。
想睡,疲倦,但并不是真的可以睡过去。
那憋闷也不是被浓烟熏过的窒息感,而是来自神智。
好像神经元突然受损似的,人瞌睡,还有些飘,恍恍惚惚如荡在云端,最可怕的是,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爬上心扉的,不受人理智催动的燥热,缓缓从下腹升起……
甚至之前看过的《春宵秘戏图》的画面,都诡异地浮上了她的脑子,主角变成了她和萧六郎,像电影似的,一帧,又一帧,在她脑子里放映。有画面,有声音,有场景,让她浑身细胞疯狂叫嚣,与理智做着殊死的搏杀。
口干舌燥。
目光染雾。
勒住萧长嗣脖子的手心,也汗湿一片。
“老萧,那烟……是不是有毒?”
她与击西两个人的反应,最为强烈。相比之下,萧长嗣、完颜修,宋骜,闯北几个人的反应还算平静,除了完颜修脾气变得不太好,其余人目前没有什么异常。
“是,烟有毒!”
萧长嗣应了她的话,声音还算冷静。
“你忍一会。”
“有,有药吗?”墨九满怀希望。
“解不了。”
他这么一答,墨九就绝望了。
她问的有毒,可别人未必知道是什么毒。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却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受云雨蛊控制的身体,耐受能力极差。
“好,我忍着,一定。”她强撑着残余的理智,死死咬着下唇,生怕失态于人前。
“快,快一点,都跟上我!”宋骜走在前方,指着黑漆漆的甬道,“过了前面这一道弯儿,路会变得窄一点,九曲回环似的弯弯绕绕。距离很长,想来黑烟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们到了那边,就安全了。”
“好!”
“速度一些。”
一行人在宋骜的带领下,沿着那条甬道往下走。
背后,浓烟还在往门外涌。
没有味道,也不像炊烟那般呛人。
但黑云一般涌动的影子,却让人有着被野兽逼近一般的压抑。
暗夜一般的甬道里,几个人的脚步声,回响阵阵。
久久,再无人说话,只有无声的汗水在滴。
突然,墨九拽着萧长嗣的手臂,问了一句。
“老萧,完颜三,你们见到那个疯子了没有?”
萧长嗣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吭声,完颜修却又一次炸了。
“一个疯子而已,这个时候你还管他做什么?”
墨九:“……”
她好像没有说要管他,只是突然想到,问一下。
人首先得顾自己。
她已经有了不正常的状态,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哪怕那个疯子确实是真正的苏赫世子,在她的心里,也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性命紧要。
“走!”
一行人继续摸索前行。
确如宋骜所说,风越来越疾,路越来越窄。
墨九软软地俯在萧长嗣的背上,头慢慢垂到了他的颈窝,一双手也软软地耷拉着,没有了抱住他的力气。她意识模糊了,但萧长嗣头发时不时擦着她的脸,他粗重的气息有节奏地落入她的耳朵。
她神经近乎崩溃。
“六郎……”
“嗯。”微光中,背着她的男人低低回应。
“六郎?”墨九身子猛地一颤,“是你吗?六郎。”
他没有躲开,呼吸更急,声音粗嘎而哑,“抱紧我。”
“我想你了,六郎!我真的好想你了。”神思不正常的时候,智商就不在线,这个时候的女人,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墨九也一样,她喃喃诉说着思念,一边叫她,一边吻他,“你回来了,回来了……”
这像一个由无数个梦境串成的真实。
她身处其间,不知似幻,还是真。
“墨九。”萧长嗣突然停步,放她下来。
正是那个宋骜说的转弯处,他把墨九放在一个石壁可以隔挡的地方,一只手撑在石壁上,抬高她的下巴,从怀里的瓷瓶掏出一粒药丸子,捻在指尖上,“张开嘴巴!”
他带着命令的声音,有些冷厉。
可墨九已是听不清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烧她,云雨蛊在尖锐的叫唤她,一个英俊带笑的萧六郎一直在呼唤她。
“你……喂我……六郎……我要你喂我……”
娇羞的声音,是如何从嘴里发出来的,她并不知道。
但萧长嗣一听,锐目却沉了又沉。
光线里,是他复杂的表情。可他不再多说,只扼住她的下巴一抬,大拇指撬开她的嘴巴,就将药丸塞了进去。
墨九却不晓得吞咽。
她就那般傻乎乎地含着药丸子,看着他,“六郎,我要你喂我……”
“墨九。”
他又唤她,声音喑哑如失调的琴声。
“看着我。”
“唔……”墨九皱了皱眉头,好像不太习惯他这么凶悍的样子,目光里露出短暂的清醒,可很快抗拒真实的闭上眼,将妩媚的双唇微微翘起,“乖,别说话,吻我。”
走在前方的几个人停了下来。
……他们都听见了墨九的话。
所以,停下来了,却没有人转脸。
甬道里静静的,只有风声。
看着不肯吞药,也不肯睁眼,甚至也不听他说的墨九,萧长嗣几乎是崩溃的。似乎真是为了灌药,又似乎是受不了那佳人一笑,他的目光久久沉浸在墨九的脸上,没有挪开。
“唉!”
他幽幽一叹,双臂一展,终是将她娇软的身子整个儿纳入怀里,然后抬高她的下巴,闭眼覆上她娇艳欲滴的唇。
“我为何拿你没有办法?”
墨九当然不会回答他。
她看不见他的面孔,也听不入耳他的话。
可双眼闭上了,触觉就更灵敏……
她清晰的感觉到他温软的唇,寻找着那一颗药丸子,滑过去,又死死堵住她的嘴,让她不得不咽入喉中。
“咕噜!”
清晰的吞咽声,让他无奈一笑。
“真是个傻子。”
他侧身又要背她。
墨九似是清醒了一点,抬头看看萧长嗣,又看看七曲八绕的甬道,双目恍恍中,一种强烈的不安,紧锁住她的心脏。可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却不足以支撑她足够的判断力。
“这是哪里?不走了。六郎,我不要走了,你扶我,到处看看……”
“还看呢?!”宋骜一愣,直笑,“毒得不轻了。”
连人都认不出,还能认得出道儿?
萧长嗣眉头紧皱,“把她扶到我背上来。”
“我来吧!”宋骜抢步过来,把着墨九的胳膊,将她扶到萧长嗣的背上趴好,叹口气,顿了一下,又望向前面深深长长却透不入光的甬道。
“很快就到了,完颜国主打头,我断后。”
目前闯北管着击西,萧长嗣顾着墨九,似乎只有他俩最为精神了—
完颜修闷闷地嗯一声,二话不说抱着狼儿拔腿就走。
都知他心情为何郁结,却无奈,也不说破。
夜明珠闪着烁烁的光,一路往前,像要把人都照穿似的。
可人终究是人,怎么都透不了光。那微弱的光线,照不太远,只把萧长嗣和墨九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拉得老长。一行人,影影绰绰,映在两侧的石壁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阴森和悚然。
墨九的身体早就已经不是自个儿的了。
趴在萧长嗣背上,她就像一只飘荡在海上的小舟,脑袋晕头转向地摆来摆去,亏得后面的宋骜不时扶她一下,要不然根本就没法儿行走。
“吁!”
久无人声的静寂里,宋骜突然松口气。
“到了!”
最前面的完颜修“噫”了一声。
“这间石洞,好像有点熟悉?”
没错,那也是一个葫芦形的石洞,可惜墨九努力睁了睁眼皮,却什么都看不清,只突然感觉后背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让她连同背着她的男人,再也收势不住,冷不丁就往前踉跄着窜入了石洞中……
下一秒,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完颜修惊疑地大吼,“宋骜?你在做什么?”
石洞落了门,外面传来宋骜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某种尖锐的,却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平静得完全不像以前的宋骜。
“送你们到死亡山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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